门楼2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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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陆

    一月,又是春节。

    家家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沿河两边挂满了渔船的灯笼,红艳艳的像火一样,照着人们的脸,有些温暖。

    柳家,太太们定是要搓牌的。

    “胡了!”何姨太得意地笑着,“我今天手气怎么这么好,都胡好几回了!果真是在过节时,手气就好。”

    “是是是,老奶奶,您手气什么时候不好过,还不是您天天积德,上天眷顾吗?”邓姨母抽着旱烟,“媛儿,来,陪老奶奶打一霍!”

    “哦。”在一旁蹑手蹑脚的邓媛慢慢移过去,弓着身子站着牌桌的一角,垒起牌。

    何姨太笑着拍了一下邓媛:“行了,邓太太,我知道你的意思,别担心,媛姐儿和三少爷的婚事,我给包了!”

    穿着黑色缎袍的竹音则反对:“老奶奶,我认为,这婚事还是让年轻人们自己作主,自由恋爱好。而且四弟尸骨未寒,现在谈婚论嫁,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好歹先过了年,也不迟。”

    何姨太收了笑容:“二姑奶奶,你也不是不知道,竺儿是自愿出门的,他就不算柳家的人了,和咱们也没有关系。自由恋爱?他们小年轻懂什么!别整得夫妻一起造幺蛾子!翠翠,去,请杨家小姐来,大过年的别太憋着,跟我们打牌来!”

    “东风!”

    “胡了!”

    奥租借。

    “你们来看看吧,这里还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杨青青失落地打开门,“过两天就把房子卖了。”

    “这么急?”雪蕙走进门,“那你们住在哪?四舅妈到时候临盆又怎么办?好歹过了年再卖吧!”

    “我有宿舍,过两天就能买房了,预产期就上医院,小海不就在医院生的?”青青惆怅地看着灰暗的屋子,“主要是不想再掺和家里的事了,毕竟是伤心之地,卖就卖了。”

    “好,那我就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是可以存的。”柳湘径直走到书房,看到书桌上整整齐齐摞着一些田契。

    “我前两天收拾房间,才看到我姐夫早就写好了遗书,这些田契全是给你的,你收去吧!”青青递过一张纸。

    “知道了。”柳湘看了看,都是大哥剩下的遗产,柳竺的其余财产都是他自己挣的和用这些田放租收回来的。他顺手拉开了一个抽屉,里面竟密密麻麻堆满了止痛药瓶,大概有七八十来个,三个人都惊呆了,“看了,是得了肺癌吧!”

    “青青!”楼下有人叫。

    青青往楼下看了一眼:“陈老师来找我说事了,你们先收拾东西,我下去一趟。”

    柳湘没说什么,只是翻开了一本牛皮本,里面记叙了一个柳湘从未听过的故事。

    1921年,杨柳生产时难产,当时李淑贤自做主张要保小,使得大哥和柳竺产生了争吵。后来,柳竺就搬出去住了。

    “借口,都是借口。”柳湘放下本子,“他的情谊是真的,但分家却是早有预谋的,也许自从端午事件之后,他就想分家了吧!”

    楼下。

    “青青,我知道你心里乱,你的工作我会帮你分担的。”陈花娥给她一份名单,“这是今年的考生成绩,你看看吧!”

    “陈老师,我没事,您自己忙自己的吧!”青青苦笑着,“您知道,我是那种好胜心强的人。”

    何姨太正和贴身丫鬟翠翠来逛街:“翠翠,你说,那奥租借那家现在怎么样了?”

    “您要好奇,咱就去看看!”

    走到楼下,何姨太就喊着:“杨二小姐,在这儿干什么呢!”

    青青一脸厌恶,没有搭理她。

    何姨太就走近,想搭个话,就看到了一旁的陈花娥,吓得一惊:“你怎么还活着!”

    “是你!”陈花娥愤怒地看着何姨太,“没错,是我。你到还有脸来这里,还有脸来见我!”

    “你!你!”何姨太吓得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老奶奶,老奶奶,来人啊!”翠翠大喊,柳湘和雪蕙也从楼上下来,已有几个工人赶来,把何姨太抬回去。

    “陈……老师,这是……什么情况?”

    “你们想知道?咱们借一步说话。”

    进了房间。

    “所以……陈老师,你到底是谁?”

    “我告诉你们,我瞒了你们,瞒了所有同学,你们相信吗?当年的我根本不是离婚,而是被赶出来。”花娥叹了口气,“我二十七年前,本来读书,结果家里抽烟抽穷了,就把我当在柳家做丫鬟,那会才十四岁,就成了何姨太的贴身丫鬟,她对我非打即骂。这还好了,结果老太爷就看上了我,把我……”没说完,就哭了。

    “陈老师……”

    “如果是这个,还好些,结果就怀孕了。我当时胆小怕事,就藏了十个月,还是被姓何的给发现了。她叫人把我打了个皮开肉绽,昏了就以为死了,扔进水沟,抱走了那个孩子。要不是正好有个医生的看到,我估计早像她说的那样,死了!”

    “陈老师,可你为什么要向我们隐瞒?”

    “那个医生把我带回家,尽心治疗我,虽说命保住了,但却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他是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我最感恩的人,他年过半百却还没有孩子,我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想报答他,就认他做了父亲,跟他姓陈,相依为命,直到他去年去世。他觉得读书好,就想尽办法把我送到北洋女子公学,但我已被侮辱,怕上不了学,就瞒了年纪。学成后,我又回来当老师,那时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没人愿意娶我,我也不想嫁。青青,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姐夫就是我生下的那个孩子,但我不想相认,也不愿相认,他本身没什么过错,但我对他没有爱,他带给我的只是无尽的耻辱和噩梦。”陈花娥声音颤抖着,垂下头,捂着嘴哭。

    “陈老师……我们知道你难受,想哭,就哭出来吧!”

    女高。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荀先生正在讲课,“在儒家眼中,大丈夫的一生,就是要达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们同学们虽是女子,也要心怀大志,兼济天下。”

    “先生!”莫秋举起手,“我听杂志上说,儒学禁锢学术,阻碍了我们国家进步,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是学术本身的问题。”荀先生对着莫秋笑了笑,“在孔子的时代,礼崩乐坏,所以孔子的思想,是可以救世的。但在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学就变成了统治者禁锢思想的工具,更不要说明清两代的八股文。其实学术本身没有错,只是两千多年前的思想有些已经过时了,加上统治者的做法不当,儒学反而成了牵制中国进步的枷锁。而儒学里,也有这个时代我们可取的地方,我们就要做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同时,也不要太过沉迷。”

    “知道了!”

    “好,我们继续,有谁来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莫秋姐姐!”蒿仔突然闯进门,一把拉起莫秋,“快去医院,你家太太早产了!”

    莫秋看了看周围的同学,赶紧向荀先生请示:“我……我要赶紧走了,先生再见!”

    整个教室的学生,都看到了,那两个瘦小的身影,极速地往校门口跑着,登上了一辆自行车,歪歪扭扭的骑着。

    升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