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徐福第二次登岛。

    他下令让随行士卒包围了古树伊邪所在的山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然后布下层层符箓禁制，为炼制不死药做准备。

    “为我华夏万世太平，不得不将你入药，抱歉。”

    徐福站在古树前，拜下一礼。

    长风拂过山头，徐福的长须随风摆动。

    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不是当初在谷中时的年轻模样了。

    “万物有灵，我取你九成不死灵，余一成存你性命。”

    古树伊邪只孕育出了一点灵性，还没有生成魂灵意识，尚不能算作神灵，只是一颗活了许久的古树而已。

    然而他还是给伊邪留下一线生机。

    随后徐福盘膝坐在树前。

    面前摆放一颗品相极好的聚灵丹。

    就是那种基本所有丹师都会炼制的，修行界最基础的聚灵丹。

    周身灵气顺着身下提前布置好的纹路流出，点亮其连接的一枚枚符箓。

    于是远远望去，整座山头都亮起光芒。

    山下的居民以为伊邪显灵，纷纷跪下，嘴里叽里咕噜念诵着不连贯的赞美语句。

    布下符箓大阵，以天地为炉？

    鹿辛观望四周。

    这又是徐福藏在心里，不曾显露给他的手段。

    亏他还一直在想，为什么徐福此次炼药不带丹炉，又想多大的丹炉才能装得下这棵古树。

    杞人忧天了。

    他自嘲一笑，继续观察学习。

    “此术我构想了十年，一直不曾付诸实践，也不曾起名。

    如今术法完善，时机亦至，既是炼先天神灵为不死药，便名为——炼神术。”

    只见徐福双手泛起微光。

    符箓大阵将这天地灵气汇聚成洪炉，包裹整颗古树。

    已经完全汇聚于古树之中的瀛洲岛土木神性在强大的天地威压下缓慢流入聚灵丹。

    聚灵丹开始了某种玄之又玄的蜕变。

    炼神术！

    “原来，徐福口中的不死灵就是神性。”

    鹿辛了然之余又万分震惊。

    以人之身，操纵幽冥鬼神都无法观测的神性！

    虽不如天命玉牌方便，虽有种种限制，却也属于造化之功。

    这就是鬼谷门下，天下第一方士的天赋才情吗？

    他看着徐福发色由黑转白，面容逐渐枯槁。

    显然，炼神术的施展是以寿命为代价的。

    徐福未修长生，只是常人寿数而已。

    值吗？

    以他的天赋，若求长生，活过千年亦无不可。

    却要死在虚无缥缈的天下万民，万世安康之梦中。

    不值吗？

    回想同样不愿长生，开民智后故去的夫子；损耗己身人皇气运补华夏气运，致大秦二世而亡的嬴政；执念达成后魂飞魄散的老卒；还有谷中天赋才情俱是绝世的众多鬼谷弟子。

    他们每一个原本都能活得更久。

    又想到自己给王家大宅取名为无忧阁。

    父母亲人平安喜乐，寻觅良人相守一生，子孙后代健康成长，便是无忧。

    连自己都不求长生，又有什么资格替别人不值呢？

    天地烘炉光芒愈发耀眼，古树伊邪的神性已有七成汇入聚灵丹中。

    不死药将成！

    就在此时，变故横生！

    古树伊邪竟然生出一股意识，抢夺起不死药中的神性来。

    为什么会这样？

    鹿辛皱眉思索，目光环视四周。

    天人视角下，只见丝丝缕缕光芒各异的能量自山下各个方向叩拜古树的土人身上发出，汇入伊邪体内，催生出了伊邪的魂灵意识。

    不是神性，给他的感觉和三千旺财封神时自天穹落下的符文十分相似。

    这是信仰，还是认知？

    鹿辛隐隐明白自己找到了神灵诞生的关键点。

    为何伊邪意识诞生如此之快？

    他猜测，或许是此时符箓大阵的光辉已经明亮至极，让山下许许多多的土人认为神灵显灵了。

    所以要足够多的人认可神灵，才能凝聚出神灵诞生必备条件——符文吗？

    “糟糕，怎会如此！”

    徐福大喝一声，打断了鹿辛的思考。

    只见徐福此时须发花白，面容枯槁，好似即将入土的老头。

    符箓大阵的光芒愈发耀眼，灵气以徐福之身为媒介源源不断，维持着天地洪炉。

    只是这一切已经不是徐福在控制了。

    整座瀛洲岛境内的全部神性以极快的速度涌入聚灵丹，而后转移到伊邪的古树本体之中！

    金晶色为金，蔚蓝色为水，橘红色为火，还有苍青色高渺，黑色死寂，纯白如风，淡蓝云雨，此间种种神性，伊邪来者不拒！

    其力量之强悍，完全压制了气息强度犹在病夫之上的徐福！

    这根本不是新生的神灵！

    可祂是怎么瞒过徐福，瞒过自己的天人视角的？

    古树逐渐收缩，变换相貌，化身为一个高大男子。

    男子看着眼前的老者，感受位格和力量的不断提升，仰天长啸。

    而后蹲下，拍拍徐福的脸。

    “祂之所言，吾本来不信。

    幸好信了。

    伪装自身，示敌以弱，此法甚妙。”

    此时徐福已经油尽灯枯，如同一座雕像一般。

    神灵言语讲究意会，灵性强度到达一定层次便能直接听懂，倒是方便。

    祂是谁？

    鹿辛内心疑惑重重，可惜伊邪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瀛洲的全部神性汇入体内，此刻祂心中万分畅快。

    驻守在山腰的兵卒察觉不对，列阵高呼大风，冲杀上来。

    “蝼蚁安敢如此？”

    伊邪抬手，山腰上的灵气凝聚成巨掌，随手拍下。

    于是三千士卒长眠于此。

    区区三千人马，又无大将统帅，纵是大秦锐士，如何抵抗神灵？

    祂起身屹立于山巅，目光望向西方，眼中透露贪婪。

    那里是华夏所在！

    陛下！

    陛下正带着大秦上下全力恢复华夏气运，绝不能被打扰！

    “孽障尔敢！！！”

    徐福猛然暴起，枯竭的身体重新焕发力量。

    他双手结印，脚下符箓大阵变换阵势，原本只用来炼制丹药的大阵瞬间杀机四溢，向伊邪发动进攻。

    “风林疾，火山侵，阴阳斡旋，造化一瞬！”

    “阵法·生灭”

    鹿辛认出了徐福所布之阵。

    此阵为徐福某一专研阵道的师兄尽毕生所学而创，阵中结合了诸子秘术之精要以及诸多师兄弟之专长，变幻多端妙用无穷，最后的造化一瞬更是威力巨大，一旦势成，阵中之人生灭只在布阵者一念之间，堪称有史以来天下第一杀阵。

    只是这阵法本是为两军交战而创，需要士卒各守其位令行禁止才能发挥效用。

    没想到徐福竟然将其改良，用符箓代替兵卒。

    把军阵变成了单兵杀阵。

    “区区凡人，竟敢冒犯神威！”

    伊邪大怒，持剑还击。

    磅礴能量对轰之下，二者势均力敌。

    但鹿辛知道，伊邪精力充沛，可以长时间维持这样的攻势，可徐福风烛残年，坚持不了多久的。

    况且阵法终究是外物，组成生灭大阵的符箓亦有极限。

    徐福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他双手变换，生灭大阵快速轮转。

    伊邪察觉不妙，一剑挥向徐福，意欲阻止。

    奈何短短数息之间，阵势已成！

    阵法·生灭，造化一瞬！

    众多符箓闪耀至极限，光芒照彻瀛洲。

    造化一瞬，无差别攻击生灭大阵中一切物体。

    光芒闪烁之间，狂暴的灵气将徐福与伊邪的身影一起吞噬。

    ……

    华夏，东海畔。

    渔民们正在清点渔获。

    “阿爸，那是什么？”

    年轻男子指道。

    于是众人顺着望过去。

    贴近海平面处，点点光芒闪烁，亮如繁星。

    此时还未到傍晚，天色尚早。

    年轻男子回头看看西斜的日头，疑惑挠头：

    “太阳还没落，怎么就能看见星星了？”

    ……

    待光芒消失，徐福和伊邪的身影全部消失。

    脚下的高山中心塌陷，滚滚岩浆自里面冒出。

    鹿辛明了，这就是日后的网红大火山。

    火山之上，徐福和伊邪二者的魂灵飘荡在半空。

    徐福魂体暗淡，眼看就要消散于天地。

    伊邪却十分稳固，被打散在四处的神性隐隐有回归趋势。

    假以时日，神性再次汇聚，神灵伊邪或将归来。

    “这都不死？”

    “伊邪口中的祂教给伊邪的术法是什么？”

    鹿辛万分疑惑。

    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三千和旺财被人打成这个样子，那一定是死得透透得了。

    徐福同样发觉情况不妙。

    “陛下，臣带不回不死药了。”

    “臣，万死！”

    他朝咸阳城所在方向拜下，而后魂体结印，纠缠者伊邪的魂体投入网红大火山。

    二者双双陷入沉睡。

    以己身镇压伊邪，阻止祂回归。

    众多灵性仿佛失去了方向，但又因为与伊邪之间的联系无法重归天地，于是就近选择一物融合。

    许多年过去，此地逐渐繁盛，诞生文明。

    融合了神性的诸多物什也陆续诞生意识，位登神灵。

    诸神追随潜意识指引，于火山之上创造高山原。

    是为诸神居所。

    鹿辛泡在岩浆里，每天抬头就能看到一个大石板子飘在头顶，把天空完全遮住。

    幸好大石板子也会发光，不至于让火山中漆黑一片。

    千年后，一缕魂灵自火山底部飞出，化为一老者定居在山脚下。

    再后来，老者名气渐盛，被尊称为守山老人。

    直到短发青年出现，以神兵止戈结束了他的性命。

    幻境破碎，意识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