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她的三次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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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节 偏向虎山行的套近乎者

    “我罗列了一些到目前为止没有搞清楚的问题,接下来,我要一个一个地去把它们搞清楚。”看完侦探先生发来的调查报告已经接近零点了,但我的大脑依旧无比活跃,像还是个学生时临近大考的前一天晚上那样兴奋不已。在这种情况下,我给陌小婷发了信息。

    她当然不会马上回复我了,她是每到晚上十点钟就会逐客睡觉的人呐!

    我在发给陌小婷的信息上一条一条地列上我能找到的,现阶段还没有解决的问题:

    1.圆寸男想要找回自己的手机,是因为里面的照片,那是什么照片?左小林拿走手机之后怎么处理了她注意到里面的照片了吗?

    2.左小林家能听到的异样的声音是否来自地下?是否是果老在下面吹口哨造成的?

    3.小蓝车停在医院大院里时,罗小森曾经进过那辆车里。他去做什么?他为什么有那辆车的钥匙?

    4.左小林家开party那天,罗小森撒谎离开了好几个小时。他去做什么了?

    5.“引蛇出洞”的圈套明明是对左小林罗小森姐弟设下的,为什么引来的却是那个圆寸男?

    6.如果驾驶有黄色老虎挂件的白轿车的人是“小木头”,他为什么要撞我?

    7.大致可以确定左小林罗小森是故意让我们找到地下室和出口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8.去公安局被问询时,我遇到了葫芦村的那位张大姐。她是作为“张福果”、“张福树”的亲戚被叫到那里去辨认什么的?张福果是否就是果老?张福树呢?是老木头吗?(写到这里时,我一下子想起来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位“老木头”,之前在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里没看到他,最近追车事件中也没有他的身影。不知为何,我想到了他们家厨房门外的不明肉块。我隐约记得大家在医院事曾讨论过那是什么动物的蹄子,最后似乎是猪蹄占了上风。)

    写完这8条,我开始考虑如何解决这8个问题。看样子,有些似乎只有圆寸男本人才知道,有些则可以通过别的渠道打听到。我在便签纸上画了9*3的表格,开始把序号、问题、该去找谁填进去。

    “罗小森和圆寸男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再次审视这些问题时,我发现唯有这样才能解释清楚这许多问题。那天,在警察感到之前,罗小森好像对着小白车里的人说了一声“是你啊”之类的话,那是对圆寸男说的吧?

    我开始构思我的确认方案。

    从公交车上下来时,已经接近上午9点钟了。如果是在以前,我应该会拉上陌小婷,可是现在的我唯有孤身一人。

    我穿着适合运动的着装,头上戴着从衣柜底下扒出来的棒球帽,姑且也算是经过伪装的。

    早晨的乡间小道,比起之前我和陌小婷一起来时的中午要稍微热闹些。一起从公交车上下来的,也有背着背篓,进城卖了菜回家的老年人。他们大都穿着鼓鼓囊囊的黑色衣服,说不清是笑容还是憨厚的表情从脸上深深的褶子缝里若隐若现。

    我在公交站徘徊了一会儿,好让过来过去的老人们注意到我。不过,我也留心着不把脸转向左小林家所在的方向。

    在公交站等了一会儿之后,我起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我的第一个目的地不是左小林家,而是那天我和陌小婷目睹圆寸男跳进小白车里的那个地方,那个位于小树林的凹陷处的天然的停车场。我从那里钻进了树林中的小路。

    沿着小路来到左小林家的屋后,我一路尽量压低了脚步声。身后和身侧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我感到提心吊胆,脑海中不自觉勾勒出大蛇在我身后吐着信子的画面,我赶紧摇摇头。

    来到消防栓的跟前这段路,还算顺利。二楼的两个小窗户和一个落地窗都拉上了窗帘,应该没有人看到我。不过,这家里现在有没有人我也没法确定。

    我用在树林里顺手捡来的树干,开始撬动消防栓和它下面的水泥块。也许是因为之前土壤松动了的缘故,这次撬动地很轻松。很快,地下室的入口就完全暴露在我面前了。

    把粗绳拴在刚刚用过的树干上,再用力地把树干戳进土里。本想找块石头砸一砸,可惜周围的石头都太小了。于是,我又将长绳在消防栓上绕了几圈,打了个结。

    按照陌小婷的计算,这个洞的深度应该在5米左右,长绳垂入洞中的长度超过了8米,绰绰有余。

    下洞之前,我再次确认了口袋里的物品。

    必须要双脚保持并拢才行,坐在洞口边时我这样想着。下一个动作便是将双手收到了胸前,闭上眼睛朝那个洞里一跳。

    房子下面的出口很有可能被合上了。如果有人,在我进去这段时间把消防栓这边的出口堵上,那我就被困在里面了。不过,这也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给陌小婷的留言,相信她能找到我。就算我出事了,公交站附近的那些老人中,应该也有记得我的吧。

    我一路顺畅地滑了下去,因为有土的摩擦阻力,所以下降的速度并不快。

    我保持眼睛闭着,担心自己扰动的尘土会钻进眼睛里。

    然后我停了下来。我伸直右脚的脚尖,朝下触了触。没有触感,说明我还在半空中。糟了,好像卡住了。

    什么也看不见,就算我睁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不过,能感到到大腿附近有被挤压的感觉,力道相当大。我伸手摸了过去,挤压着我的是裤兜里的手电筒。

    我费了半天劲才把手电筒抠出来。一只手抠手电筒,另一只手还要死死按住洞的侧壁。只有这样做,才不用担心自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继续开始滑行。事到如今我还十分清醒冷静,这一点连我自己也感到欣慰。

    再次开始下滑之后不久,我的脚触到了地面,我用脚尖向洞的四面八方探索,基本锁定了方向。然后便一点一点挪动身体,让自己逐渐进入了近似于坐着的状态。

    考虑到地下室靠近洞口这段非常狭窄,而脚在下下来的我也许没法调转身体,所以我做好了倒退着走出去的准备。将身体从坐姿放平到躺着之后,我原地翻了个身,然后用手臂和膝盖慢慢把身体支撑了起来。

    再次确认了一遍口袋中的物品之后,我便像上次从地下室出去时一样,倒退着朝外爬去。我把手电筒打开,用手握着,照亮我的前进方向。而脑袋则向下弯曲,眼睛透过自己的胯下观察。

    如果前面有张开大嘴的大蛇,那我就算是“羊入虎口”了。这样想着不禁露出一个苦笑。有没有呢?只能赌一把了。

    从出口退回来的过程非常顺利。在洞径逐渐变宽之后,我顺利地调转了身体。再往前走,我可以弯着腰站起身了。再往前走,我已经可以完完全全站直身体了。

    我很快走到了房子下面。用手电筒照过四周来看,那天的大灯也好,梯子也好都已经不在那里了。不过地上还留有梯子的四个脚印和支撑大灯的那根竹竿的一个脚印。

    周围很安静,似乎什么声音也没有。自从下到地下来之后应该一直这么安静的,只不过之前我一直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的声音。

    我站在梯子的四个脚印之间,那应该刚好就在洞口的正下方,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然后掏出了口哨。

    正准备吹下去的时候,我停了下来。转身移动到了砖头的位置,坐在了砖头上。然后,我关掉了手电筒。

    “JU——JU——”并不尖锐的口哨声被我的呼气催动,充斥了整个地下空间。在我的想象中,被扰动的空气承载着以竖波形式存在的声音撞击在地下室的四壁上,然后被土壤吸收化为乌有。

    我不停地吹,不停地吹,然而一旦我停下来,四周还是安静得瘆人。

    “哗啦——”就在我停下来准备休息一下润润嗓子的时候,视线中出现了一丝刺眼的光明。躲在黑暗中的我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看清了上方白色“相框”中的那张脸——是左小林。

    “瞒不住了,都说出来吧。”我以灰头土脸的姿态坐在左小林家干净的沙发上,罗小森把冒着热气的茶放在我面前时,坐在我对面的左小林突然打破了沉默。

    我预先保留的出口就在那里,透过我身后的落地窗户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我没有从那里离开,也就还没有找到机会去复原那块地方,所以消防栓也好,拴了绳子的树干也好都还原模原样地守在那里。

    会变成这样,其实是因为我主动出现在了左小林的面前。听到口哨声之后,她打开了地下室的口子,这便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我不想再遮遮掩掩了,决定来个开诚布公,这是我来这之前便已经决定好了的。

    “姐——”罗小森似乎还不想放弃。

    “没关系的。”左小林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坐下。

    “十多年前的事情和这次的事情,情况我差不多都掌握了。”我想了想,决定坦诚以待。这绝不是什么空城计,或是虚张声势。从左小林的脸出现在地下室入口上方时,一切便豁然开朗了。

    “那地下室,其实是你们挖的吧?”我冷不丁地开口,眼睛瞥向端端正正地趴在我们面前的茶几上的我的手机。

    “对。”左小林也瞥了我的手机一眼。

    “姐——”她身边的罗小森扭头向她,又叫了一声。

    “没关系,都讲出来吧,藏着掖着也太难受了。”左小林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只有一侧的嘴角被牵动着微微翘起。“就算我们不说,也没有办法掩藏了,不是吗?婷婷姐也已经知道了这一整件事情吧,她现在是不是就在手机的那一头听着呢?她今天为什么没来呢?”左小林说着,又做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挖那个地下室的呢?挖出来的土是跟小院施工产生的垃圾一起运走了吗?”见手机的存在已经产生了预期效果,我便只想速战速决着快点解决问题。

    “对,是从我到这里来之后开始挖的,一楼的门也是我弄开的。”罗小森也进入了状态,开始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要造那样的一个地下室?”我的心里已经有了预期,但还是要听他们亲口说出来。

    “消防栓那里,原本就有一个地窖,那不是我们挖出来的。”左小林突然开口说。

    “然后呢?”

    “我们想弄一个地牢。”罗小森似乎放弃了抵抗,他埋下头用双手拖住了自己的额头。

    “地牢?”我重复他的用词。

    “对,我在电影里看到的,可以把仇人关押在自己家的地牢里。那个电影叫什么来着,哦,好像叫《谜一样的双眼》。”说这话的是左小林。这不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电影了,我们甚至还一起看过电影。她同我一样喜欢电影,假如没有这一堆乌烟瘴气的事情,我也许可以跟她做好朋友。

    “其实是我出的主意。”埋着头的罗小森突然抬起脸来,用争执的音量说。

    “你们想把那个圆寸男关在地牢里。”我用介于疑问与肯定之间的语气说。

    “对!”姐弟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由此可见,左小林在向罗小森说明地牢的用途时,也用了“圆寸男”这个称谓。

    “那时你还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吧?”我把头转向罗小森。

    “老实说,”他停顿了一下,用手指尖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相信自己受骗了。”

    “那么,你来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我出声催促。

    “那段时间,姐姐工作很忙,每天都不在家。我就一个人待在家里,在院子里做泥瓦活儿。那天院门外突然来了个男人,按照相貌来说,应该就是你们嘴里说的圆寸男——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那个男人似乎很喜欢狗,逗了大王一会儿,大王竟然也很喜欢他。他开口向我讨口水喝,说是附近都没有小卖部,他实在渴坏了。喝着水的时候他又说自己本来是开车来的,到了镇上的时候发现车出问题了,就停在镇上的修理店了。现在事情办完了,他要回镇上去取车。他问我附近的公交站在哪里,我想也没多想就指给他了。这是我跟他的第一次见面。”

    “我弟弟完全不知道他帮助的路人就是那个圆寸男。”左小林趁机插嘴说,我则轻轻点点头。

    “然后,第二天还是第三天,那个男人又出现了。他这次是开着车来的,是一辆蓝色的小轿车,就停在我们院子外面的马路上。那时我在二楼的露台上锯木头,看到他在院门外面冲我招手。他手里拿着装着什么东西的塑料袋,满脸是笑地朝我摇。我于是下去接他,并且请他进家门坐了一会儿。塑料袋里是他送给我们的礼物,是一大块非常不错的牛肉。他说他要到镇上的医院去看望一位故人,顺道经过我们家,所以给我带了点礼物过来,答谢上次我拿水给他喝。水嘛,不值钱的东西。但是那块牛肉大概价值不菲。所以,我不愿意收,不过,他非常执着,说了很多这样那样的话,大概意思是牛肉是自家宰的,不是花钱买的之类的,不知道怎么我就收下了。这就是我和那家伙的第二次见面了。”罗小森说着说着咽了口口水。

    我再次点点头。我自己也曾有同圆寸男坐在一起聊天的经历,那家伙说话不多,但言语之中莫名流淌着让人言听计从的力量。罗小森会听他的话,被他支使着干这干那,我觉得也很正常。

    “往后那家伙又来过不少次,总之一点一点地得到了小森的信任。”一旁地左小林气鼓鼓地嘟着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