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道弥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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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府衙夜话

    萧无衣忙问:“赵姑娘快说,眼下这情况就别卖关子了,反正我也不得不信你了。”

    赵惜怜笑了笑道:“这里是擒龙山吧?你往南再走五里,有间破庙,庙里有座大佛,后面有密室,里面有些日用之物和吃食。”

    “好!”

    五里路,说来倒是不远,可还要带着两个人,萧无衣只觉两腿发软,幸亏以前出师那阵自己苦练过基本功,体力还不至于太差。

    眼下为了救好兄弟飞天鼠,这顺带捡的一个拖油瓶,也就不算什么了。

    总之先保命要紧。

    萧无衣铆足了劲,背一个、抱一个,摸着黑借道向南狂奔。

    与此同时,剑州城府衙内。

    虽已是深夜丑时,但此刻的府衙内外却灯火宣天,无人有心思睡觉。

    知府杨宣正和赵师爷围坐在书房中,皱着眉议论不休。

    房中摆着一盆精炭火盆,以作取暖之用,窗外吹着湿冷的凌夜寒风,秋月夜,风亦寒。

    杨宣和赵师爷正聊着方才城东门发生的大事,忽然门外下人来报:“杨大人,白神捕到了。”

    “快请进来!”

    杨宣精神一振,和赵师爷同时看向门口。

    刚从剑州大牢那边骑马火速赶到府衙的神捕白斩,此刻依旧神采奕奕,那如刀削般利落的身躯,无时无刻不在凸显着他身为剑州神捕的能为。

    白斩进了书房,杨宣连忙站起身,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白神捕,等你好一会了,快坐。”

    白斩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问。

    “杨大人深夜找我,有何吩咐?”

    杨宣道:“方才城东之事,虽得益于白神捕才得以平息,可我和赵师爷还是有诸多不解,想请神捕你仔细说说。”

    白斩闻言,倒是没怎么意外,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平放,想了想,这才缓缓道来。

    “先前事出仓促,倒是让杨大人受惊了,毕竟杨大人身为一州父母,平日里处理公事要务,断然没我这种东奔西走的江湖人所见所闻的多了。”

    顿了顿,白斩继续说道:“先前城东所发生之事,确是匪夷所思。那一队朝廷官兵,从城东官道而来,其中所有尸体经我查证,也确实是朝廷派下来赈灾的户部主事林大人一行人,想必杨大人疑惑的并不是这些死者的身份,而是他们为何能身死却不僵,甚至夜行赶路,与活人无异?对否?”

    杨宣一听,坦言道:“白神捕真是善解人意,本官正是此意。若不调查清楚林大人一行被何人何物所害,又如何变成这般活不活死不死的模样,还有那板车上的赈灾粮,具体数额是否有缺失,我等一概不明。明日一早,上书朝廷的紧急公文可怎么写?毕竟事干赈灾大臣命案,又偏偏是三更半夜出在我剑州境内,若处理不好,本官免不得要被人狠狠参上一本,一些同僚也巴不得极尽弹劾之能事,届时本就纷乱的南疆,必定会再起风波,到头来百姓受苦,实非我所愿。”

    白斩一听,便直言道:“杨大人,你可曾听说过‘游尸门’?”

    “游尸门?”

    杨宣一听,眉头倏然一皱,他虽未听说此名,可这名字,怎么听怎么不像有好事的样子啊,甚至带着几分玄乎。

    倒是一旁的赵师爷,忽然惊叫道:“白捕头,你说的这个游尸门,可是江湖传言中的,专门以死人之躯为引,祸乱一方的邪魔外道?”

    白斩看向赵师爷,笑道:“没想到师爷倒是见多识广,没错,正是这个游尸门。据我所知,‘游尸门’上一次出现在江湖,已经是七十年前的事了,许多历史皆不可考证,但唯有一点,就是这个门派至今还存留着,虽不知具体宗派山门所在,但其中牵连却是甚广。”

    杨宣急忙追问:“白神捕索性将这‘游尸门’的因果告知本官,也不必卖关子了。”

    白斩笑了笑:“大人莫急,先听我给大人讲个故事。”

    “约莫数百年前,我家祖辈曾行走于西域一带,彼时‘游尸门’刚传入大阙王朝,便以西域‘阿难陀山’为据点,发扬门人。这‘游尸门’最得道之处,乃是历届门主所掌控的一件至宝,名为:敕神令。拥有此令,便可号令幽冥亡者,成千军万马之势。那时候,西域外各小国,无一者能与之匹敌,后彼时的大阙镇西将军秦云殇,率百万大军将‘游尸门’剿灭,敕神令也因此流落到镇西将军手中,直到七十年前。”

    赵师爷听得正津津有味,却见白斩又停下了话头,还端着茶碗慢悠悠地喝着,不免连连拍桌催促道:“白神捕,七十年前又怎么了?你平日里素来直率,今日怎么也学说书的一样急人了!快说快说。”

    白斩呵呵一笑,道:“师爷莫急,听我细说。就在七十年前,当时的镇西将军秦云殇已是高龄,自知大限将至,但这‘敕神令’乃是仙家祸根,不可不防。便打算将这敕神令在死后一并葬入将军陵,并聘请四方能工巧匠,墨家高人,将此物封于陵墓深处,再无外人可寻。”

    白斩说完,刚准备端起茶杯,可一看杨大人和赵师爷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连忙尴尬一笑,放下茶杯,说道:“正题就在这里,秦云殇将军死后,刚封陵不久,早已消失的游尸门人,却又出现了,他们以数千弟子的性命为代价,硬闯机关无数的将军陵,并找到了‘敕神令’,之后,‘敕神令’的踪迹便彻底消失,‘游尸门’同时隐绝于世,再无任何传闻。”

    杨宣一听,当即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沉吟道:“难道说,今夜林大人一行人遭遇不测,甚至变成活尸作乱,是遭到游尸门人的袭击?这一切皆是游尸门所为?”

    白斩道:“据我推断,正是如此。我之所以说了这么多,便是要劝诫大人,游尸门绝非等闲,我们绝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定会招惹杀身之祸,他们既然敢对朝廷重臣下手,必不会在意我等的身份地位。在他们眼里,我们一如蝼蚁,我等肉身凡体,断然斗不过这等玄之又玄的存在,之前我草草制服那些死尸,只是不想让此事传扬出去,让百姓惶恐。”

    杨宣叹息道:“那林大人以及同行官兵的尸身,我等又该如何处置?”

    白斩神色一凝,慎重说道:“被游尸门‘敕神令’所控制的尸首,必须以西域黑水城特产黑火油焚毁方可,否则即便将尸身葬入土中,化成了白骨,仍能复起伤人。”

    杨宣沉思片刻,道:“西域黑火油,此物本官倒是有所耳闻,是沾之即燃,不死不休,可眼下我们到哪去找此物?而且林大人一行人绝非闲杂人等,他们可是朝廷命官,我们也断然不可用此法毁灭他们的尸身,还需上报京城,才好洗脱干系,眼下之计,是何如安置林大人等人的尸身,白神捕,你有何计策?”

    白斩也显得有几分头疼,道:“如今唯有先将林大人一干人等的尸身以铁棺封锁,置入冰窖中,等朝廷派人来查案,再找个替死鬼将此事了结。等此事过去,我们才好暗中处理林大人等人的尸身,否则真让朝廷之人与‘游尸门’硬碰硬,那剑州城才是真的大祸将至,凭你千军万马,也拦不住游尸门的白骨大军。”

    杨宣听后,依旧显得为难,感慨道:“难道朝中就无能人?比如昔年秦云殇大将军那等存在?可以与游尸门一较高下的?”

    白斩苦笑着摇了摇头。

    “大人,我说了这么多,您还不明白,历来妖邪之事,岂是凡人能与之匹敌?当务之急,我们须立刻查明林大人来时经过哪里,案发现场在何处,再找个替死鬼问罪。必须先将我们剑州府衙上下从这件案子中摘出去!不然,保不准朝廷就会说我们剑州私吞赈灾粮,并谋害朝廷命官,这个罪名可是太大了,而且游尸门早已隐世七十多年,对旁人而言,我刚说的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故事罢了,说出去朝廷也未必信。因此大人您若是想将我的话如实禀告朝廷,反而会越描越黑,好似我们真的动手杀害了林大人一样。所以,大人,您必须慎重考虑啊。”

    赵师爷一听,吓得出了一头冷汗,呵斥道:“那个什么狗屁游尸门,我们剑州哪里得罪了他们?非要在我们的地头上杀害朝廷命官来陷害我们?如此猖狂,唯恐天下不乱!如今我们自辩不能,又该如何?难道真就吃个哑巴亏?”

    白斩道:“师爷莫急,大人也莫慌,如今流民遍地,闹事者众,不妨正好借这个机会,杀鸡儆猴,明日一早,我便贴出告示,便说林大人赈灾赶赴剑州的途中被歹人所害,只要我们先站出来,一切就有转圜的余地,起码,能让案发现场不在剑州之内,能拉北边的盐州下水最好,据我所知,林大人是先经过盐州,分发了赈灾粮之后,才继续南下来剑州的,然后林大人就被‘游尸门’杀害了。这里面要说没有蹊跷,我是不信的。”

    赵师爷一听,高兴地站起身道:“白神捕果然神机妙算,仔细想想也是啊,林大人可是从盐州南下而来的,我们只要说林大人是死在南下途中,这责任可就不只是我们剑州的了。”

    知府杨宣听着这些话,不断地揉着额头,终于点头道:“好,那就暂且依照白神捕说的,先将林大人以及随行官兵的尸首以铁棺封存,放入冰窖,再等朝廷来人调查便是,我们剑州,可不能平白无故背这种黑锅。”

    说罢,杨宣又叮嘱了白斩几句:“白神捕,杀鸡儆猴的事,你去办,但切记莫要激起民愤,最好是能抓些匪徒恶盗来问罪最好。”

    白斩闻言,当即起身拱手道:“如此,那在下便先告退了,大牢里还有些犯人要我去审问。”

    杨宣一听,忽然又叫住白斩,道:“对了,先前你在府衙粮仓抓的那个小毛贼,正好可以拿来审问一番,此贼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偷盗灾粮,绝非普通毛贼。”

    白斩笑道:“大人放心,这小贼怕是脱不了干系了,正因为发现了他,我们才能更好置身事外,就算朝廷怪罪我们剑州府衙失职,没能保护好林大人,我们也能名正言顺地交出此贼顶罪。”

    杨宣的脸上看不出喜忧,只轻轻挥了挥手,让白斩下去了。

    罢了,他又看了看赵师爷:“师爷,你也奔波了一晚上,回去歇息吧。”

    赵师爷当即退下,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