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她的三次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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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节 竟然成了警察局的常客

    我的生活恢复到了认识陌小婷之前的状态,当我早晨在自己那张温暖而熟悉的床上醒过来的时候,空虚感却久久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休假的时间我几乎无事可做。按照警方的要求我又去了几次公安局,就不同的事情反反复复地接受问讯。

    负责联络我的,正是之前那位谭警官,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巧合,后来听谭警官说起,才知道果老的死似乎也牵扯到了圆寸男身上,所以当时负责查明果老身份的他便理所当然地加入了这个案件的侦察。

    “难道果老不是简单地失足落水吗?”我想旁敲侧击出一些线索,假装对果老的死因从未起疑过。

    谭警官只是摇摇头,紧接着表示就案件的细节他不能透露太多,还说如果我对案件感兴趣,可以关注警方晚些会发布的警情通告。

    有了这样的对话之后,我便自觉地不再向警官打听消息。虽然我自认为自己在这件事情中完全没有任何嫌疑,不过,引火烧身的事情自古就存在,好奇心能够害死的绝不仅仅是猫。倘若我不谨言慎行,麻烦事搞不好也会奔着我来。

    于是,我便一次又一次地坐在公安局的问讯室里,一次又一次地挨个回答谭警官以及另一位警察同志的问题。问题很多很多,有时他们也让我自己来讲述,总之我非常配合,把自己能记得的事情一件件和盘托出。如果不记得了,或者压根没有注意到,便也老实说出来,绝不把自己知道不是事实的话说出口。如果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便赶紧解释说刚才那只是我自己的猜测,正确与否还有待调查验证。

    作为证人,我想我应该是值得拥有一个五星好评的。

    每次去公安局,我都期待着能遇到陌小婷,然而,警方似乎错开了问讯不同证人的时间,我一次也没见到陌小婷。

    不过,其他人,倒是见到了几位,有些还简单地说上了几句话。

    我最先碰到的是左小林和罗小森姐弟。那天从公安局的大院门里出来时,虽然才下午3点钟,天色却异常阴暗,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我因为没有带伞,便加快脚步朝公交站跑去。

    就是在那时我瞥到了左小林和罗小森姐弟。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停在路边,副驾驶侧的车门和后排右侧的车门开着,他们正从里面钻出来。我立刻想到他们应该也是来接受问话的。脑袋里还在疑惑着警方怎么会一次叫来他们两个,身体已经一下子窜到了公交站的大广告牌后面。

    大概警方要问讯的是左小林吧,罗小森应该只是陪她来的。案件的问讯已经经历了很长时间了,截停那天的事情应该早就摸清楚了,而罗小森在这件事中的应该只在那时发挥了作用,对吧?警察找左小林做什么呢?是要问我们从动物园回来那天,也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圆寸男那天发生的事情吗?

    我很遗憾,很遗憾不能同这对姐弟坦诚相待。直到现在,看似真正的罪犯已经落网了,我却仍无法说服自己放弃对左小林罗小森的戒心。他们一定隐瞒了什么,希望警察能把其中的千丝万缕理清楚吧!

    称得上比较愉快的经历是再遇到那位张大姐。实际上,我大概只见过她几面,剩下的都是因为有事才打了几次电话。我满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她的长相,认不出来她了,不过,那天我刚从电梯里跨出来,看到她迎面喊着“哎哎,小伙子!”朝我走过来时,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张大姐。”我笑着搓搓手,向前走了两步。

    “你也来认人啊?”她的嗓门很大,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盘旋,立刻引得50米外咨询台的工作人员朝我们看了过来。

    “哦,不是,我是来被问讯的。”我压低声音回答,还将右手食指竖到了嘴边,噘嘴轻轻吹气,示意她小声一点。

    “啊?那是啥?”她虽然这样问了,但并不等我回答,而是一鼓作气地说:“村里头叫我来嘀,说我是果老他们家的亲戚,说肯定只有我来才行。我也不晓得叫我来做啥子嘛,哎,要不你陪我一块儿去嘛!哦,对了,我到这里来的路费,应该是能帮我报销的吧?”张大姐显然无视了我的手势,说起话来依旧气势恢宏。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位工作人员从她身后投来的凛冽的目光。

    “那个小伙子,刚刚告诉我要去五楼,到510找谭警官,哎,是510还是501来着?”张大姐虽然这样说,但却没有指向谁。从目前的形式来看,她说的“那个小伙子”应该就是指正盯着我们看的那个工作人员吧。

    “要不,我送你去谭警官那里吧,其实我也刚从他那里出来,是510没错。”我赶忙给自己揽活,说话时,手指已飞快地按下了电梯的向上按键。

    “哎哎哎,那就好!”张大姐连连点头。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抱怨,说起她之前照顾果老的种种举动,说她拿吃的拿穿的给果老,说以前果老没那么疯时,她还时不时去帮他打扫打扫卫生,天气好时帮他晒晒被子什么的。她还说到果老失踪时她到处找他——那时她确实也给我打了电话——也问了不少人。当她说到果老居然以那种方式告别人世时,她还抬手擦了一下眼睛。

    我这才发现公安局的这台电梯速度竟然这么慢,而通向510的路又竟然这么长。

    “回来了?忘了拿东西?”谭警官从一堆卷宗里仰头,只瞥了我一眼便又低下了头。

    “哦,不是,我送这位张大姐过来的。应该是您找她过来的。”我拉了一把原本缩手缩脚站在我身后的张大姐,她才瞪大着眼睛紧张兮兮地走上前来。

    谭警官再次从卷宗里抬起头来,盯着张大姐看了约2秒钟,问道:“葫芦村来的?认识张福果?也认识张福树?”

    张大姐连忙点头,嘴上说着:“哎哎,是是是。”

    “好好。”谭警官合上了手中的卷宗,站起身来。“行,你跟我走。”然后又扭头向我说:“谢谢你,没有你的事了,你去忙吧!”

    我于是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瞥了一眼,瞅见谭警官正在一手摇晃着一串钥匙,一边朝旁边的座位上喊:“小李,我出去一趟!”

    熟悉的感觉涌回脑海中,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此时此景,分明同我之前被叫来认果老的尸体那次相似。然而,果老的尸身分明已经火化且入土为安了,那么这一次是?是肉吗?从陌小婷家里拿走的那些肉块难道不应该只能依靠现代生物学技术来判断身份吗?如果不是那些肉块,又有什么需要喊葫芦村的人来认的人呢?

    还有,谭警官刚刚提到的张福果、张福树是谁?如果张福果是果老,那么张福树难道是被称为“老木头”的、果老同父异母的弟弟?他怎么了?

    虽然满脑子都是问号,但我却找不到解答疑惑的方式。如果问谭警官,得到的回答大概还是那句“不方便透露”。在手机上给陌小婷写了很长一段话来讲遇到张大姐时的新发现,然而她迟迟没有回复。眼下,不但答案找不到,就连可以讨论的人也没有。

    百无聊赖地在屋子里晃荡的时候,我找到了一样东西。

    玄关处的鞋架有一半潜在墙里,露出来的一半我一直当作置物柜来用。上面放了一个便宜的塑料篮子,是前任房客留下的。我在篮子里放些剪刀啊透明胶带之类的小东西,还放了个打火机用来烧掉快递包装盒上的个人信息。

    我发现鞋架子的侧面,与墙之间的缝隙里露出了一个小白边,于是便想尽法子把它抠了出来。结果,我得到了一张名片。

    名片上的名字是“毛利”,下面写着“为您解决生活中的种种麻烦”。简直莫名其妙!

    我究竟是何时何地因何而得到这张名片的呢?而这名片又为什么为在这狭窄的缝隙之中呢?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或许这也是前房客留下的东西吧,我这样想,便随手把名片放到了一边。

    直到手机里偶然刷出来的小视频中,“真相只有一个”的背景音乐响起,我才灵光一闪。“毛利小五郎”的“毛利”,和“为您解决生活中的种种麻烦”,该不会是?

    我按照名片上的手机号码拨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而且,从应答者的声音来看,电话那头,似乎正是同我见过几面,甚至有过几次不算成功的一起行动的那位光头侦探先生。

    我询问对方是否是侦探先生,立刻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然后我表明了身份,对方语气中的热情丝毫不减。

    “最近都没怎么见到您呢,侦探先生最近很忙吧?”我套着近乎说。

    “是呀!忙得很,跟警方合作,有一大堆报告要写,简直头疼。文字工作我向来不擅长,这不,助手又撂挑子,阿俊老师你有没有空?来给我帮忙呀?”侦探先生似乎完全没有提防我的意思,听到他说再跟警方合作,有报告要写,我的心里咯噔一声。谭警官那里撬不开嘴,从侦探先生这里大概能得到消息。没想到家里竟然有侦探先生的名片,而侦探先生又参与了调查,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是上次那个入室的案子吗?最近我也经常被叫去问话呢……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结束,跑来跑去的实在麻烦。”我假装抱怨,实际上却是在套话。

    “快了,快了!”侦探先生飞快地回答,声音中的字符仿佛踏着音乐的节奏在愉快地舞蹈。

    “其实呢,我今天在那边遇到了认识的人,是葫芦村的一个大姐,她说是去认人的。所以我有点好奇,这个案子,是还有别的受害者吗?”不知不觉间,我压低了声音。

    “哦哦,这个呀,这个比较复杂,你就等着看警方发布的公告吧!”万万没想到,就连侦探先生口风也这么紧。“你打过来,是为了这次的调查报告吧?”侦探先生似乎急于岔开话题,主动提出了这个问题。

    调查报告?那是什么?我灵机一动,侦探一直是陌小婷请的,而陌小婷曾向他介绍过我是她的助理,那么侦探先生有这样的猜想,似乎也合情合理。

    “是呢,还没准备好吗?”我壮着胆子浑水摸鱼,心里已经做好了往后向陌小婷道歉认错的准备。

    “倒是准备得差不多了,怎么说呢,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好多事也说不清楚了。不过,反正都不是什么秘密,给你们也都没关系。不过啊,我总觉得呀,人家的人生好不容易安静了,又给人家扒拉出来,多不好啊……”光头侦探突然说出这一长串莫名其妙的话。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正常情况下侦探会对自己的委托人或者委托人的代理人说的吗?对于自己的调查对象侦探会主张不要打乱其平静的生活吗?说到底,侦探这种职业的本质,不就是把表面的风平浪静掀开,露出下面的满目疮痍来吗?我简直一头雾水。

    “既然准备好了就发给我们吧……”我强行给自己鼓劲,乘着气势还没消退,一口气说:“陌老师最近有点不舒服,住院了,让我来弄这个。这次的报告请您直接发给我吧,一会儿我把我的邮箱地址发给您。”

    “好吧,好吧,你们自己要想清楚。”然后他又以嘟囔一般的低声说道:“都这样的时候了,又是那样一个人,值不值得呢?哎——”电话这头的我也听得见他那长长地一声叹息。

    “哦对了,陌老师说之前的调查报告她不小心删了,方便的话把之前的也一并发给我吧!”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又撒了个谎。

    电话挂断了之后,我编辑了短信,手指在发送键上犹豫了5秒钟,最终还是咬咬牙,按下了发送键。

    之后我便打开电脑,等着邮件发过来。可惜,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

    到了傍晚,我去曾经和陌小婷一起去过好几次的面馆吃了晚饭。店里的环境同之前来时几乎没有变化,看店的服务员小妹依旧瞪大着眼睛一脸不信任地盯着不远处的食客。

    银杏叶已经开始掉落了,穿着橘黄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哗啦哗啦地清扫着。我弯腰捡起一片,捏在手里冰冰凉的。

    回到家里时,邮件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