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渐依走到女孩身边，坐下来，轻轻拉起她的手，女孩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啊？”白渐依问道。

    女孩愣了一下，然后开口道：“我叫龙欣凤，今年13岁，家父……龙飙，在城中做官。”

    白渐依的头嗡了一声，她知道这个名字，龙氏，在曲黎城中有名有姓的家族，虽不算多大，但在本地说一不二。

    这龙飙，根据白渐依的了解，绝不算个好官，虽然并未公开欺压百姓，但搜刮民财，贪污赋税之类的敛财手段一样不漏，城中百姓心中虽然怨恨，却也无可奈何。

    怎么是他的女儿啊，这下麻烦了。

    不过白渐依并未多说，只是晃着龙欣凤的手臂：“我叫白渐依，比你大一岁。”

    龙欣凤点点头，她不明白白渐依问这些做什么，回答也只是出于礼貌，见白渐依不再说什么，她开口道：“那个，我想躺下休息一会儿。”

    “好好，那我先躲开。”

    白渐依站起身走到一边，龙欣凤躺在冰冷的床上，面向墙壁，全身微颤。

    她轻声叹息。

    “怎么了，知道这孩子身份，不想救了？”恶魔问道。

    “不是，该救还是要救，只是，一个贪官的女儿，日后还会成为敌人，我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不要用身份或是姓氏去判断一个人，你自己还是皇女呢。”

    “那不一样。”白渐依解释道：“我四岁就被扔了，一直是在外面长大的，这些你也不是不知道。”

    “但你我不是也都不了解这个龙欣凤吗，你有何必着急下定论。”恶魔说道：“如果她能因为此事成为我们的同伴也说不定，我们势单力薄，自然要找更多的同伴。”

    “可是，一个富家小姐，不可能跟我们站在一起吧，她现在好说话是因为在这里，要是换做平日里，这样的人都不会看我一眼吧，就算因为我救了她而跟我们站在一起，也不担保日后会如何。”

    “我建议你放弃这种思考方式，你不能去提防所有人，也不能将所有富人贵族都摆在对立面，如果你有怀疑，就去做防止她背叛的预案，而不是去假设还未发生的事情，那样只会让我们失去援助，离心离德。”

    “你可真是会说，不过确实有点道理，我记下了。”

    白渐依重新来到龙欣凤身边，学着长辈的样子摸摸龙欣凤的头发：“别担心，我会带你出去的，我有办法。”

    龙欣凤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抬起头：“你，你有办法逃出去！？”

    “有。”白渐依看着龙欣凤的眼睛，郑重地点头：“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放心，我肯定会带你离开的，我不骗你。”

    龙欣凤终于忍不住了，像是在绝望中看见了希望，她扑到白渐依身上，紧紧地抱住她，放声大哭。

    午夜，天阳城。

    这座玫瑰帝国的皇城，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热闹，即使已经夜深，许多繁华所在依然灯火通明，彻夜笙歌。

    换做以前，司空尘或许会有兴趣叫上几个仆从外出走走，但自从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寻欢作乐的心思，而是整日待在书房中的密室里，一封接一封地写信。

    说起来，他本来也不喜欢寻欢作乐，那不过就是装给自己的父亲看的，以免自己锋芒太露，引起父亲的警惕。

    他甩甩有些发酸的手，继续忙碌起来。

    自从上次他剑断听政殿后，就再没回过青黎宫，自己的父亲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也不派人来问，也可能，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大哥和平日里冷漠的三妹对自己的情况很关心，常常派人来打探，三妹甚至亲自到了府上与自己见了一面，确认无事后才离开。

    如今的天下，即将民变蜂起，司空皇室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单凭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但眼下，又又谁值得托付呢？

    大哥其人，说好听点是为人忠厚老实，说不好听点就是没主见，对父亲的话惟命是从，他这种宽厚的任君秉性，在盛世能做个好皇帝，但如今派不上任何用场。

    三妹生性淡漠，对皇家权力毫无兴趣，从小只喜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纵然才学冠绝天下，但毫无意义。

    剩下的几个小字辈，也只有五弟有点用，他与自己关系最好，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但问题是，他是个纯粹的武夫，出阵杀敌尚可，但其他嘛……

    兄弟姐妹指不上，朝中那些人更指不上，他们大多出身世家大族，和自己父亲一路货色，只在乎权力和财富，用自己的话说，一群虫豸。

    这些人统治着国家，怎能不亡啊……

    敲门声传来，一名黑衣的带刀侍卫推门而入，单膝跪地：“殿下，府门前来人了。”

    司空尘心中一惊，但面色不变：“何人？”

    “是四皇女和五皇子，只有两人。”

    “没带任何随从？”司空尘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的面色阴沉无比。

    “殿下？”黑衣侍卫低声询问。

    “让他们进来，直接来这里找我，你们，都待在原位，非我号令不得行动。”

    “明白。”

    侍卫默默退出房间。

    司空尘在屋中踱步，心态逐渐平静下来，他重新落座，一边继续书写，一边留意着屋外的声音。

    几分钟后，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个蒙面人推门而入。

    司空尘放下纸笔，笑道：“怎么穿成这样，我都认不出来了。”

    “结果还是认出来了嘛。”甜美的女生自面罩下传来，露出一张与声音相配的少女脸，是自己的四妹，司空绫。

    司空绫将面罩丢在一边，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短发，随后一把扯下旁边那人的面罩：“别戴了，这儿又没外人。”

    面罩的之下的少年一阵慌乱：“啊，啊，我忘了，太着急了。”

    五弟，司空英杰，一如既往的毛躁。

    司空尘大概能猜到他们俩穿成这样来找自己所为何事，虽说多个帮手总是好的，但偏偏来得是这两位……

    “你们两个，不再宫里好好呆着，跑我这儿来干什么。”司空尘明知故问道。

    司空绫似乎有些犹豫，她刚要开口，司空英杰就抢先一步发问了。

    “二哥，我性子直，我就直接问了，你是不是和父亲翻脸了？我们从宫中得到的消息，说你去见父亲但是他不见，还听说你用剑砍钟，到底怎么回事？”

    “你还真是直接。”司空尘叹息一声：“罢了，你们既然都来了，我也不好瞒着你们”

    他倒也确实不打算隐瞒，也瞒不住了，司空尘取出那天自己得到的白罗军起兵密信，将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诉了两人。

    虽然在来之前早有心理准备，在两人还是没有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这些刁民！”司空英杰拍案而起：“若是他们真敢反叛，那就让他们来，我的武艺正巧无处施展。”

    “放肆！”司空尘断喝一声：“你也十七了，不小了，在军中锻炼许久，怎么连基本道理都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你难道看不出来？”

    司空英杰一下子蔫了，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

    “哥，别生气。”司空凌赶紧打圆场：“五弟一时没想明白，他什么脾气你也知道，我懂你要说什么。”

    “那我也直说了，如今天下大乱将至，皆是因我父亲的恶行，想要终结民变，他就必须退位，我们让他退位。”

    “啊？”司空绫傻了，即使听到发生这样的大事，司空绫心里还有抱有一点幻想的，但如今，自己的二哥干净利落地把她的幻想全打碎了，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管这些。”司空英杰说道：“反正二哥，我之相信你，你说吧，要怎么办。”

    原本还想最后挣扎一下的司空绫知道彻底没戏了，她干笑几声：“二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兄弟姐妹都说你长着一副老谋深算，看透一切的脸，今天怎么……”

    “这样的大事，还是明说了好。”司空尘冷着脸

    “你府上如此压抑，一路之上，我能感到四面八方都是视线，就知道出大事了，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司空绫轻轻一笑：“反正我来之前就知道自己肯定脱不了身，二哥，我也相信你，就像小时候那样。”

    “玫瑰帝国绝对不能就此毁灭，你们既然来了，就必须帮我。”

    “我们会帮的。”司空绫点头：“只是不要再找其他人了。”

    “我知道，但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司空绫明白，二哥说是自己想听，其实是讲个司空英杰听，自己这个五弟，正是一腔热血的年级，保不齐会做蠢事。

    “就拿我们兄弟来说，我们三人确实是最亲近，利益也最一致的，其他人都不可信，大哥虽然憨厚老实，但他并不傻，他是嫡长子，但他知道自己各方面都不如你，他虽然不说，但心里对你是提防的。”

    “你觉得他会对我下手吗？”

    “以大哥的性子，倒是不至于除掉你永绝后患，但你绝对不会好过。”司空绫苦笑：“而且，以我对二哥你的了解，你也绝不会老老实实当个富贵的亲王吧。”

    司空尘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司空绫继续说道：“三姐为人淡漠，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我们都没怎么听她说过话，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没有心思，只是不愿表露，我们也很难摸清。至于五弟再往后的三人，他们都太小了，帮不上忙。”

    “这样啊。”一旁的司空英杰挠头：“我还想着去找大哥帮忙呢，还好没去。”

    “以后你凡事听我命令行动，别自作主张。”司空尘嘱咐道。

    “明白，二哥。不过我想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手中没有兵。”司空英杰沉声道：“我和四姐虽都在禁军，但并无兵权，想来这也是父亲的不信任吧。”

    “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们要做的事情，不是有兵就能做的。不过兵权确实是重要的一部分。”

    “我就说吧。”司空英杰一摊手：“帝都六只禁军，以及驻扎在城市四方的东南西北四个军团，我们都无力掌控。”

    “既然决定要做些什么，那我自然是有准备的，看这些信。”

    司空尘用手指了指桌边堆放的一厚摞信件，两人也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没开口问。

    “一共需要3072封信，我已经写了665封，它们都会被寄给我隐藏在帝都的死士。”

    “三千多人？”司空英杰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培养死士这种形同造反的事，本就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算是我最大的秘密，现在也告诉你们了，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怎么可能。”司空英杰说道：“我们这么多年兄弟感情，二哥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万死不辞。”

    “行了行了。”司空尘赶紧摆手：“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希望你能活着。”

    事情到了这一步，本还有些害怕，犹豫不定的司空绫也知道再无退路了，她只能和二哥站在一起，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她开口道：“仅仅是三千人，还不够吧，就算能暂时拖住禁军，也还有两个大麻烦要解决，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我明白。”司空尘点点头：“护卫皇帝的隐秘组织，御灵卫，还有宫廷法师。”

    “御灵卫都是武林高手，满身绝艺，宫廷法师们虽然没什么武功，但他们的法术有破军之威，我们没法对抗。”

    司空尘冷笑一声：“御灵卫确实忠于皇帝，但宫廷法师不是，我给你们再交个底。”司空尘说道：“你们都知道宫廷法师的血契，但你们不知道内容，那血契中的咒文，是永恒地忠诚于皇室，是皇室，而非皇帝，我们也是皇室。”

    “那他们也不能帮我们吧。”司空英杰一撇嘴，作为一个武者，他也和大多数武者一样不待见法师。

    “原则上来说，宫廷法师不能参与政治，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确实没兴趣，因此，他们更可能全程看客。”

    “那我们还要管他们吗？”司空英杰问道。

    “当然，任何因素都必须考虑，不过这种大计划，不是一晚就能商量出结果的，你们都回去，今晚之事，断不可泄密。”

    “明白。”两人齐声达到。

    司空绫忽然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说起来，有件事要跟你讲，我们来之前听说的，首席宫廷法师，准备启程去蔷薇国了，说是父亲让他去的，去见蔷薇国即将登基的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