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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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端午

    黄力亨一案在南安城并没有引起过多的讨论,如同一颗极小的碎石落入广袤的海洋,虽然也有涟漪,不过是很快就已经被真正的波涛骇浪吞没了。

    只是上官敏再次审视这黄力亨之后,实在也无法窥探这人身上的不同之处,为何让自持冷静的甄少卿失了分寸,居然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准了管平那剖尸的请求。

    倒是比三司会审那会儿还要上心几分。

    尤其是如今,既为他洗刷了冤情便罢了,居然还亲自来迎他出狱,无论怎么看,这位甄大人都不像是这么闲的人。

    甄享婉倒是没想过,自己这些看似稀松平常的举动,却让有心的上官敏一一收入眼中,只细细地勉励了黄力亨一摞子话,全然不顾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黄力亨到底是热血方刚,虽然知道和这位甄大人是云泥之别,但是那少女的馨香和传入耳中的如珠玉一般的声音,无一不让他心神荡然。其实他已经魂飞离恨天,半点内容都听不进去,只剩木头一般的唯唯诺诺。

    甄享婉也看出来了,叹了口气,到底是年龄摆在那里,只怕这位黄大哥从此就要走上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的道路了。

    那些也许在他逃亡路上才长出的见识和豪气,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心中一阵叹息,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终归身上不用再背负辱母杀人的罪名,其他的,就随他吧。

    当下不再勉强,只淡淡地道:“你回去吧,好生当差。”

    一旁的上官敏看得真切,心中一惊,这甄大人居然产生了很铁不成钢的哀怨了。

    这个黄力亨,自然是要盯着。

    黄力亨的底细,没那么快露出来,只是这弹劾甄享婉的奏折就如雪花般涌入紫极殿,皆是参她辱没尸体,有辱斯文。

    而这参她的奏折里面,俨然就有凤鸣阁的附议。

    这就让人十分玩味了。

    因为这退让到怀恩寺不问朝政的长公主,是第二次出手整治这炙手可热的甄少卿了。

    上一次,因着皇上连着两日宣她对奏,长公主劝慰皇上:雨露均沾,不得偏听偏信。

    看来长公主虽然退避庙室,却不代表她不闻不问,每次出手都十分及时嘛。

    因此,甄享婉被今上罚了三月俸禄。

    虽然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倒是让许多人悄悄出了口恶气,这甄享婉不仅是个女子,还无门无派,凭什么风头旺盛。

    大概也就剩下她那皮囊了。

    总算今上还有点理智。

    因着甄享婉要避这风头,端午那天的龙舟盛会,许多本欲给她递帖子的小姐太太们也就歇了这份心。

    平日就算递了,她也不见得来,何况如今她受斥前朝,自然要在家中躲羞才是。

    只是这一年一度的盛会,震天的锣鼓,让茗春街甄府的知桃如同猫挠心一般焦虑,好想出去瞧一瞧。

    想自己上一次看这种盛况,还是六岁的时候,时隔多年,只记得汹涌的人头和震天的锣鼓,具体的内容倒是忘了。

    忍不住去看一旁自持稳重的朝烟,捏着她的衣袖角角儿道:“朝烟姐姐,你说今日大人会不会去凑这热闹?”

    朝烟自认年龄比她们大上那么两分,这稳重自然也需多上那么两分,当即轻轻一拍知桃的手,抚了抚自己衣袖,道:“大人刚刚受了弹劾,谁会这个当口还出去招摇。”

    知桃一脸失望,垫着脚尖往外张望。

    朝烟看她的脸鼓得包子一般了,才慢条斯理地道:“不过大人估计是去的。”

    知桃双眼马上发亮,回过头看着朝烟,就同那得了骨头的小狗一般。

    “我刚刚看到莫叔备车了。”

    知桃高兴得一把搂住朝烟的肩,在她脸上香了两下,小跑着回房收拾去了。

    朝烟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大人都把这小妮子宠得无法无天了。

    朝烟猜得不错,莫道风确实是备车,要送大伙儿去看那龙舟会,只是这里面并不包括甄享婉。

    甄府备下的画舫早已经侯在岸边,自认见惯了达官贵人,一目三观的艄公也忍不住悄悄地伸直了眼睛在一众的莺莺燕燕中逡巡。

    据说这是茗春街的甄府的姑娘。

    那大理寺甄大人的名号倒是十分响亮,从开春至今,那话本的内容和形式倒是转了许多,由才子佳人里面的绝色女子,到后来的为民请命的白脸青天,唯一不变的是话本里的女主。

    而目睹过甄大人审案的群众们,有人说这甄大人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也有人说这甄大人明察秋毫,断案如神;还有人只会说甄大人真他娘的好看。

    无论是如何评价,都引得那些不得见她真容的人心下好奇,期望有朝一日能让自己也看一看这美人。

    但是那大理寺府衙却没人想进,所以这些人也只能有此心没其胆,让他们去大理寺围观,是万万不敢的。

    甄享婉的名气,越传越玄乎,就算是听说她被今上斥罚了,也不能消除街头巷尾对她的议论,反而让她不畏强权的形象生动了那么几分。

    甚至超过安南城第一才女——护国公府覃大姑娘的影响力,成为了这皇城最想见的闺秀名单的榜首。

    艄公哪里料到,这等好事,就落到自己的头上了。

    三日前,当有人用茗春街甄府的牌子来订下这画舫的时候,艄公还有点不敢置信,明明当时这榴花河畔,还有三条画舫,旁边的那几条,还比自己的这条要大要华丽。

    艄公心中捋了又捋,最后判断,必定是那日早晨,自己沐浴了,比旁边的三个同行都显得要周正上那么几分。

    他今日还特意收拾了这画舫一番,生怕船上有什么腌臜的地方惹了贵人不喜。

    只是如今这姑娘们来了,但是不是来得有点多啊。

    而且这些女子虽然衣着饰品皆是上品,一举一动皆有规矩,但是微风轻轻拂起她们的头纱,也没见哪个长得有那倾国倾城的颜色啊。

    更何况,这甄大人不是素来爱做男子打扮吗?这满船的莺莺燕燕看去,皆是女子着装,哪里有那白衣公子装扮的佳人影子。

    客人们都上了船,艄公不敢再打量,只道:“诸位小姐可坐稳了,小得要开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