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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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 山,呼唤 第四章 卷二

    一天中午,外面很暖和,两家的孩子们都出来踢毽子。这时孙国才进院了,看到从茅房出来的父亲,“爸,老常头吊死啦!”“哎呀,死了也好,活着太遭罪。”“我回来拿锯,钉板子。”不一会儿孙国才拿一把铁锯往回走,几个孩子都跟去了,也要看热闹,杨迈杨策拉着杨威,宝云和宝霞紧紧跟在爸爸身后,往小道上奔去。走到山头上,往下一看,全队人黑压压都挤在老常头的房前,大家快步跑下山坡,挤在人群中,大人们七嘴八舌在诉说着,听来听去,几个孩子也弄明白了,这是个孤老头子,没儿没女,他所以要死,是因为撒不出尿来,每天用条扫上的细篾,来透鸡鸡头,天天憋得要死,终于是死了。几个拿着锯和斧子的大人在不远处呼哧呼哧锯木板,几个长条白板子,乒乒乓乓一会儿工夫就成了一个长箱子,天虽冷,但人们谁也不愿离去。

    时间不长,几个大人走进屋里,用被子抬着老常头,来到了棺材边,大家轻轻地把他放了进去,然后盖上了棺盖,只见斧子叮噹几下便钉完了,那边的马车早已在等着。这时,人们才渐渐散去。

    晚上,孙国才吃完了饭,来杨家唠嗑,顺便带来一块“代食品”,杨松朋接过一看,”怎么吃?”“得蒸着吃,不能吃多,吃多干燥,拉不下屎,有空割点苞米秆,弄干净点儿,送造纸厂去,那有机器能磨。”

    第二天,几个孩子穿好,都随爸爸去地里找苞米秆,走了很远,总算弄回三小捆。爸爸用孙家的爬犁拽到镇东北边的造纸厂,队里很多人也去磨这个。直到日落西山时,爸爸才拽回这个巨屎样的怪物,黄包米秆变成了一大团牛粪,几个孩子帮着抬进来,其实一点儿不沉,只是冻得硬邦邦,孩子们忍不住都想尝尝,围在边上用小手捏下一小疙瘩放进嘴里,杨松朋也塞嘴里一块,感觉软乎乎的,没味道,像碎草面子,有些渣渣的感觉。

    晚饭后,之琴和杨松朋两人忙着烧炕,点上了煤油灯,锅里放上水,掰几块牛粪蛋摆在秫秸连上,用大火蒸起来。孩子们不进被窝了,都等着蒸好的蛋蛋。小小的外屋一烧火,锅里的热气喷出老高,一会儿工夫,整个外屋全是雾气,大家好像都飘在仙境中,煤油灯的光在雾气中像天上的太阳,大家感觉暖和多了,随着灶坑里火苗的减弱,热气渐渐少了,最后的火苗也没了,这时杨松朋用小火铲把火炭扒出来,让几个孩子来烤烤手,几双小手都伸了出来,好热呀,搓几下又烤一会儿,连腿都热乎了。这时屋里雾气也跑没了,之琴掀开锅盖一看傻了眼,牛蛋蛋成了一滩滩泥,只好这么吃吧。大家开始用筷子夹一点,送进嘴里,感觉比生吃软乎多了,之琴一再说:“千万少吃,吃点得,干燥可了不得!”即没味道也没嚼头的渣渣,吃到他们嘴里,感觉是特别地香,这毕竟撑开了他们干瘪的胃囊。

    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这天晨起,外面下了一层薄雪,之琴夜班还未回来。昨晚杨松朋早早就躺下了,说不太舒服。挂钟敲了七下,可爸爸今天没动静,几个孩子纳闷,杨策推了爸爸一下,“爸我饿了,你不去打饭呀?”

    杨松朋连身也没翻,有气无力地说;“我病了,爸爸一点劲儿也没有,起不来了,杨迈,要不你去打饭吧。”

    “那行,我去!”杨迈说着穿起衣裤来,下地后,从一个小盒里拿出一个体温计,甩了甩,学着妈妈的样子,看那个红格在下,然后递给爸爸,自己戴上围巾手套,拎起小水梢出了家门。她顺着山根小路,往前街走去。远处的山已披上了霞光,拐到山头时,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映红了整个大地,雪山和房屋,她稚嫩的小身体,轻盈的步子一遛小跑,顺着山坡就下来了,眨眼间便进了生产队的院子里。时间不长,随着打饭的众人,只见她一手拎小水梢,一手拎装菜盒的小兜,渐渐爬上了山头的小坡,眼看到山头了,突然一下子连人带桶都趴在地上了,沾得满脸是雪,更糟的是饭桶倒了,洒了一地,红红的高粱面糊涂,还冒着热气,渐渐染红了雪,雪在快速融化,她手急眼快,脱下手套,快速用双手往桶里捧,一捧两捧不知几捧了,连雪也捧了进去,最后露出了沙子,这才停手,重新戴上手套,拎起饭桶小心翼翼地走着。下了坡,她的眼泪直流,手疼得如猫咬。到家后,她没说话,直接把糊涂倒锅里加些水开始烧火,学着爸爸的样子,开锅后,用勺子搅几搅。杨策和小妹在炕上玩呢,见姐姐回来好像哭了,还不进屋,便对杨迈说;“姐,我爸发烧39度5了,他不睁眼睛。”杨迈听后赶紧进来,“爸你哪疼?”

    “我感冒发烧了,浑身都疼,没大事儿,我不想吃饭了,一会儿你妈回来就好了。”

    “那咱们吃饭吧。”说着,杨迈盛了三碗,几个孩子便喝了起来,地下太冻脚,吃完了饭,大家都上炕,把小脚伸进被窝底下暖和。挂钟敲了十下,“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呢?”孩子们正说着,外屋的门响了,“我妈回来了!”

    原来是孙婶儿走了进来,“杨迈你的饭桶是不洒了?我看见地上的糊涂了,早上没够吃吧?”

    “我加点水烧开了吃的。”

    这时妈妈回来了,见孙婶在这,“我今天忙,才到家,我在山头看见糊涂洒地上了?”

    “我就来问这事,怕是早饭都没吃,今天是杨迈去的,那坡太滑,就跌了。”

    “真谢谢你啦!还过来看看,孩子小,道又滑难为她拎,洒就洒吧。”

    “晚上打饭时,我给你们多打两勺。”妈妈连说谢谢,送走了孙婶儿。

    “都怨我呀起不来。”杨松朋长叹一声,之琴给他重新量一下体温,还是39度5,赶紧吃一片扑热息痛,然后烧炕让屋暖和起来,让他发发汗。

    杨家的孩子特别爱爬这个山,到了中午,暖和些了,几个人穿好戴上手套,往山顶爬去,他们喜欢跌倒,一倒下,便顺着厚厚的雪滑了下去,很自由的,然后再继续爬,反复多次上上下下特别开心。但一会儿工夫就全没劲了,歇一会儿又继续往山顶上爬,最后终于到了山顶上,好大一片油松林,他们摘着瘪松塔,闻一闻有松油的清香,远看全是松树林,一片接一片,突然,一只小松鼠吱溜一下,往树上爬去,翘着长长的尾巴。“真好看,有黑纹,要是抓一只该有多好。”“你看咱家的房子变小了,咱们下去吧。”几个人连滚带爬,浑身是雪到了山下,互相拍了拍,回到了家。

    只有两户人家的许家坡,孩子们一点不孤独。两家孩子来回串,里出外进,时而踢毽,时而抽木陀螺,天冷就进屋搓嘎拉哈,再不就猜绳。杨迈和宝霞都会折纸,时而大家在一块就折起来。孙家很暖和,东西两铺大炕,几个孩子成天排一排靠在炕沿上,堆在这屋里,玩得忘了回家。

    这天,天阴沉,又没风,已经飘起了雪花,孙叔在院子里扫净地面,撒上一把碎米,支上大扁筐,用一根长长的细绳栓在支棍上,然后大家都藏在不远处的哈司里,从门缝里等着麻雀来吃食,时间不长,麻雀飞来了,它们东瞅西望,非常警觉地跳来跳去,先是一只进到了筐下,啄起了米,然后又是一只,不一会儿就有五六只了,时机已到,孙叔突然一拉绳,筐倒了,一只也没跑掉,大家开门叫着跑了出去,只见孙叔从窟窿里伸进掏出一只,六进六出,全都装进了一个套袖里,然后见他抓起套袖使劲在石头上摔几下,然后倒在地上一看,麻雀全不动了,之后把它们埋进灶坑里的火炭中。一会儿便闻到了烧焦的羽毛味,又过一会儿,肉香味出来了,孩子们都馋了,恨不得一下子吃到嘴里。这时孙叔用小棍儿把烧好的麻雀扒拉出来,用手拍拍焦黑的毛,六只麻雀变成六个黑蛋蛋,然后撕下一丁点肉,递给每个孩子们。杨家的孩子,毫不客气地伸手接了过来,看着里边暗红的小肉,来不及细看送进嘴里就嚼了起来,太香了!大家的嘴都蠕动着,品味着。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吃肉了,个个成了黑嘴巴头。

    别看是腊月天,但常有暖和的日子。这天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了。外边一点不冻手,杨松朋带着三个孩子去街里溜达,看看有什么可买的。

    街里的人真不少,孩子们很好奇,很多人都穿着一种奇怪的鞋,皱巴巴的像两只船,里面还露着草。爸爸告诉他们,这种鞋叫“靰鞡”很暖和。街两旁卖什么的都有,有卖簸箕的,大的小的,宽口窄口任你挑。还有一个卖筐的,孩子们简直被吸引住了,各式各样的小筐,叫人爱不释手,长条的腰子筐,大的有一米来长,能放进一个小孩,二尺长的一尺多的,还有一个一扎长的小小筐,甚是可爱,筐的两头各放一个小土豆,孩子们看见都乐了,谁见谁乐。圆筐编的也好,大小高矮不同,边沿都拧着花劲,还有带盖的更好看,大家都长了见识。往前更热闹,有卖兔子的,卖鱼的,卖猫狗皮,羊皮的,还有个卖野鸡的老头,后脖梗上插着五六根野鸡翎,远看像一个唱戏的,有着黑色花点的长羽毛在头顶上不停地摇来摆去,地上一堆死野鸡,像睡着了似的,任买者挑选。一只猪的哼哼声,把几个孩子吸引住了,原来这只猪被绳拴在一个铁桩子上,不太大的个头,嘴却挺长,使人害怕的是,它嘴里伸出两根长长的獠牙,狰狞的望着你,好像随时要刺向你,爸爸说这是野猪,咬人,大家边走边看,很是开心。在一个卖蘑菇的边上,有个老头坐在凳上,面前放一个木墩,左手拿一把捆好的细草,右手拿个木锤子,在木墩上不停地敲打着,把草从头到尾翻上滚下,好似捶烂砸软,三个孩子好奇地看着,更让他们着迷的是,边上竟放着两双船鞋,还是新的,他们似乎明白了草的用途。杨松朋一心要买爬犁,过了年后割柴用。在街对面还有卖柴禾的,成捆的木拌子,杏条,榛子杆,松枝,杂木等等。几个人终于在供销社大门边看到了卖爬犁的,大中小三种,问好价后,他们便进了供销社,里边的人更多,大家走到副食处,“爸,苹果。”杨威说,“还有枣。”杨策也指着。“都买。”说着售货员称了起来。几个人还看见了饼干,嚷着要买,“明天买吧,今天没带粮票。”几个人出了大门,又来到爬犁摊前,杨松朋提起那个大号的,扛起来掂一掂,“不太沉,那就来这个吧!”杨松朋扛起来,拉着杨威,几个人往回走。

    还有几天就是春节了,年味儿越来越浓,这天是腊月二十七,孙婶儿教大家做灯笼,两家孩子都围过来看,弄几根高粱杆,量好长短根数及尺寸,再用小钉固定,外面用彩纸把这个长方体围好,用浆糊粘牢,底部安个梁,中间穿一根钉,用来安蜡烛。灯顶两端,栓根细铁丝,用一根长棍儿一挑,便大功告成。它会随你走街串巷,高挂屋檐更显喜气洋洋,孙婶儿眉飞色舞,边讲边做,一连做了红绿两只灯笼,高高挂在头顶的衣杆上,煞是好看,屋里立显节日气氛,孩子们全都拍手笑了,真好看。杨迈和杨策高兴极了,“我会做了,会了,我们也去买纸。”说着,一群孩子开了门,都跑到杨家,“一会儿就去买纸。”杨松朋大声地答应着。

    第二天,队里杀年猪,每人分一斤肉,几斤玉米面,几斤白面,春节这半月队里停伙食,各家自己做,生产队的队部里这天最热闹,各家各户大人孩子全出动,都拥到队部屋里分肉分粮,拿盆拿桶拎筐的,来来回回穿梭在道上。杨家孙家也都来了,抓阄喊号,依次领肉领面。

    年三十这天,之琴正好下夜班。到家后,把早已买好的年货拿出来,一对野鸡,两包饼干,一串蘑菇,然后来到孙家说明来意,并把礼物放在炕上,边说边从兜里掏出20元钱,递给孙奶奶,“大姨,麻烦你们给我照看杨威和孩子们了,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收下吧,过年了。”

    “用不着花这些钱,咱们孩子也多顺便就带带,太客气啦!”孙奶奶笑着说。

    “咱们刚来乍到什么也不懂,全指你们帮忙照顾,真是谢谢了。”屋里热气腾腾,全家正忙着做饭,孙婶儿说:“大嫂不用客气,赶紧快包饺子吧。”“那我就回去弄饭了。”之琴回来了。

    推开自己的屋门,冷气扑脸,厨房的黄土墙已经变成了水晶宫,像一面瀑布挂在那里,冻手又冻脚,出气都是白的。孩子们在炕上玩着新买来的扑克牌,把小脚都伸进了被子里,杨松朋拎一小桶水,从泉眼处回来,小水缸已满满的了。然后俩人烧水洗菜,剁肉弄馅儿,准备包饺子。晚上用盆蒸的碎米粥,切点肉丝和萝卜丝炒一盘,用点油煎一盘咸鱼,这就是年夜饭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肉了,大家吃得香极了。之琴又点燃两支蜡烛,外加一盏煤油灯,屋里顿时亮了起来,年三十啦,应该热闹热闹,孩子们把三只灯笼也点上了,然后都跑进孙家屋里,不一会儿,这群孩子从孙家提着各色灯笼跑出来,在院子里绕起了圈,大声唱着自己会唱的歌,四面是冰天雪地,漆黑一片,但看着红绿粉蓝黄的各色彩灯,在黑夜中摇曳着,真是别有洞天。他们完全把寒冷忘记了,在这个大山根下的孤家院子里,孩子们在享受着天真和快乐。

    屋子里,之琴就着灯光正在和面,一团白色的面团已渐渐和好,把它放在一边,然后拿着空盆又开始放面,两捧白面两捧玉米面,又去厨房拿一块牛粪色的代食品,双手挤挤拧拧,三种面放一块就和了起来,不一会,揉成了一个深色的面团。

    孩子们回屋上炕,围在桌前看爸爸妈妈包饺子,爸爸擀皮儿妈妈包,没地方放,只好把木锅盖翻过来当板用,杨迈和杨策抢着摆饺子,大家都很高兴,屋里比平时亮多了,而且感觉暖和点了,好像不那么冻手了,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鞭炮响,时间不长,锅盖已摆满了,这时孙叔放一个二踢脚,只听院内“听...咚!”两响,震耳欲聋,把熟睡的杨威都震醒了,接着又是两响,两家人又兴奋起来。

    正月初一,杨家早早起来,一会儿工夫,饺子就蒸好了,香味四溢。桌子摆好了,之琴端上蒜末酱油,孩子们在屋里都等不及了,先用筷子蘸一口酱油,抿嘴里,看到妈妈端一大盘饺子进来,立刻拿起筷子,“太热了慢慢吃。”杨松朋也端进一盘深色的饺子,全家围坐吃了起来,真是太香了!高高兴兴地吃完了早饭,之琴上班走了。

    过完正月初五,家家户户的社员们又开始进山割柴了。孙国才带着杨松朋,还有队里的其他人,拉着爬犁带好绳子和柴镰,早早就上路了。大家一个接一个往北边的山里走去,顺着通往山里的大道,可看见无数的爬犁在雪路上移动,时间不长,每个人的眉毛胡须上都是厚厚的白霜,越走身上越热,而且有些乏了,杨松朋脚步慢了下来,“比不上你们呀!”“干几年就好了,冷丁干这活谁也受不了,歇一会儿吧。”孙国才说完,两人站住了。“还有几步就进沟了。”江有鱼说完,捞着爬犁一直往前走去,后边的继续。在一个沟岔子边,两人扔下爬犁,拿起手斧柴镰,腰上系好绳子,就顺着沟塘子往山上爬,杨松朋望见满山的柞树,他已认识了好几种树,孙国才来到半山腰,朝四下看了看“就这了,够咱俩割几天的了。”说着,拿起柴镰对准一棵又粗又大的柞树就砍了起来,杨松朋站着看他干,先把树枝砍下,最后剩一根粗的了,再用斧子砍。“这一棵树能捆两捆,你砍三棵就够,弄多了拽不动,我能砍五棵。”那把柴镰在他手里,简直是快刀削泥一样,手起刀落,枝条刷刷落下,一会儿便剩下了碗口粗的树干。

    他扔下镰刀,从腰中拔出手斧,只听咔咔几下,树干倒下,又割了两根榆树绕子,踩在脚下拧几下,顺手捆成两捆。杨松朋完全学他的样子也干了起来。几小时后,俩人割够了,然后一手拎一捆往山下捞,如此往返几次才捞完,然后装上爬犁,用绳子绑好。

    孙国才在前,顺着小路往大道拽去,杨松朋第一次像马拉车似的拽着小山一样的爬犁,使不上劲,走几步就不动了,孙国才帮他捞几步,“新爬犁不滑溜,上大道就好了。”俩人继续往前拽。冰雪道上,稀稀拉拉的爬犁像小柴垛似的慢慢移动着。夕阳泛着红光,懒洋洋地舍不得落下。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汗流浃背的两人终于出了大道,拐向自己家的大路。

    这时杨孙两家的孩子们都跑出来接爸爸,真是人多力量大,又轻又快地到了家。杨松朋已累得成了一滩泥,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了。

    第二天孙国才和杨松朋继续割下去,两家的孩子们天天到大道上去接,整个一个正月,家家户户都忙着进山割柴,眼看着各家各户,房前屋后的柴垛一天比一天高。

    新学期开始了,杨迈和杨策已熟悉了现在的生活,适应了这里的山山水水,田间小路,街坊邻居。每天和宝霞宝云共同上学放学。每到中午很饿,没有吃的,女同学就搓嘎拉哈,男生弹玻璃球。晚上放学时,更是饿得几乎都走不动了,大家慢腾腾地往家挪步,两腿无力,连书包都觉得沉。

    周大夫托患者买点粮食,但几乎是买不到。中医曲大夫的一个远方亲戚住在沟里,知道后,趁到奇宁办事,带来十多斤苞米,医院的同事们每人分二斤,周之琴太高兴了,每到晚上用锅炒上几把,第二天给每个孩子揣上一把,解决了午饭问题。每天下班路过杂货铺,之琴偶尔进去看看有没有饼干之类的食品,只要有她一定买些,给孩子作午饭。

    过了正月,天气渐暖。阳历三月冰雪已开始融化,道路泥泞,阳光温和地亲吻着大地,春天来了。

    孩子们每天回来,两只鞋全是泥,湿漉漉的,上炕睡觉前必须把鞋放在灶台上烤着,第二天才能干爽些。随着天气转暖,外屋的水晶宫也有了变化,厚厚的冰瀑布变薄了,墙根下成了一条小溪,冰水注满了坑洼不平的土地面。

    在这个烂泥烂道的日子里,孩子们天天高兴,因为他们看见了路旁枯草中冒出来的小小绿叶。乍暖还寒,早晚的路面有时还是冻得嘣嘣硬。三四月正是春风料峭时,刮起北风来,有时觉得比冬天还冷,俗话说春风刺骨呀!

    这天午后快要下班时,医院门口来了一辆马车,两个人直奔产科门诊,其中一个中年人说明来意,他媳妇早上觉病,老娘婆等了一天也没动静,间隔时间很长才疼一次,另外他媳妇已结婚六年了,这是第一次怀孕,老娘婆怕接不好,所以才来医院请大夫。之琴详细地询问了患者的年龄,身高,身体状况,家族史等等,然后便拿好产包药箱,穿上大衣,和院长交待后就上了马车,到十里开外的方墩大队去了。上了马车才感觉越走越冷,北风刺骨,寒风直往裤腿里钻,药箱和产包在车上直蹦,坑洼不平的路使马车上下左右颠簸得厉害,之琴抱起了药箱,生怕里边的注射液瓶碰碎。天眼看就要黑了,随着车伙的扬鞭声,他们已望见了前边的堡子。进了门之后,之琴使劲搓了搓手,搂着药箱的手已冻得发疼发僵了,连续的又跺了跺脚,全身这才感觉有了暖意,有了活气。老娘婆很年轻,30多岁,是个新手。婆婆也很着急,两人一直等着大夫来,他们客气地问这问那。之琴听了胎心又看了宫口,她心里有数了,这是个慢产,一小时疼一次,来得肯定慢。患者个子很高,胎位基本正常,检查完后,她让患者起床,在炕上走走或下地遛遛,要多运动,会刺激子宫收缩,这样生得会快些。天早已黑了,患者丈夫特意从食堂打来了高粱面糊涂,还有咸白菜,同时从锅里拿出烀熟的土豆作为晚餐,招待两个医生。

    直到午夜了,她也没疼几次,全家人都困的不行,纷纷睡去。之琴和老娘婆俩人轮流看护着,偶尔能眯上一会儿,有时刚要睡着,产妇便腹痛了,一看宫口,还是没进展,没几分钟又不痛了,折腾来折腾去,一夜也没生。

    第二天照旧,之琴告诉必须多吃饭,下地要多走,疼也要走,邻居们也过来询问。两位大夫也出来到院里透透气,天气好得很,晴空万里太阳高照,产家的柴垛比房子还高,木头垛成井字形,堆得比人还高。房檐下还挂着一串串的红辣椒蘑菇梨干。“山货真不少,和城里的生活大不一样。”老娘婆从唠嗑中才知,这是一位从城里来的医生,她就唠起了山村人的生活。之琴让产妇到屋外走走,呼吸新鲜空气,大家轮班扶着,有痛感了就回屋,可是一回到炕上肚子又不痛了,那就再次出来继续走动,越躺着越不生。

    “这样的产妇有,但不多见,生时可能还会有想不到的症状。”中午过了,外面已渐冷,大家又都回到屋里,老娘婆笑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产妇,躺下不疼,站起来就疼。”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产妇听后也跟着笑起来,大家都笑了起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之琴看了一下表,已是午后3点多了,这时产妇说:“我现在感觉肚子下坠了,好像比上午发沉。”

    “那好那就快了,我再听听胎心。”说着,之琴听了起来,又查了儿头位置,“这回快了,儿头也下去了,你最好吃点什么,或者喝点糖水。”婆婆赶紧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