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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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醉无忧

    初夏的夜晚,繁华的安南城已经褪去白日的喧嚣归于沉静,只有榴花河畔的秦楼楚馆,伴随着水上飘来的淡淡水腥,开始了她一天最热闹的时期。

    作为安南城乃至整个大楚最为闻名遐迩的酒池圣地——醉无忧,此刻正灯红酒绿,座无虚席。

    一楼正中的高台上,正半卧着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单手托腮,正伴着一旁的琵琶声,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

    男子不过二十五六的年龄,生得唇红齿白,轻卧软塌上的腰肢倒是显得比女儿家还要软上那么几分。

    在四周灯影的衬托,倒是显得比女子还要娇媚几分。

    这是醉无忧的红牌淸倌儿——玉芙蓉,他的拿手绝活是卧雪轻吟。

    每月不过在这高台上唱上那么一两晚,平日要见他一面,必须要真金白银地请着。

    今晚恰逢这位角儿登台演出,所以大家都慕名而来,大厅的位置倒比后院的雅室要抢手许多。

    而在大堂二楼,正对着高台的位置,坐着六七个年轻的男子,正喝着酒,大家都醉眼朦胧地看着台下的玉芙蓉。

    周围的帷幔全被卷了起来,几个男子的面容全部展露在众人眼前,他们在看戏,也有很多人偷偷地在看他们。

    因为这些男子全部都衣着华贵,气度不凡。

    虽然这醉无忧出入的,不乏达官贵人,公子哥儿,但是他们一群人实在太打眼,很难让人忽视。

    就在刚刚,他们之中的穿着金丝刺绣的绸衣男子,才把一块拳头般大的金块,随意地丢到玉芙蓉身侧。

    好家伙,那最少得有五十两吧。

    而丢金子的,正是甄享婉的老熟人,江冗牧。

    作为外地来的商户,江冗牧需要尽快打入这里的社交圈子。

    还有什么比钱多豪爽江湖气这样的人设更能让人心生好感?

    可惜他的一块金子丢过去,玉芙蓉只是被惊吓了一般,微睁美目扫了一眼,发现是一块金子,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嫌弃的假笑,就继续唱曲了。

    连眼风都没有往二楼扫。

    二楼一个头戴玉冠,年纪在他们这群人中稍长的男子摇着纸扇笑道:“这小东西,脾气倔得很,冗牧你用黄金打赏,只怕他不感谢,还要在心中唾你俗不可耐。”

    说话之人,是如今安南城最大的船商兴顺船厂的少东家邵如春,今年三十不到,却是自诩已经在这风月场打滚二十载。

    有人不信,却笑道:“邵爷难道十岁已经开始祸害妇女啊?”

    邵如春不以为耻,反而为荣,总是笑眯眯地回忆往事:“当年我爷爷的第十二房小妾……”

    这邵如春以前对男风嗤之以鼻,只是话说太满,总是容易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玉芙蓉活该是他命中的冤家。

    不过是偶尔和朋友来此处听了一曲,他就迷上了这玉芙蓉。

    为了打动芙蓉公子的芳心,金子银子流水般地送来,不过也只是换来玉芙蓉微微热络一点的笑容。

    越是得不到,越是稀罕,这是凡人的通病,尤其在风月场上。

    邵如春自称欢场老手,虽然玉芙蓉是个男子,但是到底还没有自己得不到的。

    而这位邵爷,素来荤素不忌,只要能到手,别管什么手段。

    反正他长这么大,睡几个姑娘,到底还未试过捅破天补不上的,那睡一个男子,自然也是如此。

    不料一夜春宵,这玉芙蓉不过是冷冷地把这位邵爷赶了出去,立誓再也不见,也就罢了。

    这就让邵如春十分无奈,平常就算再烈性的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睡都睡了,哄两句,要不纳回家当个小妾也就完了,但是到底是得手了。

    而这玉芙蓉,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这让邵如春更是心如猫撩,日日来这醉无忧捧场。

    江冗牧听了这话,一副看好戏的语气问道:“邵爷,既然你有法子,今晚又准备用什么法子请这芙蓉公子上来共饮一杯?”

    邵如春微微一笑,正要说话,突然目光被楼下的景色吸引,忍不住“咦”的一声叫了出来,然后就再也转不开目光。

    只见一身穿白衣,头戴玉簪的男子走了进来,径自在高台前的桌子坐下。

    因为背对着邵如春,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单看他那双露在外面的玉指,是肤白如玉,细如青葱。

    如果这样的人走在路上,大概大家都会猜想这是哪家姑娘穿了兄长的衣裳出来玩,只是在这醉无忧,放眼看去,形态身姿比他柔媚的人比比皆是。

    所以当甄享婉那挺直的脊背,落在邵如春的眼中,更是一副故作老成,假正经的模样。

    他这种风月老手,素来有自己的偏好,而他喜欢的,正是这种端庄严肃之人,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人,一经调教,必定能给予自己最大的馈赠。

    虽然这些经验都是从他家的八房小妾身上实验而来,如今他换了口味,大概男风也相差无几。

    只是可惜看不清他的面容,他手中捏着一颗花生米,想着从哪个角度敲过去,才能确保他必定会转向自己。

    只是没等他出手,甄享婉回头招呼站在一旁同样身着男装的山卿卿坐下,把侧脸露在了邵如春的眼前。

    刹那间,邵如春只觉得世间颜色皆去,只余眼前这一点白,还有那侧脸惊鸿一瞥的嫣红。

    而邵如春不认识甄享婉,但是却有人马上认出了她。

    二楼除了江冗牧一个熟人,还有周信礼和李平章这两个老冤家新仇人。

    这次没等江冗牧开口,周怀信马上靠了过来,笑嘻嘻地道:“邵爷,看什么这么出神?这芙蓉公子日日见,也这么勾魂吗?让我也看看。”

    邵如春嘴角啜了一枚笑,把手上花生的红皮衣轻轻戳了,露出一颗雪白的花生仁,轻轻摇头道:“我只是惊叹,这衣衫包裹之下的身躯,是何等得雪白如玉。”

    江冗牧忍不住微微皱眉,心想你这色胚,色心不小,胆子也不小啊,只怕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信礼假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叹道:“邵爷好眼光,把两人放在一起一对比,一个妩媚一个端庄,倒是毫不逊色。只是芙蓉公子还看着呢,难道你就不怕他吃味,更是不理你?”

    男人是禁不得激,尤其是邵如春。

    本来还觉得这玉芙蓉的滋味甚是销魂,自己还未尝够,如今一看眼前这公子,就暗叹自己怎么会喜欢上玉芙蓉这种妖妖娆娆的货色,实在是鬼迷心窍。

    当即哼道:“是爷太惯着他了,让有些人都不知天高地厚,装腔拿乔过分了,忒腻味。”

    周信礼看邵如春已经上钩,又笑着摇头道:“就算邵爷不惧芙蓉公子不快,只怕楼下这公子,也不是那么好得手。”

    邵如春这下没搭腔,到底是兴顺船厂的少东家,胡闹是胡闹,眼界还是有的。

    衣着外表会骗人,气度却从不骗人。

    这公子只怕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

    周信礼又笑道:“可惜陈大夫含冤入狱,不然他那里的妙药可多了……”

    没说完,对上江冗牧似笑非笑的表情,周信礼心下一咯噔,忘了这家伙,他应该也认得甄享婉。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是被甄享婉落了面子,这人还让甄享婉关进了大牢,只怕不比自己对她的恨意小。

    怕什么。

    当即稳了心神,对着江冗牧投去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平章突然开口道:“周兄和陈太医素来亲厚,只怕他的好东西,你得了不少。”

    周信礼一副并没有,你乱说的表情,坐回去吃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