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算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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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楚嫣寒

    风停,风尽。风歇。

    听到这个结果,陈子昂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又好像有些不甘心的向前望了望。秦暮也有些呆住了,他没有想到最后这个从岳苍口中说出来的结果居然是不同意,可是刚才在院门口,岳苍明明说看好子昂啊?

    陈子昂默默走到场边,众人一阵惋惜,秦暮见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没事,子昂,我们明年再来。”

    陈子昂没有回答,秦暮知道,作为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子昂是在承担的太多了,家破人亡,前程坎坷,连他都不经要问问老天爷到底所谓公平到底在哪里?

    这一次也许只是失去了入院试和复核的资格,一次失败,可以从头再来,那下一次,下下次呢?修士顺天地,修心意,但最难修的便是——人心。

    失望,积久了,终究会变成绝望。

    一旁的围观群众之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站在最后面的一个灰衣小厮,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才微偻下身子,悄悄从后方溜了出去。

    小厮走的急,不一会便来到了沉元坊中,拐过几个街口,一辆深褐色的马车正停靠在白墙边,两头皮毛鲜亮的枣红马正百无聊赖地嚼着辔头,小厮想也没想,两步并一步跨上马车,掀开帘子,几串晶莹剔透的南唐流苏翡翠碰撞彼此,发出清脆的响声。

    “此话当真?!”

    …………………………

    抬眼望,悠悠苍穹,无尽;俯身瞰,莽莽大山,无边。

    夏国西南林深草密,瘴烟千里,十万大山,连绵千里,高耸入云的山峰和刀凿斧刻的峭壁像是一道道关隘,把红尘点点生气全都隔离在外,在这里,人世间的法律教条是没有用的,唯有虫蛇蚁蛭教导的那条丛林法则——弱肉强食。虽说西南地理险恶,人迹罕至,但是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且于西灵一族接壤,奇货可居,不少商人还是愿意拴紧脑袋走一走这条商路的,哪怕脚下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总有人愿意粉身碎骨。

    一只苍鹰翱翔于天际,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密林的宁静。此时,两座山壁之间,一队人马正沿着山路小心翼翼地走着。这伙人大都身着白衣,腰间缠着一条黑带,为首的一个中年人正骑着一匹高头骏马,缓行在山崖盘路中,不管这条路多么险峻狭窄,中年人始终行色不变,似习以为常。

    后面的车队中,有几架马车缓缓而随,轿帘垂下,朦朦胧胧,看不清里面坐得是什么人,在后面有几架平板车,罩着一块大大的黑布,像是拉着什么货物。

    ……………………………………………………

    “老大,我看这伙人挺多的,我们还要不要动手?”

    山路尽头,一个头缠麻布的汉子蹲在岩石后面,握着一把颇为老旧的大刀,吞了口唾沫,有些迟疑的问道。

    “废话,当然他娘的要动手了,我们都多少天没开荤了,再不动手,我们这些人全部都跳下去算了!”

    一个带着花头巾,满脸横肉的头领对着发话的人呼了一掌,恶狠狠地骂道。

    “是是是。”在前的大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老大,那我们什么时候上?”

    花头巾默不作声,又等着马队靠近了一些,把嘴里叼着的草梗吐到地上,大喊道:“就是现在了,弟兄们,给我冲!”

    随着花头巾一声招呼,岩石后方呼啦啦一下子钻出十几号人,说是强盗,更像是难民,衣着褴褛,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有大刀,有匕首,有长剑,更有甚者竟然举着一把断了枪头的长枪,光秃秃白杨杆在空中晃来晃去,显得颇为滑稽。

    “呔,前面的人听好了,想活命的,都给爷乖乖地交一份过路费,否则,爷的眼睛认识你,手里的大刀可不认识你!”

    花头巾这伙人本是流窜于夏国边境的盗匪,自从上一次被官兵围剿之后,逃到了这西南十万大山之中,靠打劫过路商人维持生计。不过因为最近暑气炎热,走这条商路的商人越来越少,密林之中,瘴气湿热,伏月天更易发作,虽说商人们都是拴紧裤腰,勒紧脑袋,但谁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腐烂在这蛮荒大山之中。这下可苦了这伙盗匪了,不仅油水没了,还过上了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这才变得匪不像匪,反而像难民了。

    花头巾看着为首高头大马上的中年人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不由得洋洋得意起来,看来别看咱们这伙人扮相差了一点,气势还是很足的嘛!他又转念一想,这批商队穿着打扮都不俗,几车货物都用黑毡布包的严严实实,财不露白,看来这一笔,他是要发了。

    钱锋的确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他们灵剑峰的马车还有被打劫的那一天。半个月前,他们上路从湖深镇出发回返灵剑峰,韩谦长老由于私事先行一步,把队伍交给了钱锋。如果仅仅是灵剑峰的弟子们,他本可选择一条更快捷的道路,但是由于这一次还有队伍里下山收的九名弟子,尚属年幼,钱锋只有选择了一条较为安全且舒适的道路,速度也随之慢了不少。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的,竟然有人敢出来劫持灵剑峰的马车。放眼中原,灵剑峰虽算不得的上是什么名门大派,但是在西南还是名声威震的,谁要是认不出来灵剑峰的装束,那么在西南这块地方他是混不下去的。至于敢跑出来打劫灵剑峰的人,当真是天方夜谭了。

    夏国南方接壤利国和扶国两个小国,花头巾本就是利国人,在利、夏两国边境行些鸡鸣狗盗,男盗女娼之事,只是不久前犯了事,才流窜到了这十万大山之中,虽说他知道灵剑峰的而名声,但是要让他这么一个利国人第一次就认出灵剑峰的装束,那可真是难为他了。

    要是花头巾知道他打劫的车队是灵剑峰,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可是现在,他并不这么想。

    花头巾见马上的中年人没有反应,仄仄冷笑两声,提刀逼向前去。

    见贼人逼近,钱锋也回过神了,旋即面色一沉,冷声喝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花头巾一愣,倒也不惊,他跟着冷笑两声,不阴不阳地说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听到花头巾的讽刺,钱锋脸色瞬间阴了下来,像是覆上了一层冰霜,花头巾还在一边说着一边狂妄自大地向前走,钱锋不动声色,右手轻轻一转。

    “爷我告诉你,自从我们来了这地儿,劫的商队没有百也有八十了,你们若是乖乖的,爷我放你们一条生路,若是…………”

    突然,花头巾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他有些疑惑,转过头去,却发现自己的手下们全看着自己,一脸惊惧地向后退,他很生气,想问他们竟然敢临阵脱逃。

    “咿咿呀呀呀呀……”

    花头巾喊了半天,感觉嘴里好像被塞了什么东西,让他说不出话来,他伸手一摸,发现满手的鲜血正顺着他的手掌滴落下来!

    花头巾被吓住了,马上回过头,想知道那个骑在马上的人对他做了什么,却发现一条鲜红的舌头正在他的脚下缓缓蠕动,像是一只沾满鲜血的蠕虫,画面血腥而诡异。

    “唔…………”

    花头巾像是被吓到了,一下子瘫软在地,双手青筋爆出,面目狰狞,伏地痛哭,后面的手下们看到此景,早就作鸟兽散,跑得没影了。

    花头巾此刻是真的肠子都悔青了,他现在就算再笨也明白了,眼前这个中年竟然是一个修士,他是有多愚钝,竟然敢招惹上这样的大人物。他花头巾或许在普通百姓面前还可以作威作福,可是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碾死他和碾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钱锋看着前方伏地痛哭的花头巾,眉头微微一皱,他本来就是想出手略施惩戒,没想到这个花头巾反应这么大,他顿了顿,冷冷地开口说道:“灵剑峰的人你也敢拦,真当是活腻了!”

    也不知道花头巾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额头上流下的鲜血混着砂石,和脸上的鼻涕眼泪混成一块,一张口就是一嘴鲜血咕嘟咕嘟往外冒,当真是恐怖至极。

    虽说钱锋动动手指就能轻松取了他的性命,但是此刻他似乎也对这个景象有些厌烦,他扬扬手,不耐烦地说道:“快滚吧,今天不杀你,别让我再看见你了。”

    满脸血污的花头巾听到此言,先是一阵愕然,随后马上转为狂喜,咚咚地又磕了两个响头,跌跌撞撞地起身逃走,临走时还不忘捡起自己那条脏兮兮的舌头。

    钱锋信守了承诺,直到花头巾的身影消失在山崖间,他也没有再次出手,他在马上沉吟了半晌,向后方喊道:“少容!”

    ……………………………………………

    车队在当时花头巾拦车的时候就已经停住了,没有了马车轱辘轧过砂石颠簸,一直在轿子里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秦然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伸了个懒腰,掀开轿帘,一眼就看见了车轿旁正笔挺坐在马背上的秋少容,便开口问道:“秋师兄,发生什么了?”

    此时秋少容也是一脸迷茫,他被钱锋师兄安排在车舆后方和灵剑峰新入门的弟子们在一起,所以对于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甚清楚,他只能依稀看见钱锋师兄像是在和什么人交涉,可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什么人?

    “啊,秦然啊,哦,没什么事儿,我想可能是师兄想让我们休息一下。”秋少容随口应答道。

    秦然听到秋少容的回答,瞬间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抱怨道:“秋师兄,这样休息下去,我们时候时候才能到灵剑峰啊,我们已经走了好几天了,这山路颠的,我的骨头的快散架了!”

    “哼,小小年纪,什么学的不好,嬉皮笑脸的。”

    说出这句话的并不是秋少容,而是在车轿另外一边,和秋少容并骑而行的一名少女,窄衣罗裙,脚下蹬着一双鹿皮小靴,乌黑的秀发向后挽起梳着一个盘云髻,身段似乎还未张开,犹如含苞待放的蓓蕾,本是一个娇俏可人的美人胚子,睛如秋练,唇若红梅,而此时却冷煞着一张脸,没好气地说道。

    秦然听罢,马上换了一张脸孔,一本正经地道:“楚姐姐,我可没有嬉皮笑脸啊,难道我说错了吗?”

    “哼,你这么会说,有本事出来骑马啊,这都不会,坐在车上还这么多话。”少女冷哼道。

    “骑马就骑马,我可不怕!”秦然嘴硬道。

    “好了,嫣寒,”秋少容适时出来制止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秦然他又不会骑马,而且他也还小,你就别为难他了。”

    “哼,不就比我小了两岁而已,这么不懂事。”楚嫣寒依旧不依不饶道。

    这时秦然却不再逞强了,他笑嘻嘻地对楚嫣寒说道:“那是,楚姐姐你多厉害呀,我可比不了你,以后还请楚姐姐多多罩着我啊!”

    楚嫣寒和秦然一样,是灵剑峰此次下山新收入门的弟子,这半个月来,秦然和他们都混熟了不少,几个相仿年龄的孩子玩在一起,倒也比较容易成为朋友,唯独一个叫童杨的孩子,性格比较孤僻,由于和秦然见面时还有过误会,所以更说不上来什么话。至于这个楚嫣寒,平时也冷傲着一张脸,不过秦然时常和她打闹几句,关系倒也算还不错。

    不过楚嫣然寒和他们还有些不同,不仅年龄稍长于他们,而且修为更是不低,在秦然这批弟子当中,修为最高的便是童杨和另外一名弟子,已是炼气七境,不过他们这个修为在楚嫣寒面前却不够看,据秋少容说,楚嫣寒在去年已经晋境化灵了,修为和他相比估计也差不了多少了。

    “罩着你可以,但是你要先让我揍一顿。”楚嫣寒看着秦然,平静地说道。

    “啊,这个……”秦然面露难色。

    看着秦然和楚嫣寒互相嘲弄,一旁的秋少容也不由得啼笑皆非起来,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钱锋师兄在前面喊他的名字。

    “少容!”

    “发生什么事情了?”秋少容在心里纳罕,不过他马上转向楚嫣寒,对她说:“嫣寒,钱锋师兄在叫我,我去前面看看出什么事了,这里就先交给你了。”

    “好,秋师兄,你放心吧。”楚嫣寒轻轻点头道。

    秋少容信手一拉马缰,“驾”,马儿便一阵小跑来到了车队的最前方,钱锋师兄与几个灵剑峰的弟子站在前方,因为前方是一个缓坡,秋少容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拍了拍自己的坐骑,翻身下马,走到钱锋师兄身边。

    “师兄,”秋少容甫开一口,就注意到了前面地上的一片血污,血迹鲜红且粘稠,明显是刚刚留下的,少容意识到了不对劲,开口问道:“师兄,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刚才这里有几个不长眼的蟊贼,我出手教训了一下他们。”钱锋淡淡地说道。

    听到这儿,秋少容心里一紧,怕是这个教训可没有钱师兄嘴上说的那么轻松。

    “嗯,我也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出来劫我们灵剑峰的马车,虽然没出什么事,但也耽误了我们行程,我叫你过来是让你去前面探探路,若是还有这样的事情,你直接出手解决了便好。”钱锋对着少容说道。

    “是,师兄,我知道了。”秋少容拱手称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把秦然他们几位弟子交给楚嫣寒照看了,不知道这样可否?”

    “嗯,嫣寒她懂事,不会出什么岔子的,这样,我再让两个人过去,他们可不能出什么意外。”钱锋说着又点了两个弟子,弟子领命而去。

    “虽说这山林险峻,但我想你以你的身手应该没什么问题,要是真有什么应付不了的,千万不要逞强,回来便是了。”钱锋向着少容吩咐道。

    “是,师兄,那我着就去了。”

    “好,我们也要抓紧了,争取在五日之内赶回灵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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