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杜睚就结束了汇报。然后她转向玄——脸扭得像个苦瓜。

    玄看到组长这副模样，就知道这事恐怕不简单。

    “我已经得到了上头的回复。嗯……玄，这事你干得不错。没想到你刚入职一天就能解决这么个大麻烦，上头要我好好培养你——当然，不必他们说，我本来就打算好好培养你们每一个。对了，我忘记说了，我的能力是自然亲和。所以说，无论怎样的幼苗都能在我手下茁壮成长的。”

    虽然很想申辩自己并不是幼苗，不过玄看出这不过是杜睚铺垫的话语。于是，他只是静静地等待话题进入正题。

    “所以说，你听说过‘星陨’这个组织吗？”

    星陨……好熟悉的名词。啊。对了，昨天舒曼教授讲的调律战争后历史里面，战胜星之魔女的战役就叫做“星陨之战”来着。

    “和‘星之魔女’有关系？”为了不暴露自己对现代知识一无所知的样子，玄只得试探性地反问道。

    “对对对，就是‘星陨之战’那个‘星陨’，简单来说就是一群恐怖分子残党。不过这几年他们又有兴风作浪的趋势，上头怀疑这件事背后就有他们的影子。也就是说，你可能被他们盯上了。”杜睚拨弄着两鬓微卷的垂发，说道。

    玄的眉毛也随着这段话一点点皱起。

    不是吧。我才回到现实不超过两周，就惹上了什么历史悠久的恐怖组织？这运气也太差了吧。

    一旁的远月花凛则是一脸歉意地开口：“抱歉，因为我的失格，让你卷入了这种事情。”

    玄苦笑着摇摇头：“不，他们本来也没料到你的出现。只能算我倒霉了。”

    “至少，我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请不必顾虑地使唤我。”

    瞧瞧这话说的。大小姐，你没看杜睚小姐看我俩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吗。啊，马千轫的眼神也回到了那种攻击性的状态。

    玄暗叹一口气，婉拒道：“没事，你也知道，我不是没有能力自保。何况，在东都城区，想必他们的行动也不敢多放肆。”

    “说得对。在东都的范围内，就算不是反调律屏障内，那帮人也不敢掀起什么大风浪。不过嘛，保险措施还是需要的。给，你带着这个。”杜睚一边赞同玄的说法，一边递出了三根树枝，“遇到没法处理的危险，就找机会折断一根。这样我就能定位你，并想办法找人支援你。”

    这么方便？所谓“自然亲和”，难道能拥有植物的感知吗？玄接过那三根看起来像是普通橡树枝的宝贵长条，轻轻将放到外衣内侧的胸袋里——这样只要不是心脏部位遭到直击，应该都不会折断。等到危急时刻，自己来一拳就能折断。

    “从上面那个情报出发，我们还可以推知一些信息。比如，如果真如你所说，他们仅仅是将远月令吾先生当作真正目标的掩饰，那么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之类的。”

    杜睚重又在手机上点击，似乎在搜索着什么东西。

    玄不发一言，等待着杜睚继续开口。

    “玄，你觉得，人格是什么？”

    人格是什么？这种哲学问题是现在应该思考的事情吗？但是这话从杜睚口中问出，虽然语气轻松而带有笑意，玄却从中听出了一种深意。

    那么就来思考吧。

    人格是什么，至少在玄记忆中，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出科学层面的确定答案。诸如解离性精神障碍之类的精神疾病，虽然从病理上能够分析所谓“人格”是如何被影响的，却无法解释其本质。因此，玄只得从自己的理解出发。

    人格是由记忆堆砌而成的。这是玄曾经得出的前提。至于达到这个前提的推理，现在暂时无关紧要。

    这么说好像是在宣告“人格是后天培养的结果”，想必会让不少先天论的支持者嗤之以鼻吧。

    不过，玄的思考自然不止于仅仅的前提，还有前提的前提。譬如——人的记忆是受人的行为选择影响的，而人的行为选择又会受基因或者哪些先天因素影响——诸如此类，一串近乎无限的因果链条链接着玄所得到的结论与相应的前提。

    因此，玄并不会去反驳“人格受到先天因素影响”这种论调。只是他习惯于不使用决定论的说法罢了。

    总之，此时从“人格”和“记忆”这一环出发就足够了，这是玄的判断。

    记忆……啊。记忆是脑内留存的信号模式……精神能力改变的是思维信号……梦境是大脑构筑的……潜意识深藏于梦境之中……

    玄曾经读过《精神分析引论》和《荣格心理学》，对这些概念之间的关系并不陌生。他很快确定了一个可能的方向。

    “组长，你是想说，他们想要给受害者植入人格？”

    这句话一出口，杜睚原本在手机屏幕上的视线投了过来，透出一丝锐利。

    “厉害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猜到了？”

    “这，可能吗？”发问的是同样在埋头苦思的马千轫。

    “不是不可能。我见过类似的病例，但没有人格植入这么严重。刚刚给远月治疗的时候，我也发现了类似的迹象。”

    出乎意料地，苏澈语说出了如此长的一句话。仿佛她的内在网络形象显现了一瞬间。

    室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人格植入，这是难以想象的操作。且不论困难程度与否，单是这个可能性就让人不敢也不愿深究。

    如果一个人拥有的记忆被全部洗去，换成另一个人的记忆，那么“他”会认为自己是谁？

    原本这种只能出现在科幻甚至玄幻作品中的可能性，被调律能力变成了现实。

    玄直视着这样的事实，从而探寻着真相。只是，他的心中不免出现一丝不适应。

    “但是，之前的几个派送员都没有出现明显异常吧？说明对方做的操作没有那么过激，或者不是立刻生效的，现在治疗应该还有得救。”

    绯田蓝倒是依然一派轻松的样子。玄则想到了“桃花劫”的说法。当时自己所感觉到的违和感和疑惑，倒是能被这个说法解释一大半。

    ——拥有一个人的人格，自然会拥有他的际遇。潜意识中被修改的部分，最先影响的想必是细节处的性格。而这种性格则会带来相应的际遇。这很合理。

    不过，玄反而好奇起来，这种容易招致桃花的性格的“食梦貘”是怎么坚持独身主义的。

    “嗯，我之前就将我的猜测和敦促尽快进行检查治疗的消息发给了人事部，他们应该会重视的。希望还来得及吧。”

    说完，杜睚在专属于她的较高软凳里面伸了个懒腰，转向玄：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功臣啊，小玄。怎么样，要我帮你这个月多报点绩效吗？”

    玄摸了摸心口，耸肩道：

    “不必了，组长。你给我的树枝就算是额外报酬吧。嗯……另外多帮我拉几单客户就行。”

    玄知道，随动派送员除了“委托”之外，还可以通过客户直接指定的方式接到单。也就是说，人脉越广，随动派送员越吃香。

    “还挺会做人的嘛。好嘞，姐姐罩你。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午饭就在这解决吧，我请客。这家的卡布奇诺蛋糕可是一绝哦。”

    说着，杜睚按响了手边的一个电子传呼铃。

    玄和远月花凛对视一眼，默许了这个决定。剩下三位自然也没有谁提出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