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仙尘提着被鲜血染红的逍遥剑，一步，一步地在五虎寨中行走。

    随意的一挥剑，就有一个倒霉鬼要丧命了。

    “啊啊啊求求你不要杀我！”

    “魔鬼！是魔鬼！大家快跑！”

    “你不要过来啊——”

    “……”

    冲天的血腥气息如此呛鼻，汩汩的血液如此鲜艳。

    不知道杀了多久，萧仙尘终于停在了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面前。

    “你……为何要留下这些孩子？”老人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身后的三十几个孩子，语气复杂地说道。

    这些孩子中，有的是十几岁的少年，有的只有七八岁，甚至还有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

    他们的眼神中，有恐惧，有迷茫，有不安。

    萧仙尘轻轻甩了甩剑，血珠从剑身上滚落，染红一小片土壤。

    “……我不杀你，你带着这些孩子走吧。”萧仙尘眼中红色渐渐消退。

    孩子毕竟是无罪的。

    他们还没有手染鲜血，还没有堕入深渊——他们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萧仙尘手腕一翻，一缕淡青色的逍遥剑气便分为几十份，潜入每个人的心脉中。

    “这是我的剑气，一旦发现有人做丧尽天良的事、滥杀无辜，便会激发，夺去那人的性命。”

    萧仙尘可不敢保证，这些孩子以后会不会长成小山贼，再次为祸世间。

    这是谨慎之举，也是保险之举。

    萧仙尘意味深长地看了那老人一眼：“您老人家知晓应该怎么做的。”

    老人轻轻叹息道：“是，谨遵少侠之命。”

    留下这老人家，一是因为他阅历丰富，可以照顾这些半大的孩子；二是因为他人老成精，足够聪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萧仙尘又环顾了一眼五虎寨，这个罪孽深重的寨子中其他所有人，都已经被他杀了。

    “唉……”

    悠长的叹息在天地间回荡，不知是在叹息这上百条人命的流逝，还是在叹息这个寨子罪恶的传承在此中断。

    ……

    萧仙尘回到长溪村，亲自为每一个人立了一个墓碑，立在小溪不远处。有一些人他认不全，便只能留下一个无名碑。

    逍遥剑上染了不少泥土，幽幽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剑鸣，仿佛在控诉主人不合理的使用。

    小溪依旧涓涓地流淌着，在夕阳下，好似染上了一抹红色。

    吴春花的墓碑旁，一株白色小野花迎风绽放，茎叶上还残留着一点点泥土。

    萧仙尘看见了，嘴角也挂上了一丝笑意。

    虽然小白花长得并不鲜艳夺目，也没有沁人心脾的芳香，但是它在努力地绽放着。

    它在勇敢地诠释着自己的美丽。

    恍惚间，萧仙尘又好像看到了那个并不怎么好看的雀斑女孩，在冲自己甜甜地笑。

    她自身也是世界上的一份美丽。

    ……

    萧仙尘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风云门的了。

    他只记得，他御着逍遥剑直冲自己房间，让一个喊不出名字的师弟给自己打了桶热水。

    “呼，呼……”

    萧仙尘将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脱了下来，随意地丢在一边——当然，都是别人的血。

    他将自己浸泡在水中，热气腾腾的水汽弥漫在卧室里，凭空添了几分朦胧之意。

    可能是水汽的缘故吧，萧仙尘感觉眼眶有些湿热。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人。

    帮二哥杀那些大臣们，并非他的主观意愿——也许萧仙尘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在潜意识中，将杀的那些人归到了萧书辞的头上。

    所以他杀得毫无心理负担。

    在王府，他只是除鬼，王员外早就已经死去多时，就连那个假扮王员外的幕后黑手，他都没有杀。

    突然背负了上百条人命，说不触动，那都是假的。

    萧仙尘用力揉搓着皮肤，直到搓红，也毫无所觉。

    仿佛杀人时溅出的血液已经渗入皮肤，只有这样才能洗干净那些肮脏的罪血。

    “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

    记忆中大当家怨恨的嘴脸挥之不去，仿佛阴魂不散的怨魂。

    “……”萧仙尘抿着唇，缓缓的，缓缓的低下了头，盯着并没有多浑浊的水面发呆。

    达意期修士早就达到了身不染尘的境界，当然洗不出什么血迹。

    他的思绪缓缓扩散，像是又想到了吴强村长临死前对他说过的话。

    “……这不怪你，孩子，不必自责。”

    那么……应该怪谁呢？

    怪萧仙尘的天真善行吗？怪村民的愚昧无知吗？怪山贼的掠夺思维吗？

    他不知道。

    作为一个出生在和平年代的二十一世纪青年，他也仅仅是一个刚经历过高考的十八岁少年罢了。他还没正式步入社会，家庭幸福美满，也不是什么早熟的性格，他甚至还有点儿中二。

    这十多年来，他一直以来都有点被动。死党考什么学校，他便考什么学校，拿主意的事儿也总是别人来帮他做的。

    修炼者的世界和凡人世界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仿佛天堑。

    两者之间的矛盾就像阶级矛盾，永远无法磨合。

    从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便可见偌大的世界，像长溪村和五虎寨这样的情况，早已屡见不鲜。

    ……而他，又能做些什么？他又能改变什么呢？

    也许，对现在的萧仙尘来说，这样的问题还是太复杂了。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

    ……

    夜色静谧，山色映月。

    蓦地，轻轻柔柔的敲门声响起。

    “仙尘？”是师姐的声音。

    “……”萧仙尘慢慢回神，长呼一口气，仰头看向屋顶房梁。

    萧仙尘不回应，便短暂地陷入了沉默之中，直到门外隐约传来两声极轻极轻的笑声。

    “仙尘，我知道你在里面，是不方便么？”

    身着桃色仙裙的女子背靠一层薄薄的木门，微微仰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却又好像在隔着这层夜色看着别的什么东西。

    范婉歌像是丝毫不在意萧仙尘的沉默，自顾自池说道：“我看到了，你回来时一身血迹，有受伤吗？”

    “……没有，那不是我的血。”

    萧仙尘的声音闷闷的，有些沙哑低沉。

    范婉歌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语调轻松：“那便好。”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扇木门，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