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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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讼师

    传闻如今大楚法制改革,规定所有疑凶,无论贵贱,只要尚未定案,都必须给以一个申诉的机会。

    鉴于疑凶的行动受到限制,并且还有那不识字之人,所以朝廷决定,给疑凶指派“讼师”专门代替他们发言,辩不白之冤,减少冤狱错狱。

    虽然如今这新法例尚未正式颁布,但是既然已经有此法,自然要惠泽百姓,刘琳自然也在百姓这一行列。

    而刘琳在一众安南贵夫人的社交圈内素有名望,大家认为,她幼承庭训,行退得当,绝不会做那谋害亲夫之事。如果做了,必然也是她丈夫有错在先。

    舆论的偏向就是这般的毫无根据,全凭人气。

    既然刘琳有难,自然要出手相助,于是贵妇圈内,开始了头一次的联名上书,只为给刘琳争取一起提前享受新法的机会,给她一个自辩的机会。

    而这一提议带头之人,赫然是镇北侯府的老太君邢氏。

    镇北侯府威名赫赫,如同大楚的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而这位老太君,自然也是如今贵妇圈中泰山一般的人物。

    她还穿上诰命朝服,把帖子递到了后宫,要求当面为刘琳陈情。

    当然如今这皇后未立,只有一位不管事的太妃,这本该送到后宫的帖子,自然只能转送到怀恩寺。

    怀恩寺很快传话,虽然不能接见镇北侯府老太君,但是诸位夫人的请奏,昭妍长公主给了个恩典,准了,也算是支持了皇上亲自监督的律法改革。

    这消息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消息传到首辅家中,王端一贯睡不醒的眼睛露出精光,把那联名奏书的复刻本随手丢到了桌上,口中轻叹道:“长大了,都能耐了。”

    惊得来送信的人大气不出。

    也不知过了许久,王端叹了口气,又恢复了他原来的祥和气度,笑道:“罢了,既然年轻人坚持要如此,我这老头子就遂了他们的意。”

    律法的改革如同一艘乘风破浪的战船,人人都争着当那掌舵之人,其实却忽略了真正让这战船前进的,是那奔流前行的海浪。

    无论谁忧谁愁,刘琳的“讼师”是走马上任了。

    第一次看到上官敏,甄享婉正在查看刘琳一案的证词证物,明日就是提审之日,她总不能出差错。

    只听一把清朗的男声自门前传来:“学生上官敏,拜见甄大人。”

    如同遭受雷击,甄享婉手腕一抖,一大滴墨水落在她那小札上,氤氲一大块的墨迹。

    她花了将近五年,才把那个日日在她梦中出现的梦魇赶走,又费尽心思,把他们见面的时间延晚,只为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做好准备。

    她明知道他总是会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甄享婉放下手中的笔,闭上眼缓了缓,再次抬头,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从容。

    她看向来者,身穿白衣的上官敏,正站在门前,半躬着身子,作着长揖,一副恭敬有礼的模样。

    “起来。”

    上官敏直起身,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相对,一人生怕再说话要露了心声,一人却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两人一时之间居然无言以对。

    不过这种沉默很快就让人打破,只听有人在上官敏身后嗤笑道:“昨夜秦楼楚馆都去了,今日见了个周正点的男子就说不出话来了,甄大人这是白日夜晚两幅模样啊。”

    不知何时,覃鹄站在一旁,目睹了他们两人对谈的全经过,觉得他们这样腻腻歪歪的模样十分碍眼,忍不住就出言讽刺道。

    仿佛被人戳醒了一般,甄享婉再不沉浸过往的哀怨之中,只淡声道:“覃大人好空闲,倒是把大理寺当刑部了,日日前来办差。

    覃鹄微微一笑,熟门熟路地要往甄享婉的官房走,经过上官敏的时候,用他惯有的傲慢眼神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发出了一声“啧”。

    才走了进去,靠近甄享婉,压低声音,却用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看比不过芙蓉公子,甄大人觉得呢?”

    甄享婉微微后倾,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反问:“覃大人今日来,就是为了与甄某讨论这个?只怕如今不是时候。”

    覃鹄被甄享婉的动作激怒,冷笑道:“甄大人,覃某只是好奇,你办公都跟到醉无忧去了,到底是真为此案,还是专门针对李平章?”

    甄享婉觉得覃鹄最近的行径和他一贯的传闻不符,心下愕然,但是护国公几代忠良,难得还出了个做实事的孩子,到底忍着不耐提醒道:“覃大人,此案如今不归你管,请恕甄某不能透露。”

    覃鹄只觉得无名火直冲发顶,回头看一眼依旧站立门前的上官敏,问道:“不能与我透露,那你准备和谁透露?他吗?”

    一直沉默的上官敏拱手道:“学生是奉了镇北侯府老太君之命,任李刘氏的讼师,特来与甄大人商谈案件细节。”

    甄享婉忍不住微微歪了脑袋,对着覃鹄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俏皮表情,还眨了眨眼,似乎在说:你看,我还真的要和他透露一下。

    覃鹄被眼前的甄享婉迷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连自己怎么走出大理寺的都不知道。

    安静的官房又只剩下甄享婉和上官敏两人。

    不过此时的甄享婉已经脸色如常,半点看不出内心曾经的惊涛波浪。

    因为这讼师这个职位,是首次出现在一件案子中,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不知道他具体的位置。

    而身为主审一方的三司,自然把他归结为与自己站在对立面的位置。

    之前他去刑部和州府报道之时,那经历并不愉快,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来此地面对甄享婉,大概也是要受到冷脸。

    第一次和她见面,就造成这样的局面,并非是他所想。

    但是这也是他能想到最快最直接地接近她的机会。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位甄大人虽然言谈间比较冷淡,但是关于案件,对自己却是毫无保留,甚至把全部的内情都告诉了自己。

    “这个锦盒,是有人昨天传给我的,里面只有一个玉佩。”甄享婉把昨日山卿卿找到的锦盒也拿了出来。

    “你素来机敏,你想想我是否有哪里疏漏了,为何却想不到此玉佩和案件有何关系。”

    上官敏正仔细地查看着所有的资料,听到此话,忍不住抬起头,问道:“今日学生第一次和甄大人见面,不知如何用‘素来’二字?”

    甄享婉心中懊恼,有时候对一个人过于熟悉,也并非好事。

    甄享婉一脸无辜地反问:“你名为上官敏,难道不是因为你素来机敏才取的名字?那是本官谬论了,见笑见笑。”

    素来性子冷清的上官敏紧抿住了嘴唇,才没让自己的笑意溢出。

    这甄享婉比自己预期的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