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雨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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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事发那天,红叶因身体不适,让同村何静替了一班。何静不但给她替班,还替她挡了一枪。这位三十出头的女子虽然身材和红叶很相似,力气和胆量却远胜叶红。被色狼突然从自行车上拦下来,短暂的惊恐过后,何静并没有像红叶似的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她立即镇定了下来,一边拼命反抗,一边大声呼叫,后来,既便被捂住了嘴巴,她也要尽量弄出声响。

    何静的老公通常在叉路口和她相遇,每次接她都很准时,她相信他马上就会到来。

    这次,男人迟了两三分钟,但他依然没有让何静失望,在她被拖进竹林时,男人已听到了她的喊叫,但他没有发出声响,当过侦察兵的他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冷静,他轻轻地放好那辆二八大杠,然后顺着妻子的挣扎声一路紧跟。当色魔觉得到了合适的位置可以停下来时,却发现身旁多了个人。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色魔还是能看到多出来的是个男人,而且比他高大强壮。色魔感觉不妙,可未等他反应过来,侦察兵坚实的拳头已落到了脸上。

    退伍老兵将色魔制服后,顺理成章地将其扭送给派出所。在做笔录时,何静得知色魔叫庞大顺,是红叶的初恋。

    在民警面前,阿顺来了个竹筒倒豆,他说,和红叶分手已经三年,至今倘未婚配,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他摸准了红叶今天上中班,就早早地在竹林里埋伏,谁知拖进竹林时才发现是另一个人。阿顺还嘟哝道:早些天对红叶下手时,她可没这么生猛。

    一个强奸未遂案牵出了另一个案子,此话一出,全场惊愕。办案的陈警官对寒雨很熟,去年还参加了寒雨的婚宴。陈警官清楚,为保全名声,这对夫妻选择了沉默,但惩处罪嫌犯得被害人的口供。向领导汇报后,陈警官联系了寒雨夫妇。

    阿顺已经招供,红叶只能将那天事发经过和盘托出。

    妻子被初恋情人强暴,让寒雨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这让他非常的不舒服。他觉得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强奸案,其中有太多的疑点。他问妻子:“你们这么熟悉,可那天你居然说不知道是谁?”

    “天太黑,他又戴着口罩,我真的没认出来。”说罢,被高烧烧得脸色发红的妻子脱去外套,钻进被窝。

    “难道声音也听不出来?难道他没有开口说话?”

    “没有,连一声咳嗽也没有。不信让警察问去。”红叶说的是实话,但是,从嗅到那股淡淡的狐臭味那刻起,她立刻想到了阿顺,可她又不相信是他,说好的好聚好散,他怎么下得了这个手、怎么会如此龌龊不堪!当时,耻辱和惊恐几乎将她吞噬,她狼狈地逃往家里,脑子里却一遍遍地回味着那股淡淡的狐臭味,当玻璃大门被推开时,她已打定主意绝口不提体味的事。她知道,一旦把心中的疑惑说出口,即便不是阿顺所为,对自己、对阿顺都将十分不利。丈夫心胸狭窄,和前男友的任何瓜葛都会引起他的猜忌。她已纠缠不起,只想保持婚姻的平静。

    丈夫一把扯掉那床绣有鸳鸯戏水图案的被子,抓住她的头发让她坐起来,并给了她一巴掌。“还要狡辩!你当我是傻瓜吗!”

    红叶倦缩着坐到床的最里边,抬起双腿,把脸搁在膝盖上。头发如黑缎子般地从头顶挂下来,把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不知是高烧还是害怕的原因,她开始不停地颤抖。

    丈夫开始不停地盘问:上下班时间是不是你告诉他的?你们是不是一直有往来?是不是还爱着他,像他对你一样念念不忘地爱着他?在这以前有没有偷过情?老情人了,即便被强暴也很享受吧?

    红叶当然不承认,但丈夫根本不信,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几个问题,问多了,她只好保持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寒雨在瞌睡的招唤下,终于失去了耐心,在妻子的大腿上踹了一脚后终于结束了审询。

    十

    一个晴朗的早上,七点不到春雨已洗好衣裳,但他还不打算离开井台,便又打了两桶水,再次把衣裳扔进盆子里。

    见到大嫂还是三天前的事,那天晚上,她只吃了半小碗饭,便一声不响地低着头爬上楼去。看得出,大嫂遇到了烦心事。今天,大嫂不知有没有好些?他很想看她微笑着和她打招呼:二弟早啊!

    终于,红叶端着脸盆向井台走来,但春雨希望的一幕并没有出现,她像没有看见似的低着头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她放下脸盆,将他为她准备好的一桶水倒进盆里。当她挽起袖子,把手伸进水里时,春雨发现,她的小臂上竟满是淤青!

    春雨只觉得心被针扎了一下,疼得轻声叫道:“啊,你怎么了?”

    红叶没有吱声,自顾将洗衣粉倒进盆子。

    “大嫂,你没事吧?”

    红叶的双眼瞬间噙满了泪水,她摇摇头,朝他挤出一丝笑容,然后迅速低下头去。

    虽然短暂,但春雨还是读懂了她的表情:那丝笑,除了对他问候的感谢,更多的是痛苦。他知道她的痛苦来自大哥,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只隔了一层楼板,居然对他们的事一无所知。短短几天,大嫂瘦了,脸色不再红润,取代它的是纸一样的苍白,这让他想到了服装店橱窗里的假人。

    春雨想在井台边多待一会,但父亲不让,刺耳的骂声从玻璃门口传来。“这点衣裳要洗这么多时间,别的活不用干了吗?井台不是棺材店,等死也没用!”

    派出所做笔录时,民警在向寒雨夫妇作了保密承诺,同时,要求何静夫妇守口如瓶,不得泄露半点风声。但不出半月,这起强奸案就传遍了红阳镇,经过人们口口相传,反复润色、添油加醋,最后变成了这样的版本:一对初恋情人因父母的原因,未能成为眷属,但他们彼此旧情难忘。女子虽已结婚,但经常和男子约会、野合。一日,两人苟且时被人发现,为求自保,女人撕破衣衫,制造假象,一口咬定男方强暴……。

    消息传来,春雨终于明白了大嫂痛苦的原因,但他不相信她是自愿的。

    晚上六点,根生坐在朝南的位置上,喝着他的小酒,陪同他的是长子寒雨。因为儿媳和秋雨不在,使八仙桌显得很是空旷。

    半碗酒下肚,根生问寒雨道:“你老婆的事你晓得吧?”

    寒雨一脸沮丧,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根生问他晓得多久了。儿子说:当晚就晓得了,应该在事发后十五分钟之内。根生:都过去二十多天了,你可真会瞒,连自己的爹也不告诉。寒雨说:这事不光彩,有啥好说的!根生问:大家都在说,这是假强奸,真通奸。你以为呢?寒雨答道:我也有怀疑,但她不承认,说谈恋爱时都不让阿顺碰,都嫁了人了,怎么可能跟他好?我反复打骂,反复逼问,但她一口咬定是强奸。

    春雨已吃完饭,欲离开饭桌,见父亲和大哥谈起大嫂,便舀了一勺汤重新坐下。“大哥,别人的话无凭无据,听不得,你得相信大嫂,她可是你的妻子。”

    “用不着你来教训!真是奇怪了,你这个做叔叔的倒比我还相信心她?”

    “她已经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你不但不安慰体谅,还对她非打既骂,这人还有活路吗?”话一出口,春雨为自己强硬的言词吃了一惊。但他不后悔,他忽然觉得不能再逆来顺受了。

    老大双眼通红,盯着春雨吼道:“安慰体谅?谁又来我体谅我!”

    “可这不是她的错呀。”

    “不是她的错,那么是我的错了?所以我理应被戴绿帽子,理应遭人议论、嘲笑!我是你兄长,你的亲人,替我想想吧,戴绿帽子,被人指指点点是什么感觉?”

    “错的人被抓起来了,他已受到了惩罚。这是一场磨难,在磨难面前我们得团结一致。不断的猜忌、折磨只会让家变得更乱、更糟!”母亲的遭遇在春雨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他不想让悲剧再次重演。

    “呵呵,怂人的嘴巴也硬起来了!但我说过,用不着你来教训,因为你能想到的我早已想到了,不要以为只有你最聪明、最懂道理。”老大吼道。

    “我没有说自己聪明,我觉得做人得有点人情味,一家人就得亲亲热热,不能相互伤害!大嫂没有怨你已经不错了,如果你也像别的丈夫那样接送,她怎会被人糟蹋?”

    “听听,我没说错吧,他比我这个做丈夫的还护着她。”

    根生满脸通红地瞪着春雨,将酒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搡。“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春雨又恢复了他惯有的语气,轻声说道:“爹,闭了这么多年嘴,总得让我说两句了吧?我只想大哥好,我们家好……”

    “有劳了!但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但如果你真想我们好,就少管闲事。求求你,拜托了!”

    春雨摇头,无奈地离开了饭桌。大哥这么对待大嫂是会把她赶跑的,如果她跑了,他还能娶上这么好的女人么?

    见老二走上楼去,寒雨忧悒地看着父亲。“爹,戴绿帽子的滋味不好受呢,直到如今,我才理解你心里的心情。”

    根生觉得,这两件事看似一样,甚实不能相提并论。儿媳妇被强奸已经坐实,且是家喻户晓,而亡妻和老田之间除了猜疑,到现在还是无根无据。寒雨的话还是让他颇感欣慰,毕竟,能得到长子的理解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作为父亲,他得考虑往后的事。说句心里话,老二的话不无道理,猜疑只会让家变得更乱、更糟。老婆死后,他的经济状况出现了大幅度下滑,家里也乱得一塌糊涂,后来,如果没有老二,他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根生叹口气,道:“既然她一口咬定,再打下去也不起作用。还是想想今后怎么办?”

    “我想好了,离婚!”

    “离婚?说得轻巧,花了这么多彩礼,过了半年时间,岂能说离就离!即便非离不可,也得弄清楚彩礼有没有退。”

    “当然没得退,第一,姚家没有赖婚,第二,离婚是我提的,第三,以怀疑对方通奸为由提出离婚根本上不了台面。”

    根生把酒碗一搡“离个屁呀!还欠着债呢,除非你从此以后打光棍,不然拿什么再娶?”

    “没有钱可以赚,要是走到外面连头都抬不想来,你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毛四万块钱是这么容易赚的吗?一转眼就三十了,我倒要问问,这从学校出来后你总共赚了多少?”

    “这你就别管了,欠债也好,打光棍也罢,这都是我的事,赖不到你的头上。”

    “你是我的亲儿子,我得为你着想。成亲不到两百天,睡一晚得多少钱,你算过没有?”为了让他知道和老二的区别,根生把“亲儿子”三个字说得特别响亮。

    但亲儿子不领情。“这又不是嫖娼,哪能这么算账!你就是个守财奴,上次提亲时说得多少一斤,今天又说得多少一天。真是可笑!”

    “上次要是听了我,就不会有今天的故事。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别总自以为是,听不进劝。”

    寒雨干了碗中酒,冷笑一声。“可真是你的亲儿子,连娶的老婆都像你。”

    秋雨出去了十多天,在端午的前一天傍晚回到家里。

    吃过晚饭,秋雨请老大去他房里坐坐。寒雨知道老三有话要说,而自己也想和他聊聊,便跟着走了过去。

    走进三楼的房间,关上房门,两人在钢架折叠椅上对面对坐定,寒雨问道“这段时间生意可好?”

    “生意倒还好,只是前两天运送水泥的大卡车子掉到了河里。”

    “损失重吗?”

    “虽然有保险,但汽车维修、货物损失、驾驶员受伤治疗,七七八八加起来,还是损失了两万多。这边,客户又不停地催着要货,都把我急死了。如果不是端午节要去拜望老丈人,我根本没有时间回来的。”

    寒雨这才注意到,一向注重形象的老三头发零乱,衣裳不再鲜亮,似几天没有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