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高台上的六架狼号，已经被小狼搬到看台上的六个角落，随着一同吹响的狼号声响起，第一个参加比武的两只小狼，头戴刻有数字的抹额，去了比武场中央。

    要开始了。

    我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

    “第一演武场第一部落阿信，请指教。”

    “第一演武场第七部落阿名，请指教。”

    两小狼互通姓名，礼貌的行了个狼族礼，之后，他们便各自后退十步，摆了个攻击姿势。

    以前在平霞村的时候，我也常常与小狼对练，那时候的我们，都是没法御气于体的凡狼，虽有修仙资质，却只是互相撕咬，利用狼爪与狼牙，攻击对方，真正的修仙狼族比武，我是没见过的。

    会怎么打呢？

    用爪子，用狼牙？

    我刚这般想着，场上两狼便开始了动作，左侧第一部落的阿信，双爪一拍地面，便陡然借力飞起，下一瞬，便猛的往空中一个踩踏，右爪燃起金光，向阿名俯冲而去。

    速度之快，犹如电闪雷鸣。

    而另一边地上，阿名却是不闪不避，只双爪护脸，曲着狼身，做出被动防守的姿势，我刚想着他们是不是要对拼，却没想到，在阿信即将抵达的那一刻，阿名却是左腿爪猛的蹬地，趁机借力，千钧一发躲去了后侧，让阿信动如雷霆的凶猛一击，砸到了地面。

    阿信砸了个空，在平整地面上砸出一个约摸三丈宽的大坑，我刚叹服他的破坏力好大，他的身体便陡然消失不见，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惨叫，刚才还险里逃生的阿名背后，突然出现三道利刃般的伤口，浓浓鲜血，飞散于空。

    我不是修仙者，不知阿信是怎么做到的，但阿名受伤之后，速度立时大减，很快，便成了单方面的受虐，不时发出惨叫，抵挡着陡然出现的袭击，而阿信本人，我却是再也见不到他的身体，只有些许残影，形同鬼魅。

    这就是修仙者吗？

    怎么做到的？

    隐身？

    我下意识想询问阿松大哥，便看到他紧握着阿满的双爪，正轻声安慰。

    我突然明白为何阿满这么怕了，想必稍后要与我们对战的第五部落非常强，他很担心自己会跟台上的阿名一样，被单方面的暴打。

    就连我自己，也暗自心惧。

    这算比武吗？

    两只狼简直都是拿命在打，一个全力攻击，一个拼死防御，即便是这样，也是血雾漫天，血光四溢，听说每只在演武场修炼的狼族都会进行这种比武，若是我上场，哪还有命？

    我心有退意，探头看了眼远处高台上的缘姐姐，想让她带我走，可她此时却是正在与狼久大人聊天，微蹙眉头，根本没注意到我这边。

    每场晨武，只比斗一刻钟。

    接下来的几场比武，都跟第一场一样惨烈，很少有势均力敌的对手，总有一方被单方面的暴打，实力悬殊极大。

    很快，轮到我们第十七部落了。

    被劝抚了半饷，阿满有了几分勇气，他起身道，“第五部落全是疯子，今天算我倒霉，排到了他们，如果我死了，你们一定要为我报仇，明年的今天，可能就是我的忌日了。”

    我惊呆了。

    这不是晨武吗？

    为何会如此悲壮，一副慷慨就死的样子？！

    闻听阿满这么说，众小狼纷纷安慰，阿松大哥劝道，“你放心，我已经给第五部落送去了三块中品灵石，他们收了钱，不会杀你的。”

    阿满瞪大眼睛，“那怎么行！三块中品灵石，太贵重了！！”

    阿松大哥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不要紧，比起兄弟的命，根本一文不值，你去吧，记得护住要害，他们都是疯子。”

    阿满一脸感动，狼目含泪，重重喊了声是，便向台下跳去，余下的小狼们也是一脸感激，看阿松大哥这么为小弟着想，感动不已。

    不多时，台上的两只小狼打了起来，阿满的对手名叫阿越，上台互行狼礼的下一刻，便猛的朝天一声爆喝，之后，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他居然浑身红光暴涨，随着刺耳的骨骼声咯吱响起，他居然由蓝变红，成了一只红狼。

    我惊呼失声，“哇，他怎么变色了？”

    “你不知道？”一只坐在我左边的小狼反问，解释道，“那是狂化。”

    “狂化？”我诧异看他，“那是什么？！”

    “一种功法，”小狼沉声道，“我们狼族的狼心诀里，前六诀是讲御气，后六诀讲的是各种功法，其中狂化爆狼诀，就是其中之一，这种功法可以大幅度提升我们的攻击力和速度，但是，有很大的后遗症，只有第五部落的那些疯子，才会主学这个。”

    场上的阿满已经遭遇了暴打，他几乎没想过逃跑，全程曲着身子抱头蹲防，身上一道道鲜血，刺眼夺目。

    而对手阿越，却是化作一只肌肉暴涨的红色猛狼，利刃如刀，招招直奔要害，我怎么看，都觉得阿越是想置阿满于死地，眼看阿满险象环生支撑不住，我不禁问道，“第五部落不是收了钱吗？为何还下狠手？”

    小狼正想搭话，另一侧的阿松大哥便蹙起眉头，站起了身，“我去问问，娘的，难不成吞老子钱不干事？！”

    他骂骂咧咧，很快便绕着身后长椅的空地，猛的向某个方向疾驰而去，我一路看着，看他奔到了一个小团体面前，怒声叱喝，那个小团体人数不多，才十四五个，却是每人都体壮如牛，笑意轻蔑，隔得老远，我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可光从表面看来，我也知道他们是在吵架。

    眼看两只小狼推了阿松大哥一把，我正想爬起过去帮忙，便听到嘘的一声，无数小狼在吹口哨。

    我愕然，便见我们十七部落的所有小狼都站了起来，满眼愤怒，盯着场上的演武场，我下意识看去，便惊眼看见，方才还在拼死抵抗的阿满，竟然被撕成了两片。

    这——

    死人了？！

    我惊呆了，看到这么血腥的一幕，我使劲揉了揉眼，才发现并不是幻觉，是现实。

    阿满死了。

    可场上的小狼们却是嘘声一片，纷纷表示不屑，交口接耳间，都是谈论十七部落有多弱，派出去的小狼，居然一刻钟都顶不住。

    万众嘲笑中，阿松大哥跳上了演武场，我以为他会当众指责阿越收了钱还下杀手，却只见他双目猩红，只愤怒的收了阿满尸体，默默返了回来。

    “阿满！！”

    “阿松哥！”

    “阿满！！！”

    众小狼迎他入座，看着阿满的尸体，大家都很伤心，阿松大哥狼目含泪，嘶哑道，“对不起兄弟们，都怪我太天真了，以为第五部落收了钱，阿满就能活着回来，那些人都是混蛋，根本就不承认！”

    “混蛋！该死的第五部落！！”

    “娘的，疯子！”

    “可恶啊，要不是我实力不足，我一定亲手杀他们给阿满报仇！！”

    大家都很愤怒，又气又悲，我有些不知所措，分明是方才还聊过天的小狼，不到一个时辰就变成了尸体，这种血一般的冲击感，令我有些目眩，便是与阿满并不相熟，却也让我不由自主，对第五部落多了几分敌意。

    阿松大哥一身的血，轻轻把阿满放到椅子上，之后，他的爪子燃起一团火。

    “哭也没用，总有一天我会踏进储液，给我的好兄弟阿满报仇，你们放心，等我突破储液了，我一定提着阿越的狗头，祭奠阿满！”

    “是，阿松哥！！”

    众小狼异口同声，一脸悲愤。

    下一刻，阿松哥便烧了阿满的尸身，一时间，狼烟四冒，我正惊愕他居然就这么就地焚烧，隔壁邻座的其他部落小狼，便大声叫道，“喂！你们要烧就回去再烧，现在还在晨武呢！！”

    是个女声。

    听那只小母狼这么喊，阿松大哥只好收起了火，拍了拍阿满的尸身，将他放到了一边，“阿满的尸体我就带回洞府了，他跟我同村，我会给他爹娘写信的。”

    “好的，辛苦了松哥。”

    大家都没什么异议，一一应好。

    我的脑子里，全都是问号。

    以前跟着缘姐姐读书时，缘姐姐曾多次讲过，要珍惜生命，团结友爱，可我现在所处的地方，不就是我们狼族的演武场么？

    这里只有狼族，没有别的族群，大家理应都是兄弟姐妹，为何只是一个晨武，就会出现人命？

    而且，阿松哥处理尸体的方法也太草率了，兄弟死了以后，竟是打算一把火当场烧个干净，难道不该埋起来，找道士做法事么？

    太多的疑问，令我疑窦重重，可看现场的众千小狼，大家都很淡定，分明是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模样。

    我开始意识到，可能缘姐姐交给我的学识，是属于人族，我们狼族自己，是不一样的。

    场上的晨武还在继续，方才阿满的死亡并未受到大家同情，反而由于血的刺激，令后面的战斗更加凶残，便再也不是单方面的暴打，常常双方都以搏命的态度，打的血花四射。

    我看阿松大哥神情沉重，时不时的低头看阿满，一脸悲痛，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他，左边方才那只与我说话的小狼，便好奇拍了下我。

    “你怎么啦阿矛，怎么欲言又止的？”

    我回过神，看他，“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奇怪，怎么一个比武，能出现人命。”

    “这很奇怪吗？”小狼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

    “当然奇怪呀！”我问道，“我们都是狼族，难道不该团结友爱吗？”

    小狼懵住了，片刻，忽然捂着肚子大笑，“哈哈哈，阿矛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团结友爱，我们又不是家人，哪可能团结友爱？！”

    他的笑声很大，右侧的众小狼侧目过来，一脸怒色，便是轻抚阿满尸身的阿松大哥，也瞪了他一眼。

    他吓了一跳，连忙捂嘴，“抱歉抱歉，不好意思。”

    阿松大哥横了他一眼，对我说道，“阿矛，第五部落的小狼都是疯子，他们不可能跟我们团结友爱的。”

    我这才知道，原来阿松哥有在听我们说话。

    我便侧头看他，“可这些人呢，我们狼族同胞死了，他们只知道讽刺阿满太弱，难道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阿松大哥蹙紧了眉，片刻，他缓声道，“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他们是别的部落的狼，当然不可能对我们有同情心，没有趁机踩一脚，都是好的，你以前都学了什么，难道不知道我们狼族的族规，就是实力为尊吗？”

    实力为尊！

    听到这四个字，我莫名心跳滞了一刻，有些许凌乱的回忆在我脑海中响起，令我胸口骤紧。

    看我捂着胸口，阿松哥忙凑近了我，问道，“你怎么了阿矛，你不舒服？”

    好在那种难受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我喘了口气，摆了摆手，“没事，就是好像以前有在哪听过这四个字，也是你这个口气，让我难受。”

    阿松大哥呼了口气，退了回去，“吓死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没事就好。实力为尊这几个字，你肯定从小听到大的，因为这是族长亲口订立的族晕规，就算你还在你娘肚子里，都能听到。”

    “族晕规？那是什么？！”我诧异，一脸疑惑。

    阿松大哥呃了一声，无奈的看了我一眼，“真不知你是怎么长大的，这么基础的东西，你都不知道吗？阿谢，这几天阿矛给你带，我们狼族的一些常识，你教教他。”

    这就把我推给别人啦……

    我正在想阿谢是谁，我左边那只方才跟我讲话的小狼，便拍了拍我的肩，“好的松哥，包在我身上。”

    我这才明白，原来我身边的这只小狼，就是阿谢。

    他看起来很健谈，也并没有特别为阿满伤心的情绪，开门见山，他便回了我方才的问题，“阿矛，我告诉你啊，我们狼族所有的小狼，一出生，都能收到来自族长的命令。每一代的族长，都能通过族晕，对我们行使族晕令，这些命令汇总起来的规矩，就叫族晕规。”

    “这么厉害？”我好奇问道，“那族长不是可以让我们一出生就办事吗，什么命令都行？”

    “当然不是啦，哪会那么简单！”阿谢翻了个白眼道，“一只刚出生的小狼，能做点啥？而且一个族长一生，也最多只能下不超过三次的族晕令，一旦超了，族长就会遭遇反噬，即便我们听令，他自己也会死。而且考虑到很多刚出生的小狼不通学识，所以我们收到的族晕令，都是很短，也很言简意赅的。”

    我好奇极了，迫不及待问道，“那我们的族晕令是啥，是实力为尊吗？”

    “嗯，是，但不全是，”阿谢脸上露出恭敬的神色，对着天空行了个狼族礼之后，回头看我，“每一代的族晕令都不一样，一旦族长下了新的族晕令，之前的命令，就不会再影响我们。这一代的族长大人，要我们好好修炼，所以近千年来，我们的族晕令只有十六个字——那就是‘不计生死，实力为尊，振兴狼族，不择手段’，我看，你以前应该听过才对。”

    我怔了怔，仿佛被某种鼓声击中了一般，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在我脑海中猛的响起。

    不计生死。

    实力为尊。

    振兴狼族。

    不择手段。

    这个声音特别熟悉，我捂住了头，左看右看，想看看是谁在说话，可阿谢只是愕然看我，问道，“你咋啦？”

    “我……”我茫然道，“我刚才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就是你刚才说的族晕令。”

    “啊？”阿谢懵了一秒，忽然笑了，“什么奇怪的声音，这就是族长的声音啊，你肯定很久没听到这个口号了，才会觉得陌生，你等着吧，在我们演武场里，每天都要喊口号的。”

    我长噢了一声，感觉特别神奇。

    族长远在狼月城，与我们沙乐城路途遥遥，居然能从那么远的地方，在我们脑海中说话，这就是族长吗，真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