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新不厌旧，大概就是说的就是陈灵清这种人。见惯了武当山上的草草木木，下了山见到新的风景也不觉得在山上的风景就该忘记。

    陈灵清，身后背着一个灰布包裹的长条匣子，里面装着一刀一剑，一把是武当重器，另一把则是绝世凶器。一身白衣的陈灵清走在山路中，嘴上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笑容淡淡如和煦春风。

    五月份下午的天气炎热陈灵清，走到一处大树下乘凉，放好身后匣子，坐在一处干净地，从挎包中拿出干粮就水，一口饼干一口水，吃的也是隐隐有味。

    陈灵清，抬眼向北方看去已经看不到了来时的路，脸上稍微有些失落，毕竟第一次离家，少年难免会想家。

    休息了半个小时，陈灵清重新背好匣子，手搭凉棚看向远方，准备找个地方今晚过夜。

    夏天的夜总是来的晚一些，陈灵清在一处山顶处找到了一个好地方，眼看斜阳草树，落日红霞漫天。就那么盘腿而坐，一手撑着下巴，看日落，等启明星起。山头夜风不带夏天一丝暑气，迎面吹来少年鬓角青丝飞扬，显得极为动人，似乎他也融入了天地中。

    夜幕降临，陈灵清已经保持这样的姿势很久了，他的身后一身黑衣的白起突然出现，若是此时只需他伸手或者一脚，陈灵清肯定摔下落差极大的山顶。

    陈灵清，微笑出声道，“白起大大，幸亏你压制了杀意。要不然小道真的要遭殃了。”

    白起，冷哼一声，心里也是有些震惊，他不是没有惊才绝艳的天才，但他是真没有见过如此道心纯净的。似乎他在那里，那里就是一方天地，毫无违和，毫无凝滞，好像一切就是那么理所当然。

    陈灵清，似乎知道白起再想什么一样，轻笑道，“白起大大，你不用如此惊讶。你觉得我的天赋根骨很好吗？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富贵。他才是世间有着一等一天赋根骨。”

    白起，也盘腿坐在陈灵清身旁冷笑道，“你说的富贵，他天赋再好，能比得过绣虎吗？绣虎若是在我的那个时代，做个一国国师都绰绰有余，在差一点做个一教道首，也能青史留名。”

    陈灵清，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一身白衣，往后一趟双手枕在脑后微笑道，“白起大大你错了。老头子亲口说过，他不如富贵。不是说富贵的天赋就比老头子要好，但是富贵的天赋，几乎是学什么就是什么。或许我这样说你觉得有点夸张，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三岁时我和他在武当藏经阁里玩耍，就那么随手翻看一些古籍，一遍，真的只过眼一遍，富贵就能一字不差的写下来，可能到这里，你仍觉得那也只是属于过目不忘的天赋而已…可我若在告诉你，富贵不只是简单的过目不忘，而是一种融汇贯通呢！他在武当的日子，不久只是不到一年，可你知道嘛，富贵跟着老头子下山的时候，他体内已经有了气感吗？”

    白起，一双眼睛瞬间眯起浑身的气势似乎有些控制不住。

    陈灵清，丝毫不顾及坐着一位号称“人屠”的白起。看着漫天繁星点点，嘴角有些一抹微笑，但回忆已经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年武当尤其大雪，一个老头子腰间挂刀，怀中还抱着一个睡的很沉稳的孩子，也是那年有个挂着两条鼻涕虫的孩子也是刚刚上山没多久，抱着自己师父的一条腿站在武当牌坊底下等人。

    孩子猛的一吸，两条青龙瞬间回窝，怯生生问道，“师父，我们要等谁嘛？”

    老道，低头伸手帮孩子擦去两条青龙，微笑柔声道，“灵清啊，师父等我的师兄，你也等你的师兄啊！”

    孩子眼睛一亮道，“师父，你也有师兄吗？那你师兄会给你擦鼻涕吗？”

    老道，微笑摇头，“我那师兄啊，脾气有点不好。估计擦的时候没有师父那般温柔。”

    孩子，吐了吐舌头抬头道，“师父，那我不要师兄了。”

    老道，摸了摸孩子的头，“你的师兄，也才跟你一样大。等他来了你们可以一起堆雪人啊！”

    孩子嘿嘿笑着，把鼻涕往自己师父腿上蹭了蹭，也有些期待自己的师兄了。

    留着两条青龙的孩子，眼睛蓦然睁大。看着一大一小正走上台阶，孩子挠了挠头，有些傻笑。原来自己师兄真的跟我一样大啊！

    腰间挂刀的老人，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受了伤。

    “玉辅，都准备好了吗？”

    老道，轻轻点头，“都准备好了。”然后低头看向自己徒弟微笑道，“灵清，你也去跟你的师兄，打招呼啊！”

    孩子松开抱着师父的大腿，走上前两步，有点害羞的说，“师兄，你好。我是陈灵清！”

    跟着腰间挂刀老人上山的孩子，似乎透着一股别的孩子没有的成熟，冷冷道，“我叫王富贵，这个难听的名字，是老头子给我起的！”

    腰间挂刀的老人，气笑了拍了一下孩子的小脑袋道，“小崽子，装什么大人，赶紧跟师弟打招呼。”

    只比那个挂着两条青龙的孩子，大一天的小孩，满脸不情愿走到那孩子身前，“你好，陈灵清，我叫王富贵。”

    老道，看着两个个头差不多的孩子，笑的合不拢嘴。

    两个老人走在前面，两个走在后面，似是一堵墙为两个孩子，挡去风雪冷风。

    流着两条鼻涕的孩子，小心翼翼从怀中拿出一个红彤彤的柿子递给自己的师兄，“师兄，这是在山上的柿子，很甜的喔。”

    有些小大人的孩子，看着那个柿子，很久没有伸出手接。

    “师兄，你不喜欢吃柿子吗？这是师父给我的，是我专门留给你的。”孩子眼中有些失落，这可是自己最好的东西，师兄为什么不要呢！

    突然孩子只觉手中一轻。原来是师兄接了过去。轻轻掰开一人一半。

    “老头子说，我比你大一天，以后我就叫你小二好啦。还有你也可以叫我富贵，那样更亲切些。”

    流着鼻涕的孩子，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还有自己体温的柿子，点点头一张小脸笑的很是开心。

    另外一个孩子不吃只是拿着，看着叫自己师兄的孩子吃完了。还伸手轻轻帮他擦去鼻涕，动作温柔至极。

    正吃着柿子的孩子，一愣一张小脸笑的更开心了。

    哼…师父骗人。谁说师兄有点凶的。我的师兄对灵清可好了。

    等他吃完一半柿子，那孩子又把手中一半递过去笑道，“小二，师兄的也给你吃。”

    孩子，急忙摇头，“那是师兄的，灵清不能吃。师父说懂得分享的才是好孩子。”

    孩子板起脸教训道，“我也是你师兄。赶紧吃…”

    孩子，眼睛一转急忙喊道，“师父，师兄要把另一半柿子给我吃。我可以吃吗？”

    老道，没回头却笑道，“吃吧，那是你师兄给你的。”

    孩子欢快的接了过来，说了一句，谢谢师兄。这次吃得更慢了，这时的他觉得柿子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

    于是那一年，一个还是孩子的孩子，带着另一个孩子，跑遍武当山上上下下，留下的欢笑声，让一个已经长大的孩子，久久不能忘怀。

    那年武当秋，山上尽是火红一片。一个跟老人走下山的孩子，回头喊道，“小二，以后长大了。记得去华城找我…我就在哪里等你！”

    一个被师父牵着小手的孩子，强忍住不哭，“富贵…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下山的孩子，笑容灿烂大声喊道，“不许哭…”

    孩子，急忙擦去即将流出眼泪的眼眶，也是灿烂一笑。挥着手大声喊，“师兄，再见…”

    孩子，笑着倒退而走，也挥了挥手…

    跟老人走下山的孩子，刚到山脚。就猛的蹲在地上哽咽把头深深埋进大腿中。

    老人，停下脚步也不催促，也没有安慰。让一个孩子提前懂得分别的痛苦，虽然有些残忍，但老人依旧还是那般狠心让他早些知道。

    孩子整整哭了半个小时，才站起身擦干眼泪。毕竟是年纪小，哭了那么久可没有多少力气走路了。

    老人，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笑道，“上来，爷爷背富贵回家咯！”

    孩子，点点头。趴到老人背上，还带着些许哭音道，“老头子，以后我们还会来武当吗？”

    老人，背着孩子边走边说，“会来的，等我的小富贵。学成了爷爷这般本事，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吗？”

    孩子，在老人背上重重点头，“老头子，以后我不会偷懒了。”

    时间就那么一路走着，走着。老人更老了。而年轻人也都长大了。在山上的想下山却不能，在华城的想上山却是不敢……

    山头顶上，年轻人枕着后脑勺，想着想着某些事脸上带笑，沉沉睡去。

    盘腿坐在一旁的白起，抬头仰望星空，轻轻叹气一声喃喃道，“天地间唯有星辰恒古永恒！”

    王富贵，光着膀子在后院练功呢，突然猛的转头看向华城西北方向。

    赵黄巢，钟离，裴庭山，王阔海，袁天机，张凌云。六位阴神齐齐出现在小院上空。

    王富贵，低声问，“有妖物走江吗？”

    很少搭理王富贵的张凌云这次率先出声道，“是有人为妖物封正，顺便走江。而且很有可能是道家真人亲自护送。”

    王富贵，摸了摸下巴道，“看这方向可是华城这边啊，能有这般本事的道士，怕是道行不低。”

    钟离冷声道，“敢在华城作祟，剁了就是了。”

    王富贵，哈哈哈一笑，“不用去管了，人不惹我，我不犯人。这种天气有一场大雨也挺好的。都回来吧…别看了。免得被人说我小气。”

    三日后陈灵清，终于来到王乘风说的瀑布旁，他微笑看着立于瀑布头的一尾红鱼道，“我是武当道士，陈灵清。受人所托为你封正，助你走江。你可准备好了吗？”

    红鱼如人点头，从瀑布一跃而下。

    陈灵清，微微点头，眉心亮起一朵紫金莲花印，手掐法决朗声道，“百年修行，一心向善。今日武当陈灵清，代天封正，红鱼，我且问你，若日后人间多干旱，你可愿行云布雨？若日后人间有妖魔作祟，你可愿代天示警？”

    陈灵清，每说一个日后，探头出水面的红鱼，皆是轻轻点头。

    陈灵清，一挥手大袖飘摇，朗声道，“武当陈灵清，有幸与道友同行。望你我修行皆勤勉，处处时时有善心。”

    话音刚落，天空中顿时乌云密布，轰隆一声雷声响起…

    陈灵清，微笑道，“去吧…走江去吧。为这人间五月天，洗尽三庚烦暑。”

    红鱼猛的潜入水底开始顺水而下…如此同时一场大雨也下了起来，为这人间带来一场及时雨。

    陈灵清，站在原地身旁四周，风雨不沾身。他也是心有灵犀的看向了西北方向，于是他笑了，笑的很开心。

    少时风雪压肩头，有人背剑下山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