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灯依旧照耀，矿道汇集的主厅室里，钟蹇检查完被破坏的主信号接收器，确认这应该是鼹鼠魔兽的作为之后，等到了先行回来的远月花凛。

    “目标魔兽已经解决了。”看到钟蹇投过来的询问的目光，远月花凛平静答道。

    “我就知道。再等玄五分钟，他没到我们就去找他。”钟蹇点点头道，然后看向了玄所在的那条矿道，正了正背上电磁枪的位置。

    远月花凛扫视了一下钟蹇，没有追问什么，也静静地看向了那条矿道的深处。

    不出两分钟，两人的昏暗的视野中出现了玄的身姿。

    钟蹇不禁松了一口气。

    随着玄的身影逐渐清晰，厅室中的两人同时看到了他手中正在晃荡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巨型鼹鼠的尸体。

    “老板，远月小姐，久等了。很抱歉，我没能把两只都留下……”看到前方的两人，玄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出声道。

    “两只？”钟蹇上前接过了那只鼹鼠的尸体，没掩饰自己的疑问。这只已经失去生气的哺乳动物的双爪都被切断，胸腔部分被洞穿，鲜血被黑色的雾气所遮掩，几乎没有流出。从伤口来看，是一击致命。

    这副景象看得钟蹇和远月花凛同时重新打量了玄两眼。

    “是的。资料中的情况是它们共同行动造成的假象。我猜测，它们应该是一对配偶吧。”

    玄简单阐述了自己判断出的结论。

    在剑刃划过那对利爪时，玄根据对方发力和肌肉的分布，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和之前袭击自己的并不是同一只鼹鼠。

    得出这个事实的同时，之前的谜题都迎刃而解了。那夸张的亮相，是为了使得被袭击者先入为主地认为接下来的攻击都来自一只癫狂的鼹鼠，从而忽略掉另一只的存在。两者再通过精巧的配合，造成了神出鬼没的效果——一号鼹鼠的动作掩盖了二号鼹鼠的埋伏，从而使得玄判断错了攻击的来向。

    “另一只已经被远月解决了。委托的事应该算是解决了。如果还有后续这里的人会通知我的。”

    “至于这只鼹鼠……”

    钟蹇晃了晃手中的尸体。说实话，他见过的调律者也不少了，不过像玄这样初次上阵就毫无心理障碍地提着尸体回来报告的，非常少见。

    远月花凛在听到玄的解释之后神色不变，也没有试图插话。不过，她的目光在玄和魔兽尸体之间反复来回了几遍，看得玄有点不自在。

    “我以为要当作证据换报酬。”玄有些不好意思地拨了两下前额垂下的黑发，“如果不需要的话，我去埋葬它吧。”

    从钟蹇说远月解决了另一只而没有带回证据来看，玄已经理解了这种委托是通过委托人的确认来提供报酬的。也就是说，这种交易的成立全凭魔兽对策指挥部的信誉。当然，对于一个官方机构的运作来说，信誉应该是不被怀疑的前提。

    而对于这自己亲手杀死的生灵，玄有些本能地抱有歉意。他在动手时不会迟疑，但是也绝非冷血无情。至少，他会用这种方式维持本心。

    钟蹇点点头，将魔兽尸体递了回去。等玄在矿坑边缘的土里埋好后，三人走出了矿洞。这时，无人机中才传来崔识的声音。

    “平安解决了啊。我就知道没什么大事。”

    钟蹇“呵”了一声道：“你小子倒是来得清闲。自己报销这收信器的损失啊。”

    “喂喂，不能这样吧大叔。我好歹也及时帮你们传递了一些信息啊。”

    崔识的抗议不是很激烈，因为他知道这不过是钟蹇在跟他开玩笑。

    “说起来，这次的魔兽为什么会来袭击人类呢？按照它们的习性，应该会选择避开才对吧？难道真的是因为调律会改变魔兽的性情吗？”

    玄抓住时机问出了这个问题。

    其实他并非没有猜测，只是没有证据支持罢了。从他目前了解到的调律的性质来看，改变性情的说法应该是站不住脚的。而一对雌雄鼹鼠，会为了某种目的攻击人类的话，最可能的猜想是……

    玄的眉眼微微低垂。

    似乎是看出了他提问的意图，远月花凛用她惯常的平静口吻答道：“我找到了它们早就被摧毁的巢穴。里面已经没有生物的气息了。”

    果然。玄暗叹道。

    “不要太放在心上。身为人类，与魔兽发生不可避免的冲突之后，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手下留情的。”

    钟蹇放慢了几步，拍了拍玄的肩膀，就像他刚醒来之后那样。

    玄点点头。他自然也理解这个事实。魔兽终究是兽，而兽与人是不可能用同一套道德准则来衡量的。

    在矿洞口归还了矿帽，整理好器械之后，太阳已经西斜。

    钟蹇指了指方舱群的方向说道：“我去和王翀交涉报酬的事宜，你们俩先回车上好了。”

    两人都点了点头。玄默契地先一步拿起装器械的大包，没有让远月花凛做这种体力活。后者则微微躬身以示感谢。

    极东岛国出身的人在这方面的礼仪还真是一丝不苟啊。玄感受着肩上的重量，不禁想到。

    至于在这之后他联想到的他那个时代的岛国人因为礼仪固化造成的种种压抑的社会现象以及后续影响，正如他一如既往的跳跃性思维一样，仅仅只是飞快地闪过了脑海，最后定格在了一句疑问上。

    “远月小姐，你之前好像有什么想说的？”

    玄并没有回头望向那步履轻快的少女，而是望向了正在落日的地平线。就算隔了百年的时光，暮色的渐变依旧是如此色彩斑斓。这是玄的第一感受。

    “嗯。玄先生，你能这么杀伐果断在我的意料之外。”身后的少女依旧语气平淡，不过她的言下之意很明显。

    没有问我过去是否经历过什么，这就是含蓄吗……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可回答的。玄沉吟片刻，笑了笑说：“性格所致。”

    远月花凛没有追问，两人无言地走上矿场边缘的上行台阶。到了车旁，玄回望了一下方舱的方向，正好看到出门的钟蹇。

    在玄辽阔的视线中，空旷的荒野之上，星空已在深蓝一侧的天穹乍现雏形。不知为何，这时他终于有了些活在这个时代的实感。这将近一周来，他也并不是没有与外界互动，却总是有种貌合神离的漂浮感。真是奇妙，明明这次行动也不是一波三折动人心魄的那种，但是还是令玄想要深吸一口如今的空气。

    是因为做了很长的梦的缘故吗……我似乎没有什么悲伤感。记忆中的家人、友人、生活，都如同蒙上了一层轻纱般模糊不清。这是某种因果，还是某种昭示？玄想起昨晚的梦境，虽然他已经记不清细节，但还是感到了一种冥冥之中的渴望。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对着夕阳说道：“我回来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