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看着年老体衰，甚至已经有些佝偻的李芙，暗暗有些可惜。随即又觉得幸运，明珠虽蒙尘，他还是能有机会拭之，终将不会被埋没，只是现在或许还不是时候……

    看完了鱼田，几人便往回走，到了一处树荫下，周先生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四周大片大片绿油油的稻田，眼中不觉有些湿意，连一向活泼的叶儿也神情凝重起来。

    “周先生，如果觉得为难的话就当没听过这些话吧，毕竟我们都是普通人，或许不该插手什么造福百姓的事儿。”见他们如此，李芙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说白了她有再大的宏图壮志都是她自己的事儿，不能道德绑架别人。

    周先生眨了眨眼睛，依旧看着远处，“婶子，不瞒您说，我的内心此刻无比的复杂。”

    李芙叹了口气，“我十分理解。”

    “非常感谢您的理解……”周先生的声音如冬日里的水，目光也变得幽深起来，“只是上位者争权夺势不顾苍生，乡野的赤子之心却如蒙尘明珠，大局未定，举步维艰啊……”

    额，她说的可能不是这个理解……李芙拧了拧眉头。毕竟她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具体时代面貌，难道她以为的太平盛世只是表象而已吗？

    就像她和小旋风的事一样，肮脏的刀劈开了水面，待抽刀后，水还是原来的水，只有她们这种受伤的鱼才知道那把刀的存在。而周先生这样的，显然是见多了外面世界的“刀光剑影”，才能有感而发吧。

    “周先生，无能为力的事就顺其自然吧。”李芙劝道，她自己也是这样做的，人生苦短，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她也是算死过一次的人了。

    “不能顺其自然啊……”周先生转过身来，苦笑了一下，继续往回走，“顺其自然的代价太大了。”

    李芙跟在后面，忽然觉得自己的书白念了，想说些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仿佛语言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哎，心病只能靠自己了。

    见气氛变了，杨老二更是懵圈他爹给懵圈开门，懵圈到家了，难道读书人都是这样的？

    李芙见叶儿挺着个小身板，也眉头紧锁，便偷偷戳了戳他的小脑袋，叶儿转头对她耸了耸肩，表示先生这种情况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也无能为力。而且，他跟先生神思一致，英雄所见略同，他年纪虽小也很烦恼的好嘛……

    “对了婶子，”周先生忽然开口，“您养了这一批鱼就暂时就不要再养了，如果有机会，我让您能放心大胆的养的时候，您就再无顾虑了。您的赤子之心和稻田养鱼秘法都珍贵无比，我想让它们都得到最好的归属。”

    “这……是为何？”李芙虽然不想多嘴，但这关乎到一家人的生计，周先生能给出一个解释总是让人安心点儿。

    “具体原因太复杂，但请相信我，并无害您之心。”周先生口风依然十分紧。

    好吧，李芙转了转眼珠子，已经在脑海中脑补出了一场充满腥风血雨的大戏，周先生是漩涡中心的人，对她们这些小鱼小虾告诫道，“游远点儿吧，等风浪过了再出来……”然后自己驾着小船，英勇地与大浪周旋搏奕，只留给她们一个深沉的背影……

    “周先生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李芙道，“我知道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样说自有您的道理，我会谨记的。”

    她虽然想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但也不想让自己像他说的那样，一腔真心喂了狗。不便说就不便说吧，反正不是害她的就行。

    周先生见她如此相信自己，叹了一口气，“或许您不会等太久。”

    回到家，全氏她们已经摆好桌子了，李芙邀请周先生落座，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屋舍简陋，粗茶淡饭还请你们随便用一些。”

    “奶奶，若是您见过我们风餐露宿时吃的东西，就知道您这已经是珍馐美味了。”叶儿说道。

    周先生也点点头，“这已经十分丰盛了，感谢款待。”

    “叶儿哥哥，你们为什么要风餐露宿啊？”沫沫砸吧着小嘴，十分不解。

    “因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叶儿调皮道，又咬了一大口鸡肉，眼睛亮晶晶的，“色香味俱全，食中上上品也。”

    李芙失笑，对全氏她们说，“这是夸你们做得好吃呢！”说着又跟孩子们解释了一下前面那句话的意思，告诉她们要向叶儿学习。

    孩子们都乖巧地点头，李芙看着叶儿，这孩子，她家饭菜味道如何她还不知道吗？看不出小小年纪情商还挺高的啊。

    吃完饭歇息了一会儿，周先生不顾李芙她们的挽留，坚持要走。临走前又嘱咐了李芙一番，今年收了鱼明年就暂时不要养了，还给她留了一个地址，如有事可以写信去，会有人转送给他的，或者让锦蓉转送也行。

    看着消失在路口的骡车，李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骡车，不改个敞篷车可惜了，但愿再见时你们不要变成黑人啊……”

    “奶奶，您在说什么呢？”朵朵牵着甜妹离她最近，听到她说话，扬起小脸来问她。甜妹和她们已经玩熟了，特别是朵朵，最爱左手牵着一个球球，右手牵着一个甜妹，在她们一声声甜甜的“姐姐”中迷失了自己。

    “我说，你们继续站这里晒着就成黑炭精了。”李芙逗她们，吓得她们赶紧跑回了院里，互相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变黑炭精。

    太阳落下的时候，空气中还热气腾腾，李芙去后院看了一下养的鸭子，还十分稚嫩。她摘了一些菜叶丢进了围栏里，鸭子们一拥而上，没一会儿就啃光了，李芙满意地点点头，冬天做烤鸭刚刚好。

    “奶奶，奶奶！”沫沫光着脚丫子，满头大汗地跑到后院来，朵朵几个也嘻嘻哈哈地追了过来，沫沫大吸了一口气，“奶奶，铁柱哥哥说他要去河里洗澡！”

    “什么？”李芙顺手在旁边扯了一根枝条，风驰电掣地冲到了前院。却见铁柱正乖乖地坐在桌子旁认真抄写着上午考试的错题，头上的汗珠都快把本子滴湿了。见李芙她们过来，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奶奶？”

    “哦，没事，我孙子这么认真，值得表扬！”李芙悄悄丢掉枝条，笑眯眯地拿起蒲扇坐旁边给他扇风。

    “谢谢奶奶，奶奶真好。”铁柱也笑道，余光瞥见躲在门口来邀他去洗澡的二狗走了，心里才松了一口气，笑容更灿烂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