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本硕博，士农工商，唐楠可谓相过各款男人，不知是自己心态没摆对，还是事情本来问题，总之都没成。

    越相亲唐楠越觉得，相亲就是流星赶月地筛选条件，而容貌、才华、学历、经济实力、家庭背景等等都是条件，而相亲成功，或说很多人婚姻，是条件上的对等结合！正是如此，她总感觉相亲差那么多点意思。到底差什么呢？爱情，是爱情。夜深人静时，她心里泛起隐隐期待。这大概就是她相亲总不成功原因之一吧。有时她又觉得自己这把年纪还谈爱情，有些幼稚和可笑。她从那些小姐妹还有自己经历中，难道不应该看透所谓爱情了吗？

    唐楠当然谈过恋爱。那是场旷日持久恋爱，那是场撕心裂肺恋爱，那是场心力交瘁恋爱。夜深人静时，唐楠无数次梳理过自己感情。就让时光倒转回那一季。

    刘晓菲和王敏不辞而别，朱晨晨出去打工，剩下的小姐妹也分散了。唐楠和随后转学的徐玉都去了十四中，而沈庆和赵琪却去了邻村中学，四人聚齐机会都越发少了。

    那次十四中不知又因什么考试占用了教室而放假三天，唐楠和徐玉放假回来了，而邻村中学的沈庆和赵琪正常上课。于是在回家的第二个无聊夜晚，唐楠拉上徐玉散步般地去接下晚自习的沈庆和赵琪。那天晚上好似她们四个最后一次相聚。

    走着，说着，唐楠和徐玉就听到隐隐约约说话声，由远及近，接着看到白月光尽头，出现了一个影子。邻村在大陡坡下面。影子从陡坡上蹿上来。声音越发清脆了。是沈庆声音。

    “会不会骑车，有个坑看不见啊！”

    “我不会，那你来骑！我带着你，事还挺多！”

    “你带着我怎了，好像多稀罕似的！”

    “不稀罕，那你下去啊，我还求着你了！”

    “你让我下去，我就下去啊！哎，哎，坑，坑！你故意是不！”

    “别说话了中不？让我省点力气。”男生没好气地说，“哎，我说你再胖下去，可快要成朱晨晨了！”

    这话就过了。沈庆不瘦，是那种肉肉的微胖，却远远没朱晨晨胖，。沈庆身材微胖，就连脸蛋也微胖，大大的，稍显木了，那是跟她灵动、外向的性格不太相称身材和脸型。

    沈庆气恼，一边狠捶他后背一边骂道：

    “怎么了！吃你们家小咸鱼，吃你们家馒头了，吃你们家花卷啦？管得着吗你！”

    那正是朱晨晨的话。她已不在家，她的话和事迹却留在了小姐们之间。

    男生又想起过去闲言中曾有人对沈庆微胖的说——沈庆之所以胖，那都是因为他爹贩来的肉都让她吃了，赔的老惨了，要不然后来怎么不卖肉了呢，然后噗嗤笑了。

    “你笑个屁你笑！我让你笑……”

    “嘶嘶……咱动口就别动手！要不是我腾不出手来，你试试？！

    “还有，咱怎么着也是女孩，轻点行不，河东狮！”

    “什么？你说什么？”

    ……

    那是沈庆和有点熟悉的声音。唐楠和徐玉，一阵欣喜，本来还担心走岔路，迎不到她们俩任何一个，这下听到沈庆声音，心里有底了，至少迎到沈庆，不会白来，却没注意到，在沈庆后面，还紧紧跟着一默默影子。唐楠和徐玉老远就喊了沈庆，沈庆很激动，在月光下搭了话，然后响起催促快点骑车声音，到了跟前，沈庆跳下车，问她们俩怎么放假啦，怎么来接她等等话。唐楠看到骑车的是林斌，有些惊讶，她们俩不一直是“仇敌”吗，怎么搅一块了，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脱口道：

    “喔。喔。你们俩，不会，不会……？”

    “不会什么啊？”沈庆一愣，“哦，你说谈恋爱啊？”

    说完“谈恋爱”后，沈庆兀自笑了，银铃般清脆笑声，很放肆的。

    “跟他谈恋爱？我们学校是得多缺男人啊？！

    “啊哈哈哈。别笑我了好吗。”

    这是多么熟悉的台词啊，好像刘晓菲说过的。

    “什么玩意？谈恋爱，跟她？我­——”林斌本想爆自己口头禅，忽觉那口头禅太让人误会，生生忍下那“日”字，改了，“——去，那我眼睛得瞎成什么样！”

    “林斌！你啥意思，来来来，给我说清楚，要不咱没完！

    “你看你那样！瘦得跟猴似的，脸长得跟驴似的，蹬两步车子喘得跟牛似的……”

    “是，我是不胖，可不如你，这点不跟你犟，要不我能喘啊，你说我脸长如驴？！你们家驴脸这么短，这么帅？”

    “你帅！我呸！你舔着脸真好意思说。”

    “哎！我跟你说……”

    ……

    说话间，她们俩又“斗”上了。这就对了，这才是原来配方原来的味道。唐楠有些想笑，笑自己，刚才怎会冒出那个想法？他俩还在吵，真是捅了马蜂窝啊，于是打断他们道：

    “琪琪呢？”

    沈庆回头看了眼，刚想说话。后面那影子已近了，伴随叮叮当当响声。只见那影子移动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似乎踌躇了。此时距离可以明显看出那是两个人。随即后面那人从车子上跳下来，一前一后，默默走过来。唐楠看到推车的是周吉，后面是赵琪。这情形不知是周吉不好意思，还是赵琪不好意思了，不过从赵琪磨磨蹭蹭样子上看，应该是她吧。唐楠很想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其实，周吉经常带她回家，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当然唐楠心里有个疑惑，沈庆、赵琪怎么没一块走呢，何况沈庆和赵琪关系还不错，现在又是同班同学，初中两年了都是，看到前面驻足的周吉，还有林斌，忽然想拍自己脑袋了，把那茬给忘了！

    “你现在可以走了！”沈庆对林斌挥手很“无情”地说。

    林斌做了个鬼脸，懒得跟沈庆费口舌了，跟唐楠和徐玉道了辞，就上车了。月光下赵琪也对周吉点了点头。周吉也如此道别了。林斌和周吉一前一后地走了。唐楠忽然想起了，他们俩已断交很多年了，看来两人恩怨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退。那是另外故事，随后再说。

    她们四个踏着月光，边走边聊，生活和学习的话题聊得差不多了，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班里男生的话题，谁班里有几个好看男生，谁班里有几个流氓的讨厌的男生，谁班里有几个奇葩男生等等，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有没有喜欢男生话题上了。

    “whataboutyours？”唐楠转头对赵琪道。

    “我，我们？”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赵琪，有些愣。

    “对对对，就是你和周吉呗。哈哈。”沈庆笑嘻嘻，“楠楠这次总算点对了鸳鸯谱。”

    “哪，哪有啊，你别胡说。”

    “哎呦还不好意思。大家都知道，小时候就知道的嘛！”

    “真，真没有，好不？”赵琪有些急了，挤出这几个字，语气却并不坚定。

    “是吗。要真没有，那可浪费姐妹我一片……”沈庆看到月光下赵琪低头，便闭嘴了。

    沈庆话里分明有话。唐楠听出来了，看到赵琪反应，就没追问。在唐楠心里，赵琪和周吉早就是一对了，或许他们俩自己还身在其中，这就像沈庆和林斌的关系，都是毋庸置疑的。想到此，唐楠很羡慕这一路的白月光了。以前她倒没觉得什么，或许发生了那件事原因？说起喜欢男生时，沈庆说，有个屁，一堆小男生。然后大家朝着月光下还没消失尽的影子，努嘴，一阵唏嘘；。徐玉说，她们班里有几个男生倒还行，其实，好像，也就那样吧。大家都想问哪几个男生到底怎样行，又为何是那样。唐楠喉咙了上了下，下了上，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这时赵琪说话了，赵琪说……大家一致认为，赵琪不用说了。

    “光说我们呢，你呢，楠楠？”这时她仨异口同声道。

    “我初三了哎，哪有心思在这上面。”

    “学校里就没喜欢的男生？”

    唐楠想了下很肯定地道：“没有。”

    “从来都没喜欢的男生？”

    “没有啊。”

    大家觉得初三的唐楠的确应该没那心思。其实，谁也没注意到今晚唐楠神情就像月光，凉白，是空荡的白。她们也都没察觉唐楠神情里藏着落寞。唐楠说了谎，最后那句说了谎。

    这也是唐楠今晚拉着徐玉来迎沈庆和赵琪原因，就是想走走散散心。唐楠有喜欢的男生，还是那样男生，特别。

    其实，唐楠在初一时就对班里一个男生很有好感。那男生是班里第一名，四方脸，嘴角上还有一颗很好看的芝麻痣，皮肤有点黝黑，很安静，基本每天坐在凳子上写呀写，算呀算。唐楠对他好感只维持到那次她去收作业，当她第二遍说收作业时，那男生才懒洋洋拿出本子，头也没抬，继续他的演算……唐楠遇到真正喜欢男生，是在刚上初二时候。

    就在那个午后第一节课，身为数学科代表的唐楠，要把数学卷子送到办公室，出门有些急了，咣当下，撞上了一个人，怀里试卷哗啦一下子都散落下来。

    随着试卷散落，耳边还响起了一个声音：

    “对，对不起哟，你没事的吧？”

    声音特别的，糯糯的，软软的，不知哪里的口音，反正很好听。唐楠只顾着捡试卷，没搭话。等到另一沓试卷放回她怀里时，那男生再次说了句“不好意思哇”，唐楠才抬脸看去，却只看到那个男生一个侧脸，干干净净的，好像白里还透红。那男生个头高高的，穿着酱色偏卡其休闲上衣，如风般走了。唐楠有些想笑，明明是自己撞了他，他倒挺“礼貌”，不知他长什么样子，也不知哪个班的，以前好像从没见过他？

    那时唐楠只是感觉那男生声音很好听。没过多久，唐楠却又听到那特别的声音了，是从窗户外传进来的，仍糯糯的，软软的，语气里透着欢快样子。唐楠抬头望去，窗户外那男生正跟旁边男生打闹着玩呢，这次终于看清了那男生脸庞。

    说实话，那男生长得倒也不特别“拔尖”，鹅蛋脸，白白净净的，脸颊里白里透着少女般红晕。每天下课那男生都会从唐楠窗边走过，每次走来都有爽朗的特别笑声或儒软说话声。那时才知道，那男生就在隔壁班。若不是初二调班，唐楠肯定不会认识那男生，毕竟她们年级有十二个班呢，分在两个教学楼里。每次那男生路过窗台，唐楠都会抬头看去。不知为何，唐楠就是觉得他好看，不是帅气的那种好看。

    久而久之，这成了唐楠每天无聊日子里特别有意思事情。很多时候，下了课，没有其他事情，唐楠就守在那窗户边，仿佛守住了一道电影屏幕，那里放着快乐。直到有天，那男生没从窗前经过，唐楠开始在心里惦念，就像那句歌词，隔壁班的男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那时唐楠蓦地发觉自己好像是喜欢上那男生了？

    很多时候，唐楠都忍不住想，看那男生那样阳光快乐，一定是品学兼优好学生，一定在班里名列前茅。后来唐楠辗转打听到隔壁班那男生叫刘河洋，小时候在ZB长大，后来跟母亲改嫁到她们县上，而且跟她还是一个镇上的。唐楠幡然醒悟，怪不得他口音是那样特别呢。可随后讯息，打破了唐楠幻想，刘河洋学习并不好，而且是很烂那种。这让唐楠失望了好一阵，暗暗发誓，不再看他了。她怎会喜欢不学无术、不上进男生呢？尤其想起了奶奶的话。

    那次刘晓菲问她，F4里选谁。唐楠说，选道明寺吧。她选道明寺并不是因为他帅，并不是他有钱。这就是她那天“但是”后没说出的话。其实，后面她在心里说，奶奶说了，女孩子选对象不定选好看的，不定选有钱的，但一定选人品好的，踏实、上进的……唐楠小时候没少撒丫子在奶奶苹果园里跑，那时奶奶每次说起“长大后”这事时，就如此唠叨，似乎生怕她自己看不到孙女婿似的。当然后来奶奶的确也没看到。那是后话了。

    奶奶唠叨的话，唐楠还是记在心里了。

    她怎会喜欢那样男生呢。可就在那个体育课上，体育老师有事，调了课，给她们两个班一块上体育课。刘河洋显然认出她了，当老师说自由活动时，他们俩无意中碰到了，刘河洋对她泛起明朗微笑，点了点头，就走开跟其他男生自由活动去了。清澈。干脆。那微笑真甜哇。那晚上那微笑总在眼前晃，唐楠有些晕。

    不看了，再也不看了，可当那声音在窗边响起时，唐楠越拼命告诉自己越做不到，这时终于明白了自己，真是喜欢上刘河洋了。到底喜欢刘河洋什么？特别语音，欢快样子，干净笑容吧？外在的。这些无不是外在的。据此唐楠想笑自己，其实这跟朱晨晨喜欢帅哥又有什么不同？自己曾经竟还暗自嘲笑过朱晨晨呢！自以为记到心里去的奶奶的那些真理和智慧，在本性面前好像多么不堪一击啊。那时唐楠心里是压抑的挣扎的。细细想来好像也不是，不光是，单说自己班里比刘河洋长得帅的，有；比刘河洋学习好的，更有；比刘河洋声音有磁性的，还有；可让她喜欢的只有刘河洋。或许还是因为那句“不好意思哇”吧？软软的，糯糯的，温温暖暖的。是的。最初触动她心的就是如此了。一个礼貌的脾气好的男生，人品又能差到哪去呢，人家只是学习不好嘛，很可能刚到她们这，很多还不习惯嘛！那也不代表不踏实不上进的嘛……唐楠想通了就豁然开朗。

    唐楠终于决定给刘河洋写封信。写什么呢？是表明自己心意吗，不不不，那样太唐突也太不矜持了，那样真就成了朱晨晨了，那就写点关于学习话题吧，比如刘河洋同学你要好好学习，要将你快乐都用在学习上，一定要考上高中……这样写又太“奶奶”了。人家肯定不缺奶奶。唐楠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最后决定就简简单单写，写那天其实是她碰到了他，早就应该跟他说声抱歉，写听说他们在一个镇上，问问是哪个村的，然后顺便再问问他学习上的“困难”……以后一来二去他们就能越来越有话说了。唐楠鼓起勇气写了那封信，却忽然发现了个很致命问题，怎么给刘河洋？难道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吗？不，不行，绝对不行！托人给吗？托谁呢？隔壁班好像没自己认识的人哇。

    就在唐楠绞尽脑汁终于想出怎么将信给刘河洋，既不会让他感觉突兀，又不会让别人察觉，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刘河洋辍学了。那么突然的。毫无征兆的。

    其实，真毫无征兆吗。只是她不知道罢了。辍学是太正常的现象了，其实，从初一开始，周边同学就一个个辍学，最开始她们这一级不是有十四个班吗，到了初二重新分班时，却变成了十二个，为什么就不言而喻了。可那个原本是课间操的下午课间，是不一样的。

    刘河洋辍学了，推着自行车，后座上还放着一摞课本，慢慢往外走，似乎很不舍。隔壁班同学，已纷纷扰扰出来，像是给他送行。

    刘河洋的人缘大概很好吧。怎会不好呢。微笑是那样阳光。

    唐楠看到这幕，先愣了，随即心疼了，空了。不舍，难过，遗憾，甚至幽怨。刚刚才下了决定给你写信，刚刚才写了那封信，刚刚才想到如何给你送信，你就这样走了啊。才初二，连初中都没毕业，就这样辍学？！辍学后又能干嘛，以后怎么联系你？！不了，没法联系了，也没以后了！然后就是后悔。唐楠一直以为自己都是坚定的、有主意的，只要下了决心，就会去做，可在这件事上一拖再拖，直到拖出了今天结果？！真是后悔。唐楠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不勇敢。这时她才有些佩服朱晨晨了，朱晨晨多勇敢啊，喜欢了，就去说，就去追。

    周五。唐楠记得很清楚。那天周五。因为前天她刚打扫完校园卫生。原本是第五组打扫卫生，唐楠看到渐渐远去的刘河洋，便从班里拿了个扫帚，追到校园那一堆正在大扫除的本班同学那，一边假装热情地帮忙，一边眼睛早已飞到了刘河洋身上。

    慢点，再慢点。让我再多看一眼吧。别了。永别了……

    隔壁班那个男孩再也不会经过她窗前了。课间再也没了期待。无聊。原来校园时光依旧是那样无聊。唐楠埋下头，拼命将自己埋葬在题海里。可每个字都变了模样，都跟她作对，扭曲成一个干净的笑脸，挥之不去。每一秒每一分是那样难熬。

    这就是上个星期刚刚发生的事情。

    表面上若无其事的唐楠，谁也不知道她内心里是那样失落。这就是大晚上她拉着徐玉来找她俩原因之一。这也是她看到沈庆和林斌时，竟以为他俩在谈恋爱原因吧。那晚白月光是那样凉，别人难以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