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每月的公休都是我最高兴、最具幸福感的时候，也是每逢遭遇调动瓶颈、没法向雪儿交代时最最渴盼的一件事，尤其是在这商调流程即将开启又变幻莫测的关键时期，如果她能回来亲身感受一下大家努力的氛围，总比我在信中颠来倒去写几句空洞的安慰话要强许多，至少不会让她在心里抱怨我办事不力、拖拖拉拉，也不会独自待在那里忧怨愁闷、心神不宁……

    俗话说，一颗螺丝三道弯。调动这种事说起来不复杂，办起来跑死人！虽说急不得，可也等不起。为了落实接收单位，我在家自然是频频催促督办，雪儿也是频繁回来打探，几家人更是各显神通忙着磨嘴皮、做工作，眼看半年过去了，事情还是没什么实质性进展，如今不要说雪儿，就连我自己也感到要办成这件事的确太难啦！

    希望与失望交织，忧虑和忍耐同在。没办法，只要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就要做百分之一百一的努力！可卡在这种有劲使不上的窘况中，我俩除了等、也就只能继续等了。

    亲爱的云：

    你好！十分想念……

    我已于今天下午四点半安全顺利地到达沙市，望不必挂念。

    时间真快！不知不觉九天假一晃又休完了。现在我总有这种感觉：和亲爱的人在一起时间就过得特别快，总是不愿分开！每次说要回去，心里其实好舍不得……但目前还不能那样做。在回家的日日夜夜里，我的心一刻也未离开过你——我最亲爱的人。

    一回到寝室，我就看见你爸爸寄来的信。

    孟叔叔在信中谈到了工作调动问题，看了后我很高兴，看来问题已经不大，但希望亲爱的还是要经常催促袁伯陈妈他们。我打算给孟叔叔写封信，常催一催那边，也希望你能给孟叔叔写信。孟叔叔在来信中要我劝你多注意身体，不要与兰妹下河游泳，很危险！要加强学习（不要过晚），正确对待入党问题，不要泄气，不要悲观，好好工作，努力争取。虽然这是你爸爸对你的希望和要求，同时也是我对你的要求和希望，记住了吗？记住你未婚妻的嘱咐！

    晚上我到辉辉那里去了一趟，这次去跟往回的感觉有所不同，总有些别扭。我很同情她，当我谈起她与哥哥的事时她哭了，因我尝过这种味道，心里最痛苦的就是这！她说目前什么都还要靠家里，只有等以后再说，我也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只好说让她努力学习，愉快生活，先不考虑其他。

    另外据说我们厂七八两月，女同志拿百分之五十工资回去休息是有此事。还听说要留9个女同志，其中有我，但我不想留，就想让你接到信后立即发份电报来。我来后已放风说家里有事，爸爸病了无人照看，你再发份电报来就说家有急事，速回！最好别让人知道。

    好了，时间不早了，面后再谈。问候陈阿姨、兰妹好！

    祝亲爱的：身体健康，生活愉快，一切都好。

    最深情地吻你——我最心爱的人——未来的好丈夫！

    你的未婚妻永远爱你的雪

    81年6月29日晚

    亲爱的云：

    你好！十分想念……

    昨日急急忙忙给你写了封信，今天全车间开大会，情况又有了新变化。原定全车间女同志拿百分之五十工资回去休息的决定取消了！改为一部分女同志留在车间做较轻的活和后勤工作，一部分女同志抽出去学习两个月。我被留在车间帮忙划线，很舒服，划线组五个人，三个女同志两个技术员。我们女同志的任务就是帮忙拉一拉皮尺、记一记数据。这样一来我可能八月底才能回家休息，因此十分着急工作调动的进展！今天我又给你爸爸写了封信，你也写信催一催好吗？

    亲爱的，也许在未收到我这封信之前你的电报已经发出，如未发就不要发了，发了就算了。同时望你转告我家里一声，把以上情况告诉他们，说我昨天给他们写信时车间还未宣布真实情况，今天给你写信才知道，所以让你转告他们一声，不然他们又要说我只给你写、不给他们写！另外你要我妈转告带东西的人，他们的东西买好了要请人带回，最好是局里有人到我这里来把东西拿回去。

    好了，就写这多，下次再叙。

    祝亲爱的：身体健康！生活愉快！一切都好！

    最深情地吻你——我最心爱的人——未来的好丈夫！

    你亲爱的未婚妻永远爱你的雪

    81年6月30日晚

    正翘首以盼、巴不得雪儿赶快回家的我，接到她的头一封信自然是求之不得、欣喜万分，当然更不敢耽搁！即刻按照她的要求兴冲冲跑去邮局发了封电报！还本着认真负责的精神，怕她收不到或领导不相信，第二天一大早又自作聪明地特意赶去发了封“加急电报”。

    不料午时刚过，她的第二封信就接踵而来，不仅把我囧得骑虎难下、不知所可，就连后来收到电报的雪儿也被我弄得稀里糊涂、无所适从：

    亲爱的云：

    你好！十分想念……

    两份电报均已收到，望不必挂念。当接到你的第二份加急电报后，心中一直不安！我是七月四日晚收到的，在给你发出第一封信、也就是让你发电报那封的第二天，车间开大会情况又改变了：一个也不放！有事请假者先给车间写申请，车间批准后按事假处理，也就是扣百分之百的工资。所以6月30号我又给你发了封信，不知是否收到？为此内心十分忐忑……我现在搞不清家里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下午到邮局给你挂长话，荆漳的线路又不通，真是急死人！望收信后务必尽快联系，如真有事要回我再跟车间领导请假好吗？

    怕你未收到第二封信，我把情况再给亲爱的讲一遍。

    这次车间调整任务较重，分成几个组，我在划线组。我们组共有五人，两个男技术员三个女同志，成天也没什么事，帮着拉拉线记记数据，因我们组是头道工序，所以现在较忙，星期天也未休息，上长白班。不过到七月下旬可能就没多少事了，大约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好了，望速来信讲明情况，我好决定回不回？如回不成望你转告我妈和代买东西的同志，有的东西已买，如有人来沙市就先带回去。

    另：关于工作调动之事望一定抓紧！我在给你发第二封信的同时也给孟叔叔去了信，我想一定要在七、八两月内办妥为盼。

    我若不能回来，兰妹的照片大约已经取了，望给我寄来。

    好了，时间关系余言下次再叙，请一定火速来信将情况告之！

    亲爱的雪：今天同时收到你的两封信，得知近况我这颗悬了好几天的心才算放下来。你不晓得，自从收到你的上封信，我每天都要去汽车站接你，并打了好几次电话到陈圆那里询问，既不见人又不见信，真叫人担心……

    来信详阅，知道你们很忙！既是厂里情况有变就不必另请假回来。我虽十分想你，但毕竟不能（也不该）影响工作，待以后有机会休息时再回来。

    至于我这里，还跟原来差不多，说忙又不累，说闲又不休，有些缠人罢了！连星期天也不能歇。这两天每晚电影都放得很晚，其他的倒还好。亲爱的信中所嘱我一定照办！请不必焦虑担忧。

    近来天气炎热，要多加爱护身体，做好防暑降温，保证充足的睡眠。随信寄来照片一套，请查收。

    时间有限，恕不多谈。

    祝亲爱的身体健康！生活愉快！一切都好！

    最深情地吻你——我心爱的雪——未来的好妻子！

    你亲爱的未婚夫永远爱你的云

    一九八一年七月七日午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工作调动亦是一项十分棘手的系统工程，处处都需要人脉资源和关系。这对无门无路两眼一抹黑的我来说，除了依靠父母、袁伯和陈妈他们的持续努力，就只能在焦虑中耐心等候！而处在冀盼期望中的雪儿由于情况不明，情绪不稳，思想波动也很大，除了想方设法时不时跑回来侦查一番，恨不得每天都有新进展，天天守着才踏实！

    看到雪儿如此地奔波劳累，我十分揪心也非常郁闷，却又不知该怎样为她减轻身心负荷？如果说还有什么可以求得一点儿心理平衡，那就只剩下多给她写几封信了！虽然常常为没有新消息不好意思联络，但当好几天收不到她的来信时还是会充满担忧：

    亲爱的雪：久未通信非常抱歉。本应频繁地给你写信，只因近来有些事情牵扯耽误了时间！不知近况如何，心中一直十分惦记。

    亲爱人离家这段日子，我的心从未停止过对你的思念！缱绻之情使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回味我俩在一起的幸福场景；深深挂牵又让我对光明前景充满了渴望，我向往我们未来的甜蜜生活，祈盼理想的心愿早日变成美好的现实，却又只能在希冀中苦苦等待……

    亲爱的，你不在家我常去你家，也时常和你哥一起探讨，只是有些事情目前还没有定论。有关他的个人问题，我理应按照爱妻的嘱咐尽量劝导安慰，努力尽一个妹夫应尽的义务。

    上次收到亲爱的来信，我已将所嘱之事一一照办，只是暂未收到爸爸的回信，一有消息我定会及时转告。

    七月七号我给你写了封信，一直没收到回音，不知是未收到呢还是工作太忙？如果很忙的话我给你写信有时间就回、没时间就算了，千万别影响休息，一定要时时处处爱护好自己的身体。

    亲爱的离家已有半月之余，肯定非常想家吧！如果没有其他情况下旬可以回来吗？真快把我给想死了……

    亲爱的云：来信和照片都已收到，我这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我的情况照旧，每天既无事干也不能休息，星期天还要加班，整天待在车间还不能跑远。越是无事就越感到没意思，不免又使我成天想调动，我真怀疑七八月份能否解决？

    我看你好像不太着急（也许有些冤枉你），你总要我安心耐心，可调了几个月如今还这样，在厂里这个看见了说“你怎么还没走”，那个看见了说“几时走”？真是烦死了！叫我怎么安得了心又怎能不着急？有时我也想：你不急、我也不急算了，拖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可又一想：这拖的是我俩的时间啊？也许你会说我只知道催你，不催催自己家里，我现在感到催他们等于白催——没用！

    亲爱的云，你现在可能觉得我成了你的包袱、有些后悔了吧？这也难怪，尤其是我的工作问题，我们家可以说没管什么，都是你们家和袁伯他们在操心，我也有些过意不去。

    记得有次你问我：“对我俩的事你家里真的一点都不管？”我当时真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我也确实感到给你和你们家增加的负担太重了！不想这些还好，一想泪水就直往外涌。

    也许你要问我：怎么会这样想呢？确实，自从离开你来到沙市，这两个星期我成天想的都是这……好了，越写话越多，恐怕你也没那么多闲工夫读我的信，你太忙了！

    关于工作调动的问题有时间你去问问袁伯他们，看是否需要我再写一份请调报告？前天车间书记问我几时调回荆漳，看样子他们是不准备卡的，但要我在写请调报告时一定把接收单位落实好……

    明显的“怨气”加“赌气”，这大约就是雪儿在无奈等待中心情心态的真实写照吧！而以我个人狭小的活动空间、狭窄的人际关系圈和有限的办事能力，不依靠父母与外援又能怎么办？我也想不让雪儿着急失望，我也想尽快！可除了尽心、快得了吗？

    早晨刚把写给雪儿的信发出去，中午就同时收到了她和父亲寄来的两封信。看了雪儿的来信，总觉得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像这样成天郁郁寡欢地勉强度日那哪能行？

    亲爱的雪，看了你的信我想了许多，是心疼还是愧疚我说不清！总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总感到十分对不住你。我没有理由抱怨你对我的责备，更不知道怎样做才能求得你的宽恕和谅解？因此犹豫不决，始终未能提笔。

    关于你的工作调动手续，父亲来信说不需经过省机械工业局，直接由你厂与接收单位商调，报省机械工业局备案即可。我跟妈妈一起找袁伯和陈妈谈了此事。他们说已同荆漳市劳动局讲好，只需你厂劳资科给荆漳市劳动局去个商调函就行（我考虑还有没有必要再写份请调报告呢？）请你催一下厂劳资科！待函发出时速将发函时间和函件号码告诉我转告袁伯，等函一到他们即前往市劳动局联系商定。

    亲爱的，我知道你很急，我又何尝不急呢？但同时又感到十分为难！如果说在调动之事没有消息时给你写信很困难，而今有了消息给你写信就更困难……虽说可以商调，也许能早点调回，可接收单位并不理想！袁伯讲市无线电厂如今已交给街道办事处，现在以此名义调入市里，虽不一定进这个厂，但又没有落实其他单位，万一调进这个厂怎么办？听他们的口气是先走一步调到市里再说，可毕竟没有打保票，因此我顾虑重重、不敢轻易做主！

    今天给你写信，我的心情仍很矛盾也不踏实……办吧，怕这一步走错；不办，又担心失去机会，真是难死人。现在将此情况告知于你，你说该怎么办？我非常理解你想早点调回来的心情，同时也希望你能慎重考虑考虑！倘若最近能回来休息几天，再一起商量商量就好了，我爸大约月底也会回来。

    亲爱的，由于时间关系，在此我就不多说了。

    对于你上次来信中谈到的什么“你家”“我家”、“你们”“我们”等等，难道现在还有必要这样分吗？我只有一句话：一辈子真心实意爱你！为了你、我心甘情愿付出所有；为了你，永远也不会计较任何得失，从没把你当“包袱”更没有为此“后悔”过，只希望你能放下“包袱”愉快地生活，不要再说这些令我俩伤感的话了。

    亲爱的云：我收到了你爸爸的来信，信中具体谈到了我的工作调动问题，你爸爸找省机械工业局的同志到劳资处问了，说“一般工人的工作调动不需通过我们局里，只要接收单位发商调函直接与沙市汽车电机厂联系，办个手续送局里备案就行了”。

    以前我也知道是这样，但若有机械工业局出面给我们厂打招呼，事情就会好办些。既然这样，我很想再交份请调报告，报告我已写好，原是准备等你收到我的上封信后回了信再交的，信中我让你再问问袁伯他们，把接收单位落实好了告诉我，但你又未收到我的上封信。所以收到这封信后你一定要及时回信！

    你爸爸在信中要我再交份请调报告，前天我爸来沙市我也把信给他看了，他的意见也是让我快点再交份请调报告。你爸爸在信中说准备月底回去一次，我也打算月底回去。望速回信！

    好了，天气炎热，望多保重，千万不要去游泳。

    祝亲爱的身体健康！生活愉快！一切顺利！

    最深情地吻你——我最心爱的云——未来的好丈夫！

    你亲爱的未婚妻永远爱你的雪

    1981年7月20日晚

    关系也托了，路子也走了，看似“回家”的希望越来越大，调动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可就是没办法弄到位！即使雪儿三番五次地来来往往，陈妈袁伯东奔西走地四处求人，仍未见多大成效！搞得大家郁郁寡欢、愁眉不展，我亦是忧心如焚、欲说还休……不知道这一步走得是否太匆忙，也不敢说对与错？倒是雪儿自己，急归急、怨归怨，每逢回来一次心情似乎还舒坦些！一会儿要学自行车，一会儿又想学游泳，多多少少总有些收获，更是赚足了公众的眼球。

    雪儿生性精明乖巧、善解人意，头脑也比我活泛。在处理几家的事务中，调动与感动的关系她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做起来自然是周到周密、不遗余力！虽说接收单位还暂无着落，调动之事也有待落实，但人情世故却运作自如，很懂得在礼尚往来中联络大家的感情、调动众人的积极性。无论在沙市还是回漳河，只要三家交办或她能想到的事，必定周全得无可挑剔、让人十二分满意！

    不过她也的确非常辛苦，一逮着空就往家里跑，把点休息时间全都搭在了路上。这固然与她着急调回来有关，但想跟我团聚也密不可分！还有结婚用品的采买需与家人商榷，工作调动的事项要反复沟通，而看望为我们四处奔忙的袁伯陈妈更是必须的。

    “要不我俩再到后面去一趟吧？正好陈圆今天回来。”离家前夕，雪儿过来和我商量。

    “现在？”

    “嗯……一是看看陈妈袁伯，二来趁陈圆在家，要她再帮我们催一催！不知明天一走，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回音？”

    也是！雪儿回来这几天，我们曾多次去看望过陈妈他们，但有关调动的话除了原来那几句，并没多少新进展。听母亲说陈妈一早去了荆漳，下午顺道把陈圆接回来过周末，说不定还能带回点儿期盼的好消息……再说雪儿马上就要回沙市，今天上门去感谢一下、道个别，也是人之常情！

    “陈妈——”“陈妈——”人还没进门，雪儿和我便争先恐后亲热地叫起来。

    “哎呀呀，是我的雪姑娘来啦！还有云儿啊，来、快进来——”陈妈说话十分亲人，听起来让人感觉甜丝丝的，我们都很喜欢。

    “陈圆回来没有呀？陈妈。”没见陈圆在，雪儿四下打量着……

    “回了、回了咧。圆圆，还不快下来！雪和小云他们来啦——”陈妈接过我手里的礼物大声朝楼上喊，回头又对我说：“不走了啊，今天就在陈妈这儿吃饭。”

    “这怎么好意思？”我急忙推辞：“我俩的事一直都让您和袁伯操心，来看看您是应该的。雪明天要走，说好久没见到圆圆了，想在一起说说话，玩一会我们就回去。”

    “陈妈留你们吃个饭都留不住啊？不走啦、不走啦！你袁伯陈妈明天也要去沙市，还有话跟你们说呢。”陈妈佯装生气地挽留着。

    听说有话，保不准多半跟雪儿的调动有关，我心里一喜、赶忙改口：“那您先休息，一会儿我们来烧火做饭吧？”

    “好啊。”陈妈显得分外高兴，转身就要往厨房走：“我先去准备准备……”

    “不用不用，我们几个人边玩边择菜、一下就弄好了。您还是先休息吧！”

    “好，好！”陈妈面露喜色、十分满意地回房去了。

    陈妈是这屋里的当家人，性情耿直，快人快语，说一不二，很有魄力。要说雪儿的工作，还真多亏了陈妈！要不是她跟袁伯出点子、上上下下托关系，只怕连今天这样的局面都很难看到。虽然目前还暂未落实，但陈妈袁伯都拍着胸脯说保证没问题！我想以他们的能量跟能耐，应该还是非常有把握的。不过陈妈也挺有个性，是那种躺在床上动不了都还想着怎么指挥人的主。虽乐于助人、却爱憎分明，尤其喜欢别人巴结奉承和抬举，当然也绝不肯轻易放过与她作对的人！要不雪儿也不会这么殷勤地跑去跑来讨她欢心了……

    亲爱的云：

    你好！十分想念……

    我于今天上午安全抵达沙市，上午陪陈妈到街上转了转，下午上了半天班。一切都比较顺利，望不必挂念。

    回家几天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一晃又完了！说实话，我真不愿离开你——亲爱的。现在给你写信已是晚上，想到昨晚我俩还亲亲热热在一起，心里就格外留恋……这个时候，你也一定正孤孤单单坐在房间，和我一样回味我俩相聚的幸福对吗？

    亲爱的，我今天来后下午就将请调报告交给了车间领导，并找车间领导谈了，事情很顺利。他们说：不卡，同意调，并要我把请调报告交给他们，但后来他们又提出要我把具体接收单位写清楚，袁伯说让我们厂直接发函到市劳动局，但他们却说要具体接收单位，我想能否就说接收单位是荆漳市劳动局呢？我在给你写信的同时也给你爸、袁伯和陈妈他们分别去了信，把情况告诉了他们，望你一定去问问，把结果告诉我，越快越好。

    对于哥哥的事你也一定要尽最大努力，好吗？望火速回音！

    亲爱的雪：收到你信时我爸已从汉口回到家里，知道你给袁伯他们写了信就没着急去催。昨晚爸妈又到袁伯家去了一趟，回来后要我把情况转告你：请将函发至市劳动局，接收单位为“荆漳城关街道办事处无线电厂”，请你速办！待函一发出，即将函件号码和发函时间通知我转告袁伯，以便他们及时与市劳动局取得联系。

    亲爱的，在家时我曾反复叮嘱你，务必要将调动之事回家与父母商量，征求他们的意见。不知你说了没有？意见如何？我心里一直忐忐忑忑，唯恐日后你父母怪罪！这虽是个人之事，但毕竟关联到家里，该做的还是应该做到，事办稳妥点总要好一些，你说呢？

    说实话，对于这次调进的单位我确有顾虑，总觉得有些仓促和欠妥，因此一直落不下心来。我看你非常着急，只能尊重你的选择！只要你愿意，我也没意见。虽然并不理想，但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能让我们满意。

    至于你哥的事，请相信我一定会尽力而为！我打算给辉辉写封信，只待一有消息就及时转告于你，望不必挂念。

    鉴于雪儿哥哥与辉辉的关系反反复复一直定不下来，这让我们也都跟着顾虑重重、十分忧心！

    我知道，这事多半会影响雪儿父母的情绪，亦会给我俩的婚事带来不利！因此在给雪儿复信的同时也给辉辉去了一封，想听听她的想法、了解了解内情，有可能的话尽量帮帮他们：

    辉辉：

    你好！恕我冒昧地给你写信。

    也许，此时此刻打扰你很不合适也很不应该，但作为比较要好的同学，在一起谈谈心里话，我想你还不至于生我的气吧！

    自从得知你与风哥的关系被迫中断后，我虽不好说什么，却一直在为你们纯洁真挚的感情感到担忧！作为经受过这种磨难的人，我深知得到真正的爱情和忠贞爱情都很不易，因而也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过去，我曾想为你俩的相爱起到一些积极地促进作用，如今看到你们感情受挫，内心亦是非常不安……

    风哥常来我这里，偶尔也会谈及你俩之事，每次看到他落寞的神情我都十分难过！处在这样的情形下，谁都会感到抑郁和苦恼。本想为你们做点什么，可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虽理解他的心情也能想到你的苦衷，却不知该怎样来帮助你们。不知道你对今后有何打算？也不知道你会怎样处理你俩的关系？更不知晓你愿不愿意同我讲这些？但我想，无论怎样，若能为你们分担或减轻一份痛苦，我的内心也会感到一点宽慰。

    当然，你现在处境不佳、情绪不好，或许并不愿意别人插手你的私事，然而我却不忍看到你们长久沉陷在苦闷压抑的情感中。我尝过这种欲爱不能、欲罢不忍的痛苦滋味，所以才冒昧地试图安慰你们。我不想在此多谈，只想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说明，人生的道路虽然曲折艰难、充满坎坷，但毕竟不是不可逾越的。生活的道路应该也只能由自己走出来，一定要对美好的未来和光明前景充满信心。因此我希望能看到你坚强起来，勇敢地正视感情、面对困难，鼓足勇气按照自己认准的路走下去，我想你一定能成功！

    辉辉，你学的、看的、懂的都比我多，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不过从辉辉的回信来看，她的处境比我想象的要差很多，心情也非常沮丧！信中除了对我的好意表示感谢，从头至尾无不弥漫着伤感与无奈……我看得出辉辉虽对雪儿哥哥的感情依旧、恋恋难舍，却并没有足够勇气挣脱家庭的束缚，或许只能选择默默地放弃！

    许是同病相怜，许是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我能理解雪儿哥哥也很同情辉辉，更为他们的真情付出感到惋惜！毕竟一场纯真的初恋、一桩美好的姻缘即将烟消云散……

    雪儿哥哥和辉辉的事看来没多大希望了！可我们自己的事却不能有半分松懈。回过头来再看看雪儿，工作调动仍是一波三折、尚无定论，搅得她心烦意乱、坐卧不安：

    亲爱的云：我今天下午去找车间书记，问他将我的请调报告转到劳资科没有，他说转了，但劳资科不收，说是要搞整顿。也不知搞什么整顿，我问要多长时间，他说不知道，我真是又气又急！本指望你爸爸今天能到我这边来一下，把情况告诉他，但又没来，只好匆忙提笔。书记也说厂里多人，并不是差人！一些同事讲厂里就是这样故意搞，认为你没多大“路子”乱找理由拖……他们说这个厂就这样，你说要走又未走，最不把你当人看，评福利没你的份，要走趁早！好心的同事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走上层路线，不然的话可能一拖就是几年。目前县市又要合一，越拖越难办！

    我想是否能再找下杨工，给省机械工业局的熟人讲一讲，跟他讲明不是说调动要通过省里而是想走点“路子”。

    我也给家里写了信，把情况告诉了他们，最好让你爸妈去和他们商量下，同时也要跟袁伯陈妈他们讲讲，越快越好！我真不愿在这里再多待一天，亲爱的一定要理解我的心情。

    信不要着急回，希望再收到你的信时能给我一个确切的消息。

    盼！盼！盼！

    亲爱的雪：收到你的来信我已将情况如实转告父母。现在看来，鉴于你面临的境况和实际问题，他们虽着急却又不好怎么办？请杨工走上层路线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杨工不去汉口，单靠信件恐怕很难解决，加之省机械工业局已把你的调动之事推给了你们厂。如果请陈妈他们帮忙，我想一时半会儿也收不到多大效果！唯一的办法就是请你父母出面，找一找厂领导或写申请，这样希望兴许还大些。

    我爸妈不好出面的原因你是清楚的，只能在陈妈袁伯这边多努力，你说呢？如果认为这个办法可行的话就先走这一步，多给父母做点工作，我想他们应该会答应的。你在厂里也要适时催促一下，有什么想法和问题随时来信告诉我再一起想办法，好吗？

    亲爱的，“沙办”的钱叔叔要到上海去，我爸妈已给钱请他给我们再买一对枕巾和一床蚊帐，我也跟钱叔叔讲了。所以，你在那里除碰到好看的被单再买一床外，其他的可暂不急买，待钱叔叔回来后我再告诉你，所需的布票等有人去沙市时我托人带给你。除此之外制作家具的种类和式样你也应速作考虑，回来商定！

    亲爱的，分别数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没有一天不在期盼你归来！我十分理解你目前的心情，工作调动之际遇到一些暂时的困难和阻力总是难免的，一定不要太焦虑，一定要多注意身体！

    亲爱的，请原谅我没能给你带来企盼中的好消息，也没能给你以满意的复信，我真不忍心让你在那里失望地等待太久……

    亲爱的云：久盼中收到你的来信心中非常激动，急急忙忙把信打开，实指望能一眼看到祈盼的好消息，可我是多么失望啊！我知道你也是没办法，也希望能给我一个确切的好消息，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云，我最亲爱的人，说实话，对调动之事我已失掉了信心，甚至感到也许调不回你身边了！来厂后我没有哪一天不想你，常常在幻觉中又回到了你身旁，有时还是含着与心上人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微笑进入梦乡的。有人说“梦是反的”，难道真是这样吗？亲爱的云你能告诉我吗？我不知道我们生活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不平路？为什么处处都要和我作对？我现在每天二十四小时真不知是怎么度过的，尤其是星期天，简直比上班还难熬！

    亲爱的云，我已给爸妈写了信，希望他们尽快给车间写个申请来，但我总觉得不十分有把握，万一车间还像原来那样拖下去怎么办？凡事应考虑多一些，我想能否从两方面做工作，一方面请杨工给省工业局熟人写信，另一方面我爸妈再给车间写，你说呢？

    好了，我大约“十一”回来，也不指望今年能调回。

    心情很乱，暂写到此，下次再叙。望亲爱的原谅！

    亲爱的雪：真不知道怎样复信才能消除你心头的郁结，空洞的安慰已使你感到了厌倦与灰心，你的心情我自然十分体谅和理解！但看了亲爱的来信，还是让我深感不安……虽然我是个没有办法的无用之人，但仍愿尽最大的努力催促父母跟陈妈他们加快调动进度，减少心爱人的烦忧。请相信我和你有着同样的心情、共同的心愿！

    星期天我到你家去了一趟，本想与你爸妈谈谈有关你的工作调动问题，无奈总不便提及，只好不了了之。在家中我也同父母反复商量过，他们讲能否通过沙市的关系促进工作调动呢？问题是你们厂或厂领导与沙市有关单位（譬如劳动局、人事局）的领导有没有什么关系或联系？若能在沙市找点路子，通过尹书记和邢伯伯托人帮忙或许对加快调动会有所帮助！你能不能打听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宏宏去沙市我真想与他同往，然而调动之事办了这么久仍不能让你满意，我又有什么脸面来见你呢？每每想到此心中就万分难过、惭愧至极，总感到内疚神明、对不起你！因此宏宏走时我只要他跟你带了个口信。亲爱的别怪我，恕我没能及时回信也没能来到你身边，我唯有在此尽快地想办法，才能弥补对你的愧疚和亏欠。

    不过说实话，亲爱人的心情很乱，我同样也不愉快！老这样雁南燕北的心里总不是滋味。有时我甚至想，干脆早点结婚算了、反正会调到一起，也省了这许多麻烦，可又一想……唉！

    真盼望我俩能早日生活在一起，但愿这幸福的憧憬并不是梦！亲爱的你说呢？

    亲爱的云：今天能收到心上人来信心里很高兴。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首先祝你、孟叔叔、陈阿姨、兰妹节日愉快。

    看了亲爱的来信我也很难过，后悔不该在上封信中说了些使你不安的话，令你无法给我回信！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由于我的原因，给你和你们家造成了许多痛苦和伤脑筋的事，这是你所不喜欢听的，但我还是要说。我常常想，你找到我做终身伴侣也许会使你一生痛苦，因为我总认为自己是个苦命人，不会给别人带来多少幸福和欢乐，或许你已经体会到了、后悔了，不过后悔也还不算迟（请不必多心、生气，原谅我内心太苦了），从你近来的回信中，你无奈地心情我也能感到。每当给你发出一封信，我就天天盼啊盼，盼望能早日收到亲爱的来信，盼望能立刻回到你身边……也许，你现在因为许多烦心事无法给我复信，我在这里也讲明，不必有什么顾虑和想法，有什么难以开口的呢？在我俩相恋的这几年里，你给我的甜蜜向往已足够我幸福一辈子了，就是死了我也是幸福的！

    有关工作调动的问题我确实对你催得太紧了，我也不想再多说，这或将成为我们相爱的一场梦幻吧！

    出于种种原因，造成了你给我回信时间的拖延，我不怪你。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学习也很紧张，同时可能还有我前面谈到的一些原因。但不管今后事情发展如何我都将永远爱你，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再接受到我的感情。只要能使你终身幸福快乐，我能做出自我牺牲，希望你不要太自责、太痛苦了！

    你在信中谈到是否能通过沙市的一些路子促进工作调动，我也问了好几个同事，他们说沙市市工业局和我们厂是有密切联系的，但具体哪位厂领导跟局领导有关系就无从得知。但我想，既然我们厂与沙市工办有密切联系，通过沙市工办促进工作调动应该还是有希望的！你说呢？你看着办吧。

    “十一”我打算回来，你的意见呢？如果对你没影响的话我就回来，好吗？

    原以为你不给我回信，是准备八月十五到我这里来的，看样子我太痴情了！美好的幻想是多么令人欢欣神往啊……

    好了，话越说越长，浪费了你许多宝贵的时间，也许你已经感到讨厌了，也许更让你没法给我回信了！看了信你也许会说我太多心，我也但愿这份多心是多余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迫不得已的怠慢让雪儿感到了悲观？又或是她家里的某些原因使她难以摆脱身心困扰的纠缠！虽然我不清楚她为什么老是要沦陷在庸人自扰的狭隘意识中胡思乱想，但却能看出这种极度消沉的忧怨愁绪已经令她对调动、抑或是对我都丧失了信心，甚至蔓延到对自己的命运和我俩的感情也开始盲目猜疑，以为我们大家对她产生了厌烦厌倦心理，就连我也是在一味地敷衍搪塞，这不能不让我感到焦虑焦灼，甚至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我没有亲历过雪儿当时的处境，也确实没想到在这种寄望与失望交织的特殊日子里，雪儿时好时坏的矛盾心态竟会一下变得如此之糟！但凡遇到一点点不顺心或想不通，就自以为成了大家的包袱、成了所有人的累赘。困扰之际，感伤之余，短路的思维就像钻进了牛角尖，走不出苦闷忧思、怨天尤人的境地！更令我没想到的是“八月十五”这个让她对我寄予厚望的传统佳节到来之际，满心的殷殷期盼被我毫未介意的疏忽演变成隐隐失落，无意中加重了她的思想负担，以至于给我也留下了一生都无法弥补的缺憾！

    坦白地说，对于她工作调动的难度和这种近乎神经质的反应我的确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更没料到一桩正常的调动竟会办得如此之艰难，而且还是托了袁伯陈妈他们那么有能量、有能力的领导干部。因此当雪儿因为几经波折看不到成功希望，感到茫然无助并以自责方式来抱怨的时候，我虽极其难受，却也束手无策！

    不知该如何化解她内心的苦痛扭转目前的困局？不知怎样才能使她焦躁不安的心绪快速趋于平稳？

    为了安抚幽怨满腹的雪儿，为了弥补没能陪伴在她身边的亏欠，也为了以实际行动证明我并非她臆想中那么冷血，所以我决定：亲自上门澄清误解，消除她心中的怨气：

    亲爱的雪，请原谅，原谅我没有能力帮你摆脱孤独苦闷中的等待与失望！说实在的，近来我的确是有些“忙乱”。“忙”，不外乎工作、学习和生活；“乱”，当然是指思想，尤其是亲爱人调动未果，更让我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每想到此事心中就十分难过……总觉得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看了亲爱人的来信，我不知该如何安抚，也不知怎样才能加快调动进度、消除你内心的痛苦与困扰？因为有些事并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只能依靠外人。

    亲爱的，我既在深深地爱着你、又在无情地害着你，你觉得自己是个“苦命”人，那恰恰是我给你带来了苦痛！我请求上帝饶恕我的罪过，也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亲爱的，我非常非常想见你，祈盼能在爱人的怀抱里一诉衷肠、互解心结，共享爱情的幸福与甜蜜。因此打算十九号去看你，但不知合不合适？亲爱的收信后若近期太忙，即用电话通知我改日；我若临时有变，也会在十九号上午十一点半左右电话告诉你，你看行吗？唉！事情未办好，心里堵得慌，我真没有颜面来见你……

    亲爱的，有许多话要说，只因时间关系不再啰唆，面后详叙！

    祝亲爱的身体健康，生活愉快！

    最深情地吻你——我心爱的雪——未来的好妻子！

    你亲爱的永远爱你的云

    一九八一年九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