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鸳鸯?
时桓如今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说起往事语气愈来愈愤慨激动起来,眼眶里有盈盈的泪光,打着转儿却强忍着不肯落下。
如此模样,却叫昭芫平白心里头堵的慌,只因为时桓如今所言,同从前在北渝王宫时所说的,几近一模一样。前世,他也是被人从朔揭人手里救下。
心越来越沉,昭芫绞了绞手中的帕子,轻叹了口气。
正想着,外头突然有婢子进了殿中来,朝昭芫拜了一拜才开口:“娘娘,外头又来了位公公,说是薄大人谴来的。”
闻言,一旁的时桓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外边儿的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他眨巴眨巴着眼睛,吸了下鼻子随后扯出了个笑,朝昭芫作揖:“怕是大人派人来催了,也是时候用晚膳了,娘娘可起驾?”
看了看时桓,昭芫心里叹了叹气,点点头,随后搭着冬葵来扶她的手起身。
“走吧。”
华丽的凤辇穿行在宫道间,随后拐进御花园,朝着宣庆殿的方向走去。思绪烦乱的昭芫斜斜地倚在辇上,随着抬辇人的步伐,鬓角的步摇一晃一晃儿的,发出脆生生的叮呤声。
而正是因这叮呤声,却惊动了这御花园一处假山旁的一对野鸳鸯。
“什么人在那边鬼鬼祟祟?”
听到声响的冬葵心头一紧,执了一旁婢子的提灯,朝着那假山旁晃了晃,便见有一截衣袍露在外头,她壮着胆子怒斥。
她声音极大,有几分给自己壮胆的意味在里边,然众人只见那衣袍闻声后猛地一抖,似乎是被吓着了。
素手轻抬,昭芫伸了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随后淡淡地唤了唤候在一旁的时桓。
“时桓。”
“奴才在。”
挑了挑眉,昭芫用手指了指那假山:“领两个人提了灯笼去瞧瞧,是什么人在前头装神弄鬼。”
“是。”
时桓领了命,遂叫上两个身子高大的小太监提着灯便往那处假山走去。
而眼见逃不过了,那假山中的人终于绷不住了,只见从那黑漆漆的假山边突然窜出两个人,那两人一出来,便直直地跪了下去。
时桓被吓了一跳,险些没拿稳手中的灯笼。
拍了拍胸脯缓了缓,他才将手中的灯笼凑近那二人,众人这才得以看清楚,假山旁是一男一女,此刻正跪在一处。男的身着牛皮马褂,女的则身着水蓝色露腰长裙,赫然就是那北渝的服饰。
“北渝人?”
时桓一眼便认出来了,下意识皱眉:“你们在这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都是伺候谁的?”
他沉声,有些不齿这二人于夜中私会这等事,况且这可是他大萧的后宫,这北渝人竟如此不知礼数。
可那北渝的下人又如何能听得懂他口中所言,二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时桓见状,眼珠子转了转,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北渝使臣今日都在宣庆殿面见陛下,你们都是伺候哪位主子的?”
他又开口,这回口中吐出来的却是地地道道的北渝话。
“这时桓公公瞧着年纪也不大,竟说得了一口好北渝话。”冬葵有些惊讶,她可真没想到时桓还有这长处。
淡淡地将目光投向时桓,昭芫面上却无半点诧异之色,因为时桓本就是北渝人。
他幼时逃荒,跟着家人一路南下乞讨,恰逢大萧先帝先皇后大婚,大赦天下,边境开关落卡半月,一家人得以定居大萧的一座边陲小城。
那边那跪着的北渝下人见有人能言北渝话,慌乱的神色才稍微缓了缓。
“奴是伺候六公主的。”
“我是伺候裕亲王的。”
那二人甫一开口,时桓便用大萧话转呈给昭芫。昭芫静静地听着,红唇却紧紧抿了抿。
时桓皱着眉头,瞧那二人惊慌的模样,想必也是被吓到了的,但在宫中私会,不论是在大萧还是在北渝,那可都是要掉脑袋的死罪!
轻叹一口气,时桓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无奈出声:“这凤辇之上可是大萧的皇后娘娘,你们深夜私会本就不成体统,更是将这腌臜事掀到皇后娘娘面前……”
话已至此,时桓未在说下去,那二人也明白这其中利害,一时间吓得不敢出声。昭芫眉头紧皱,心下暗叹,这倒也是巧了,什么事儿都能被她碰个正着,改明儿了定要去崇明寺拜拜佛,捐些香油钱。
默默将斜倚着的身子坐正,昭芫淡淡开口,清冷娇哝的声音在园中响起:“将那二位侍从领到本宫跟前来。”
冬葵上前一步:“娘娘说的可听清了?”
时桓一一用北渝话说给那二人听,听了这话,那二人拎了衣摆保持着下跪的姿势便向前挪近。
“你们也是伺候在贵人身边的,做了不该做的事会有什么惩罚想必也是知晓的。”
她说话声音并不算大,却叫在场众人皆听得清清楚楚,那二人闻言,急急地开口说了一大堆北渝话,昭芫虽装作不知晓,眉头却越皱越紧。
春风吹着园中的绣球,簌簌作响,昭芫绞了帕子睨了眼那正惶恐跪着的二人,轻啧一声,正欲开口……只听到兀地自凤辇一侧响起道骄纵的女声:“娘娘息怒!”
来人一席紫纱露腰裙,七彩的琉璃配饰叮当作响,不是文沁还能是谁?
待她走近,昭芫才瞧清楚,她身后还跟着薄黍朗和几个小太监,昭芫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看向薄黍朗,发现他此刻皱着眉头,目光正落在自己紧抿着的唇上,顿了顿,她下意识松了唇,这才在他眼里瞧出些笑意来。心中轻哼一声,她不再去瞧他。
文沁今日穿得比那日要华丽得多,走路脚琅珮作响,将众人目光皆吸引了过去。
“北渝文沁见过皇后娘娘。”
她认认真真地对着昭芫行了个大萧的福礼,动作还有些许生硬。她一拜身后的薄黍朗等人也跟着作揖。
“娘娘,这是北渝六公主。”时桓小声地提醒,昭芫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了。
唤了他们起身后,就见文沁将目光转向了仍跪在假山那处的自己的婢子。
但见她眸中闪着些不忍和懊恼的光芒,紧接着,她便朝着昭芫又是一拜:“不知我的婢子同裕亲王的侍卫犯了何事,惹得皇后娘娘不快?”
“你不知?”
闻言,昭芫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她脸上挂着的笑顿时一僵,随即便有些羞赧,语气也有些冲起来:“自然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我又怎会问你?”
“放肆!”冬葵当即拧着眉头呵道:“岂敢对皇后娘娘无礼!”
见状,昭芫虽面上不显,心里头却无奈笑笑,这丫头最是护主。
“冬葵,不许无礼。”她淡淡开口,却是在提醒冬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