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点20分，我离开了陌小婷的家。

    出发之前把所有摄像头的开关挨个打开，然后又按顺序确认了一遍。打开摄像头之后，我假装自己是那个入侵者，按照从一号客厅往里，经过走廊，通往厨房的路走了一遍。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摄像头所在的位置。觉得万无一失了，我才拿起沙发上那只新的尖叫鸡玩具，把它摆在与一号客厅相连的玄关的地上。摆完之后又调整了两下位置，才觉得满意。在我的设想中，那家伙开门进来，然后一脚踩到尖叫鸡身上，被吓了一跳，这才是最好的。至于为什么非得有这样的恶趣味，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用陌小婷给我的钥匙锁上门出去了。

    之所以早点出门，是为了先去小区门口吃个饭。随随便便吃点东西就好，半个小时时间应该足够了。其实我还不觉得饿，不过一想到不知道要在那辆白面包车里等多久，我觉得还是吃点东西再去比较好。另外，要不再买条饼干、买瓶水带上吧。电影里的警察和侦探们在盯梢的时候会干什么来着，啊，喝咖啡！不不不，我可不能喝咖啡，晚上会睡不着的。

    我在一种忐忑的情绪中像个行尸走肉那样按照自己大脑中设定好的程序运作。如果要问我为什么如此忐忑，原因还是在谭警官打给我的电话上。

    圆寸男失踪了，这件事我很早就告诉谭警官了。不过，更多的，比如我怀疑他已经死了。或是，我怀疑他已经被喂给鳄鱼吃掉了。这些怀疑我都没有告诉谭警官。所以，谭警官给我的忠告只是放弃寻找圆寸男，像他这样的刑满释放人员应该有专门的人在注意着，不需要我操心。而且，那家伙的危险程度是我无法想象的。

    但现在，对于我来说，问题变得更加复杂了。那样凶狠的圆寸男尚且落了一个那么悲惨的结局，只能说他碰到了结结实实的硬骨头。而这硬骨头，不是别人，而是那对姐弟！

    我回想起前一日左小林坐在慧姐工作室的椅子上微笑着同我说话的样子，我又回想起站在我对面一边拍着手一边摇晃着身体唱生日歌的罗小森，我简直不敢相信！罢了，罢了，所谓的“双拳难敌四手”就是这么回事吗？

    我在5点55分来到了白面包车跟前。它就停在陌小婷住的这栋高楼的一楼，入口附近。小区里虽然有专门的地下停车场，不过道路上还是散乱地停了不少车。白色面包车停的位置姑且也算是个划了线的停车位，应该不至于出现我在里面时车被拖车拖走了的情况。

    因为已经来过好多次了，我注意到这小区里面停的车都同陌小婷的小黄车一样，在前玻璃处贴了一个蓝绿色的标识。有这种标识的车开到门禁处，门禁便自动抬杆了。我觉得是因为门卫在一旁操作，而不是那标识本身引发了自动识别。这辆白色面包车当然没有这种标识，而且陌小婷接到电话时车已经进小区了。看来，果真门卫是形同虚设的，不管什么车都能随随便便进来呀。

    我有点不情不愿地把钥匙插进车门上的钥匙孔，先打开驾驶侧的车门再合上，然后拉开车后门跨了进去。接下来的时间我打算龟缩在这辆面包车的后座里，假装自己并不存在于这里。

    我把带来的东西挨个掏出来，依次摆好放在后座座椅上。看到副驾驶座位上甩着几张报纸，我便把它拽了过来，折叠了几下铺到了地上，然后坐在了上面。我让自己的身体尽可能贴着后车门，注意到车门窗户上脏兮兮的灰色布帘时，我立刻把它们扯开挡住了车窗。

    然后我检查了一遍，车门能不能从里面反锁。很遗憾，这种老旧的面包车并不具备这种功能，于是我放弃了。好在，后座只有一侧开门，而我正面对着这扇门，所以，应该没问题。后座两侧的车窗都用布帘拉上了，而我靠着的这一边是绿化的矮篱。所以，就算显示器的屏幕发出微弱的光，也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

    做完了位置上的调整之后，我把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挪到了座椅上我坐着不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一袋饼干和一瓶矿泉水，虽然买了，不过我想我应该不会动它们。

    然后是纸笔，我觉得应该记录下那家伙进入室内的确切时分，这样往后如果要从小区的其他监控上找画面，也会有个明确的时间区间。用手机记录当然也可以，但比起引发卡顿的危险，我还是更倾向于用纸笔。

    笔记本电脑是光头侦探的助手拿来的，是本次作战最重要的东西。

    然后是我自己的手机，里面安装了可以观看陌小婷家监控画面的app。在入侵者切断电源前，还有备用电源工作后，它应该都能接收到画面。

    最后，是一个小小的电击棒，那是陌小婷塞给我“防身”用的。虽然她一再强调今晚的行动没有危险，不过还是拿了这东西给我。它不是我当时在左小林家用来电晕圆寸男的那个，大概是因为体积更小更方便携带所以选中了它吧。

    我把电击棒塞进了裤子口袋里。放在座椅上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觉得武器这种东西还是藏着点好。看着它，我就觉得心里在打鼓，所以想把它放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去。裤子侧兜是个好地方，虽然它的触感同平时塞在那里的手机还是有些不同，更大，因而更紧绷。

    准备工作全部就绪之后，时间刚好是6点整。我按下了笔记本电脑的开关。这个电脑似乎经过专业的改造，打开之后桌面上只有一个图标，点进去之后便能看到对应的摄像头拍摄的画面。圆圈转了一会儿之后，控制室的白墙和白门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打开手机里的app，圆圈同样转了相当长时间，然后与一号客厅相连的玄关附近出现在了画面里。尖叫鸡是画面里最抢眼的东西，乍一看还在我刚刚摆下它的位置。

    一切正常，接下来就是守株待兔了。

    盯着两个屏幕的时间并不好打发。实际上，我不需要同时盯着两个屏幕，只需要先盯紧手机，等到入侵者出现才开始看笔记本电脑就好了。但我似乎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瞪大眼睛的程度，仿佛下一秒就会有贞子从画面里爬出来似的。

    天色逐渐变暗了。面包车里因为拉着窗帘的缘故，原本就很阴暗，现在越发漆黑一片了。透过布帘看过去，小区里的路灯亮了，是温暖的橘黄色的灯光。时不时有人从车附近走过，不过都在我面对，而非背靠的这一侧，渐渐我便习惯了。从听到的声音判断，带着小孩的大人数量似乎相当多，今天是周六，大概不是刚放学，应该是从外面玩了回来吧。我很担心有小孩子来这边玩，如果他们从外面拉车门，车门就会打开。那之后该怎么办？我想我的脑袋里会一片空白。

    监控里的画面也逐渐暗下来了。陌小婷家的监控似乎具有一定程度的夜视力，所以画面里的这这那那都还有个模糊的影子。至于从光头侦探那里租来的摄像头，画面则完全黑掉了。我有点懊恼，或许该把具有红外功能的那个装在控制室里的。不过，那么大一个家伙，控制室里恐怕完全藏不了啊……

    “天黑之后，画面一片漆黑。”我给陌小婷发消息。不知道狗狗运动会精彩不精彩，她有没有空管手机。

    “没关系，控制室的门只要打开，里面的灯就会自动亮起来。”陌小婷的回复倒是挺快。

    “早知道设法让它一直亮着了……”我这样马后炮，陌小婷果然没再回复我。

    7点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悠扬的音乐声，我仔细听了一会儿，意识到那可能是附近的钟楼发出的声音。真奇怪，明明每天都要看到那栋钟楼，但我已经很久没有注意到它发出的声音了。

    在这车里我已经坐了一个小时时间了，一直窝在车子的地板上坐着，屁股下面的地面倒是被我捂热不再刺骨了。不过，腿和脚已经开始麻木了。

    然后我注意到了一个新问题，那便是电量。

    手机是在陌小婷家充饱了电的，就算一直亮着屏幕，现在也还有80%的电量，这我倒是不担心。问题出在笔记本电脑身上。在我的印象中，笔记本电脑充饱了电之后用上4-5个小时应该不成问题。但手中的这台电脑，才刚刚过来一个小时时间，电量已经降到45%了——这可不妙啊！

    我借助手机屏幕的弱光线在车内寻找，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充电线数据线之类的东西。车应该是能给电子设备充电的，况且这是需要长期蹲点的侦探先生的车，应该具有那种装置才对。

    我果然在副驾驶的位置找到了一根线，把它扯过来时用手指摸了一下接头，确实是我需要的圆孔形状的接头。

    我的心里顿时充满了喜悦，“缸里有粮，心里不慌”的感觉席卷全身。

    然而，下一秒，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别动！”和车门打开的声音似乎是同时传进我的耳朵里的。此刻我正朝前排探着身子，左手握着发着微光的手机，右手攥着刚刚找到的线。而我的视野里，除了昏暗中拥有狰狞轮廓的驾驶座，便是前窗之外不远处的行道树和橘黄色的路灯。

    我一动也不动，因为我的脖子那里传来了熟悉的触感，冷冰冰的，尖锐的东西——也许又是刀。

    “我不动，我不动。”我低声求饶，表示配合。

    “两只手举起来，抱住头！”那声音继续指挥我。

    无奈，我放开了刚刚找到的充电线，它掉落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左手则举着屏幕还微微亮着的手机，顺从地举过头顶，放到了脑后。

    我仍在一片黑暗之中，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起先，我以为是我的“鬼鬼祟祟”引发了保安的怀疑，这是高档小区，安保应当也很敏锐才对。然后，在对方不多的话语里我注意到了问题，这瓮声瓮气的声音似曾相识！

    圆寸男？

    正当我想到这一点并且准备开动大脑好好确认的时候，双手被从背后抓住。然后，双手手腕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缠到了一起——我被一双坚硬有力的大手捆起来了！

    接下来会怎样？我的心已经跳出了嗓子眼。我会死吗？会像果老那样成为一具浮尸？会成为被鳄鱼吃掉的肉块？完了完了，我要死了。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了。“我还不想死……”一不留声，带着哭腔的句子便从我嘴里溜出来了。

    “别吵！”瓮声瓮气的声音又来了一句。然后我被一股很大的力量从车里拖了出来。我不敢挣扎，只好仍由摆布。下一秒，我被完全从车里拖了出来，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钥匙！”一只大手朝我伸了过来。我仰头迎着那手去看，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大大的口罩，整个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还藏在帽檐的阴影之下。

    “车钥匙！”那人又说了一遍。

    我朝左边的裤子口袋努努嘴，说：“上衣口袋里。”

    那人靠近我来掏我上衣口袋里的车钥匙，趁这功夫，我确认了两件事：一是眼前的这家伙确实就是那个圆寸男，就算光线昏暗，但他离我这么近我应该不会看错。二是，从后面绑住我手的东西是塑料袋，这种材质的摩擦系数很小，应该能挣脱才是，可见至少在绑我这件事上，圆寸男不是有备而来！

    圆寸男掏走了车钥匙，转身便走，这时我才注意到一边地上放着的黑色行李箱。然后他拉开面包车的驾驶座车门，转过身来将黑行李箱提上原本就开着的后车门，然后关上后车门。

    在这段时间里，我设法解开了手上的塑料袋束缚。

    后来回想起来，我还从来没有像那时那么快过。总之，我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电击棒，奔上前去，照着圆寸男的脖子就按下了开关。

    电击棒应该是工作了，因为我的手也接收到了酸麻酸麻的触感，但是，下一秒，我被很大的力掀开，身体几乎飞到了半空中，然后掉落在了瓷砖地面上。

    我疼得咬牙切齿，大喊大叫着无奈地看着圆寸男跨进白面包车里，然后车便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