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里是市郊，离市中心已经很近了。刚进入市区时，任校长打来电话，称徐局长说，现在都九点多了，时间太晚了，馆子都关门了，就各回各家吧。他说的是实情，现在除了街头的大排档，稍微好一点的餐馆都已经临近下班。杨叶开始同意了，可又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他害怕徐局长夫妇就这么回去会有问题，应该喝点酒，压压惊。他就一边思索着，一边在手机上找熟悉的餐馆。我忽然想到陈小花的可心餐厅，就跟她打个电话，让她准备一下，没想到她居然一口答应，还说马上就专门安排最好的厨师做最好的菜出来。

    我们追上任校长的车，徐局长想回家，可徐夫人却说：“他们既然都安排好了，也不能却了人家的心意，还是去吧。”徐局长最终还是同意了，我从徐夫人眼里，看到了一种希望的光。

    到达可心餐厅，我对陈小花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我们到时，已经9点半了，可心餐厅灯火通明，陈小花身着黑色职业套装，里面是雪白的衬衣和鲜红色夹金丝的领花，亲自站在门外相迎，所有服务员分两排整齐地站在门口，冲我们鞠躬喊“欢迎光临”。陈小花侧身在前面领路，两个身披红色绶带的高个迎宾小姐簇拥着徐局长夫妇二人，我们来到二楼一间能坐近20个人的豪华大包厢，餐桌上凉菜已经上齐，我们刚落座，热菜就开始端上来……

    我真没想到，陈小花居然能演这一出。她给足了我面子，给足了杨叶面子，更重要的是给足了徐局长面子。

    也许是在这种氛围下，徐局长恢复了往日的生气，主动提出喝白酒，陈小花约法三章，所有人都要喝，尽兴而归，她会安排司机送车送人，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酒场上的气氛陈小花把控得恰到好处，每个人的酒量她一眼便知，她也陪着喝白酒，一次次把气氛烘托起来，显然徐局长夫妇和任校长对她都很喜欢，徐局长夫人都想收她做干女儿。这种模样的陈小花，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感觉既陌生，又无奈，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也许不属于我，她应该属于这种交际场合，不属于任何人。

    徐局长指着我，对陈小花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呀——”陈小花撇了我一眼，对徐局长说：“我们是一家人，他是我老公！”

    徐夫人点点头，说：“怪不得你们俩个人配合得那么默契，一看就知道是夫妻。”

    我的脑袋有点发懵，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我们是夫妻的。但是，听到这些话，我没有喜悦，也没有害怕，只是吃惊。可就在一个小时以前，我还对这个女人还是一片痴情，这家餐馆的所有人、以及这附近的很多人都知道，有一个落魄的男人，为了看一眼陈小花，每天都要在餐馆吃饭。现在，在她说出“老公”这个词时，我却突然有了一种距离感。

    我认识陈小花，是在大约三个月以前，我第一次来可心餐厅吃饭，那天人特别多。我来的时候，是陈小花接待的我，她大概30岁左右的样子，穿的也是今天这套衣服，衬托出白晰的皮肤，一张漂亮的脸蛋上始终洋溢着笑意。我点了两个菜，两瓶啤酒，一碗米饭，她并没有记录，始终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听完就略一躬身，说：“好的先生，请您稍等，马上就来。”

    我还以为，她马上要去厨房，结果她又去接待下一个顾客，等所有新客人都接待完了，我没见到她作记录，就走进后面的厨房。过一会，她端来了我的饭菜，又按先来后到的顺序，依次端来了其他顾客点的东西，显然记忆力特别好。后来，我就一直在观察她，我还发现，她干活的速度是其他服务员的五倍以上，倒茶水，抹桌子，收拾碗蝶，动作快速精准，看得我眼花缭乱。

    她来结账时，我故意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说：“对不起，我不是色狼，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机器人。”

    她调皮地一笑，说：“小心别电着您！”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暗中关注她。有天晚上，我又来吃饭，一个男人到前台结账，过程中忽然争吵起来，我听了一下，那男人非说有两个菜没上，他不能付那两个菜的钱。陈小花闻讯过来了，前台的服务员说：“陈总，这位客人说有两个菜没有上。”

    我这才知道，她居然还是个领导，领导这样身先士卒，毫无官架子，更了不起了。回去后，我忽然想，我不就是想找个这样的老婆吗？又漂亮，又聪明，又勤快，肯定能持家。就是不知道她结没结婚？愿不愿意？

    陈小花说：“先生，请您先坐一会，我马上查一下监控就知道了。”

    “没、没上就是没上！你查也没有用……”那男人显然是喝多了，来找事的。我走过去，站在陈小花旁边，监控很快就调出来了，陈小花指着监控说：“先生，请您看一下，你说的两个菜，7点11分，我们送了一个；7点17分，我们又送了一个，您是不是记错了？”

    那男人根本不看监控，挥了挥手，说：“反、反正我们没看到，这两个菜，不、结账……”

    “那好吧。”陈小花仍然耐心地说，“这两个菜就算是餐厅送给您的，您把其他的账结了吧，一共是580元。”

    那男人伸手在口袋里掏出几张钱，扔在前台，说：“就这些了。”说完他站起来，走到陈小花跟前，伸手要摸她，被她躲开了。

    我拦在陈小花面前，看到只有400，忍不住说：“你这也太过分了吧，少收你两个菜，已经少收了100多，你还要再少给，不合适吧。”

    那男人看了看我，向我走过来，说：“你是什么人？想、想管闲事吗？”

    “进得起馆子，花得起钱，一个大男人，别让人看低了。”我盯着他说。

    那男人不说话，伸手就过来打我，我闪身躲开了，他还要打，忽然被一个人抱住，外面又走进来几个人，一个人拦在他前面，拿出钱，把账都给清了，连那两个菜的钱也补上了，还边向我不停地赔不是，说他喝醉了……

    这件事，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的勇敢吓退了对方，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人是畏惧可心餐厅的幕后老板！

    我打听到，陈小花不是本地人，是AH池州人，她没有结婚，而且“官”还不小，是可心餐厅的总经理，管着上百号人呢。我就开始鼓起勇气追求她，但她一直没有松口。只是偶尔跟我出去散散步，看个电影，除了昨天那个意外的“吻”，我们也没有任何亲密接触。

    现在，当她突然叫我老公时，我被吓坏了，我突然感觉她不是原来我认识的陈小花，或者说不是我理想中的陈小花，她是分裂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的陈小花。

    我心烦意乱地站起来，可又不知道要干什么，就去了趟卫生间。在卫生间，我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当我抬起头来，忽然看到面前的镜子里有一个人，那个人不是我，是陈小花！我吓了一跳，陈小花刚才还在里面，没这么快出来。我回头看身后，空无一人，再看镜子里面，还是陈小花，那是赤裸着的陈小花，跟手机照片不同的是，镜子里面的陈小花是有动作的，陈小花赤裸着身子，扭曲着，她左腹股沟上的黑色的老鼠，仿佛也活了过来，眨巴着小眼睛，也在跳动着……

    我定定地看着镜子，就象看一部电影，那很象电影中的一个片断，足足播放了有1分钟。然后，陈小花的影像渐渐淡出，慢慢露出另一个人的脸，那张脸在明亮的射灯的映照下更显得青白，脸上都是惊谔和不解——这就是我。

    “这是幻觉！”我摆了摆头，想安慰自己，可是，这真是幻觉吗？

    走出厕所，我吓了一跳，我的眼前一片漆黑，餐厅的灯已经全黑了，刚才还人声鼎沸，现在突然死寂一团，没有一个包厢亮着灯，我跌跌撞撞地摸索着走了几步，我开始怀疑，这里还是不是可心餐厅？

    忽然，前面有一个人影闪了一下，我立即问：“谁？”

    “我。”同时又听“啪嗒”一声，一束火苗照亮了一个人的脸，是张庆文。他说，“徐局长他们要走，就散席了，我们还以为你下去了呢。”

    我恨恨地说：“我他妈尿泡尿一出来，就全黑了，还以为遇鬼了呢。”我这样说话，是想壮自己的胆。

    我跟张庆文下楼，所有人都聚在门口，陈小花安排了两个司机，分两路送人，一路是徐局长夫妇和任校长；一路是杨叶和张庆文。我就不用坐车了，走几步便回家了，我就和陈小花一起送客。我们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一起冲离开的人挥手，怎么看都象夫妇在送别来访的亲友。

    路灯下，陈小花的脸泛着胭脂般的红色，更显得妩媚动人。我问她：“怎么样？”

    “我醉了！”她一头栽倒在我身上，我抱住了她，她也抱住了我。她贴着我的耳朵说：“带我回家。”

    回家？回哪个家？是送她回去？还是带她去我家？我的脑子在酒精里面费力地转动着，终于我挤出一句话：“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陈小花的眼睛闪亮着，仿佛冒出火苗来：“一会还有更大的幸福——走，带我去你家。”

    我的方向明确了。我把陈小花带进了我家里，把她放到床上。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悄悄问她：“要喝水吗？”她不说话，我又问：“你要不要吐？如果难受，就吐一下，会好点。”她还是不说话。我拿过被子，给她盖好，然后转身出去。

    “你去哪里？”背后，她的声音忽然传过来。

    我回过头来，指着客厅说：“我睡沙发。”

    她定定地望着我，眼睛明亮，而且显然也很清醒。过了一会，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是我见过最单纯的男人。”

    我笑了：“用单纯形容我，是我这30年来第一次。”

    她说：“你年龄虽然比我大很多，你也很会编故事，但那都是纸上谈兵。你的经历，也许真没有我多。我14岁就一个人离家独立生活，后来又出去打工……唉，不说这个了。”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似乎是把她想说的那些话用这口气代表了，“来，躺在这儿，陪我说说话，我这么看着你，太累。”

    我去过去，躺在床上，她扯过我的一只胳膊，把头放上去枕好，然后依偎在我怀里，喃喃地说：“我如果早十年认识你该多好，我们可以生一堆孩子，好好过日子，过平平淡淡的生活，我给你做好吃的菜，你给我读你写的小说，我们看着孩子慢慢地长大，我们慢慢地老去，最后我们手牵着手一起走进天堂……”

    她的话音很温柔，却居然让我感到莫名的心酸，我说：“现在也不晚啊。”

    她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晚了，太晚了，我、我、我就像上了月宫的嫦娥，已回不去了。”

    我原想说，那我去月宫陪你，可还是改成了：“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手在我的身上轻轻地抚摸着，半晌，她忽然在我耳边说：“把我的衣服脱了……”

    我愣住了，她抓起我的一只手，按在她的胸膛上，象哀求又象命令一样地说：“脱我衣服！”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没有办法拒绝一个年轻美貌、聪明伶俐、性感迷人的女人的诱惑，尤其是我还喜欢她。我压抑着狂跳的心，颤抖地解开她的衣服。她顺从我的手的引导，很快，她白嫩的肌肤就呈现在我的面前，当我褪下她身上唯一一件衣服——一条红色蕾丝短裤时，她左侧腹股沟上赫然跳出一个黑色的纹身，正是一只黑色的老鼠！老鼠的小眼睛紧紧盯着我，仿佛在打量着我……

    不管是手机上的照片，还是镜子里的视频，我都不停地告诉自己，那是幻觉，是巧合，可当我真正看到那些幻觉成为现实时，我还是无法接受。是谁拍摄了陈小花的照片和视频发给我？陈小花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纹一只老鼠呢？

    我已经忘了我要做什么，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我，我跪在陈小花身上，怔怔地看着那只老鼠。就在这时，陈小花的手机响了，陈小花伸手拿过手机，看了看号码，立即把我推到一边，边接通边走到了客厅。

    听不清手机里面说什么，陈小花听了一会，最后说：“我马上过去！”

    陈小花回到卧室，脸色冰冷，象不认识我一样，她的神情，跟刚才完全判若两人！她快速地穿起衣服，我问她有什么事她也不理我，穿完衣服就走了。她的脚步轻盈快捷，她的身形端正稳定，丝毫没有了刚才的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