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菲长相出众，在家乡上小学和初中时，就有不少男生追她，到BJ上高中时，更不例外，这期间她到底跟多少人谈过，又谈过怎样男朋友就不表了。等到她上专科，见过世面，开了脸，更会打扮，也越发漂亮了，她以绝对实力成了系花，甚至一度成了校花。那时追她男生可以从学校东门排到西门，表白信一封接一封，只卖废纸都快够每天饭钱了。

    大学里她谈了两三个男朋友，但她也说，那时自己只想玩玩，并没想过跟那些人结婚。其中有不乏真心对她好的，不乏长得帅的，不乏优秀的，或许还是不懂感情，或许总觉欠缺点什么吧，每段感情都谈了没多久就结束了。真正让她心动，真正让她想在一起一辈子，真正让她想结婚那个人，是出现在她刚上大三时候。

    那天是刘晓菲去实习单位第一天，天色氤氲，刚出了宿舍，就下起了朦朦小雨，因为手机预报上并没雨，她也懒得折身去拿雨伞了，走出校门却越发大了。

    或许所有相遇都要有个美好开头吧，那淫雨霏霏早晨，真是赋予足了浪漫情愫。

    她用手遮着额头准备去坐公交，这时从远处缓缓驶来一辆豪车，一看那就是豪车，车标极少见，她好像在哪见过，却不记得了，橘红色，特别骚气，吱呀下，那辆车就停在了她旁边。这时车窗缓缓降下来了，驾驶位上那人穿一身白衣，是个瓜子脸，皮肤白净，留着比寸头稍长头发，卷卷的，像是烫了，眼睛里放着光，感觉干干净净的，少年。

    “美女去哪里啊，捎你一程？”

    其实这样搭讪，刘晓菲也不是没遇见过，若在这之前，她肯定不会太放在心上。或许是那天下雨，也可能她刚刚看到那车标，有些好奇这人身世，于是便搭了话。

    刘晓菲报出了那公司地名，然后又问：“你顺路的吧？要不顺路就算啦。”

    那少年仿佛看透了刘晓菲心思，莞尔一笑，做了个很优雅请的手势：“上车吧。”

    笑容里藏着一对小酒窝，男生有小酒窝很特别。刘晓菲回忆，那天她竟就没担心遇到坏人，鬼使神差地上了车。去实习公司路上，刘晓菲以为他会跟其他搭讪的人一样，会主动“显摆”自己身份啥的，至少也夸夸其谈啊，可她想不到的是，一路上他话并不太多，只问了她是大几学生啊，学什么专业等等事情。她凭着对男人了解，心想重头戏肯定在后面，比如快到下车时候。于是到了下车，刘晓菲都准备好了“一会吃饭”拒绝台词，可他什么都没有。若不是最后他说“认识就是缘分，以后也算是朋友”，随即递给她一张烫金名片，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做什么。下了车，她还有些晕晕乎乎。这人真是搭讪吗？不专业，忒不专业。

    她是从那名片上知道，他叫商海云，是某个投行公司副总经理。那时她吃了一惊，一直以为他是个花花公子哥，没想到年纪轻轻竟已是副总经理了。她把他当成泡妞大少爷应是多情的美丽的误会。刘晓菲怅然若失地进了公司。过去好几天，刘晓菲再也没见过那辆豪车。也是，若是泡妞的，她之前早就能在校门口看见过了。

    他俩再次遇见是在迎新聚餐晚会上。那四十多岁园长，不怀好意地一个劲儿灌她酒，那时她脑子清醒，一直想找个机会溜走，却始终找不到，眼看就要被那老色男灌倒了。这时一双白皙双手，过来挡住了那老男人酒瓶。她只记得他说：

    “我是她朋友，后面的我都替她喝了。”

    那老色男脸色一下子萎顿下去。来人正是商海云。她被商海云扶进了他包间，放在椅子上醒酒，只见周围有三个同样少年，两个姑娘。她记得那包间里，那些人一声声地喊着他“商少”，他们还说了些她根本就不懂词汇，很商业的。

    散场时，刘晓菲酒醒得差不多了，以为商海云会送她，却不料商海云说，他还有些事，不能送她，却又安排了席间那没喝酒女孩开车送她回学校。路上那女孩跟她讲起了商少事情，说，商少是海外留学生，今年刚回来，学的金融，在华尔街有三年工作经验，商家世代经商，好像还是商朝后裔，那女孩问她，中太投行知不知道？当刘晓菲摇头时，那女孩看她眼神简直就跟看乡下土妹一样，似乎在说，这都不知道？还怎么出来混，怎么成为商少朋友的？然后那女孩补充说，南方最大的中太投行就是他父亲开的，是这市的首富，商少回来，就被父亲认命成投行副总经理巴拉巴拉的。原来是富二代啊，刘晓菲心想，那也没什么嘛，龙生龙凤生凤。这时那女孩又说，商少并不太喜欢在父亲公司里工作，一直想另起炉灶，今天晚上说的就有这事，已筹备差不多了，还说商少到现在都还没女朋友，不知是眼光高，还是工作忙，反正要是被商少看中，那一辈子都不用愁，当然那女孩说这话时，拢了拢耳际头发，只把刘晓菲当成流露心事的小妹妹了……

    刘晓菲听过商少故事，心却一点点下跌。她是想找个帅气的、有本事的、有财富的男人，商少也太帅气太有本事太有财富了，太理想了，理想得是她够不上男人。她回去后，便没把这当回事。可第二天，那辆豪车却出现在校门口了，又像那天那样缓缓驶过来，停在她身边。

    “我终于等到了你。”商少说。

    刘晓菲很好奇，他为何要等自己呢？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昨晚有事没来得及送你，看你喝得很多，不太放心，过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好了吗？”

    原来就为这个事啊，他竟傻傻在门口等着？刘晓菲这才想起自己只是跟他说过专业什么的，其他什么的都没留，心下一定，笑着说，没事了。商海云打开车门，又载她去了实习公司。快要到地方时，商海云终于跟她要了联系方式，并说：

    “说实话，我见过漂亮的，见过优雅的，见过聪明的，见过淑女的，还没有见过将这些特点都结合在一起的，而且你身上还有种特别气质。”

    刘晓菲又开心又惊讶又奇怪，自己真这样优秀？自己身上有什么特别气质？

    “那是隐匿的，质朴的，让人踏实而安静的。”轿车吱呀停下了，路途真短，时间真快，到地方了，商少打开车门狡黠地说，“我还从来没这样被吸引过呢。”

    商少说完就把头转到前方了，显出小男生那种羞赧，干净。那一整天她都飘飘然，如坠梦中，她不敢相信是真的。堂堂首富之子，华尔街归国精英，真就看上自己了？她一想起那句“特别气质”就欣喜不已。他说的那种质朴，大概是指她身上在农村生活过的印记？曾几何时，她拼命想摆脱那种烙印，却不料最后竟成了被人家看上的点了。或许见识过商业波云诡谲和人性复杂，才会如此着迷那种质朴？随后几天，就证实了刘晓菲猜想。商少的确对她有意思。因为随后日子，商少动不动就来接她上下班。

    帅气，富有，纯净，几乎满足了她所有感情期待，很快就跟商少坠入爱河了。说实话她择偶标准很大程度上早就受了母亲影响，之前只是不赞同母亲做法，现在才她全方位倒向了母亲的标准。有钱的爱情的确很幸福，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怎一个爽字了得。

    哪怕后来商少那辆豪车不见了，商少说，拿去暂时性抵押了，她也没怀疑。结婚之前，她除却发现商少似乎并没想象中那样纯情，比如商少有时会盯着路上漂亮女生目不转睛，美其名曰，带着艺术角度在欣赏美，还说男人都那样，其他也没发现什么了。直到结婚一年后，她收到法院传单，才知道他家已负债近一百万了！

    那时她才知道所有事情真相，所谓首富不过是个名头，投行风险太大，之前公司就出现各种各样投资失误事件，整个公司本来就在破产边缘，而那些豪车，不过是他们家租的，那些昂贵首饰珠宝啊等等，大部分都是假的！他家活脱脱是个伪富豪。刘晓菲一下子从天堂被踹到了地狱里。生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贫贱夫妻百事哀，刘晓菲动不动就跟商海云吵架。如果只是这样，她第一段婚姻还能维系，后来有天她发现，哪怕破落户，商海云竟还有闲心泡妞，不是他变了，而是她一直都没发现，商海云一直都是泡妞高手！

    当初他欲擒故纵，他早就盯上了她，所以下雨那天，他趁机钻出来，但他也是故意不给她要联系方式。后来那次酒局相遇倒是意外，但把她扶进包厢，商海云就给那些朋友使了眼色，于是一个首富之子，华尔街归国精英故事就诞生了！

    刘晓菲还知道了个伤悲事实，那就是，如果不是商海云父亲骂得紧，她当初也会跟其他女孩那样，成为商海云众多猎艳对象之一，然后桥归桥路归路。或许她在那些女孩中不是太能造腾，才被他家里人选做结婚对象。这样婚姻又怎能忍受？何况那时她又遇到另个有钱男人，而且那男人对她很痴迷，所以不久之后，她就跟商海云离婚了。

    不知造化弄人，还是命途多舛，刘晓菲跟后来那有钱男人都没成，一连又找了两个还是如此。用刘晓菲自己话说，那时她觉得自己快成母亲那样的人了。那时她觉得有钱人没几个是有良心的，那些人不过是馋她身子，她跟那些人在一起，某种程度上说，是交易！转了一大圈，她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人当自强，于是她立刻休整起来，拾起自己本职专业，重新在幼儿园当上了幼教。就在她对富裕生活感到绝望时，竟遇到了现在丈夫，宋思博。

    若说有钱人没几个人有良心，那么，宋思博就是那少数人之一。刘晓菲说，跟宋思博认识，并没有在浪漫气氛里，也不是美丽邂逅，更没有阴差阳错，他们是在工作中认识的，是那样普普通通。他们相识后，在不断接触下，逐渐爱上了彼此。她说，婚后蛮幸福，这次她终于没选错男人，宋思博对她很疼惜，虽然他不是特别懂浪漫男人，却上进、踏实，曾几何时，她很后悔为何没早点遇到彼此？后来她就把工作辞了，过上了相夫教子生活，每天事情只有在家做做饭，洗洗衣服，若不想动手，就从饭店里定饭菜，然后就是接送儿子上学，晚上给儿子辅导功课，等丈夫下班……

    “其实吧，这样生活也挺无聊的，”刘晓菲叹了口气，“所以没事你就多来家里玩。”

    在现在社会里，相夫教子反而又成了多少女性梦想。所以刘晓菲那声叹息，在唐楠看来不能不有些故作之意，不能不是某种隐秘炫耀，也不能不是为后半句服务的。

    若说故事到了这里，就不能不是个完美结局，就不能不是刘晓菲小时候期待的那幸福结局。可真实故事并不止于此。唐楠发现故事的另一半，是在那次技术攻关取得重大突破公司组织的庆功宴上。

    唐楠带来的研究员大部分是师妹，女人多，所以除了宋总经理带着刘晓菲出席了宴会。那天唐楠留在后面收拾实验室，等到了，大部分人都在了。刘晓菲自然也在了。她一去就感觉出刘晓菲不对劲。刘晓菲看起来虽很热情，可那热情里似乎没温度，冷，就像刘晓菲脸上涂的那层厚厚粉底，好是装扮出来的，而且最奇怪的是，宴会整个过程，刘晓菲都戴着精致墨镜，既高雅又有隔阂。宋总经理说，她眼睛发炎了，老流眼泪。刘晓菲往上推了推眼镜，也说，医生建议她这几天都要戴眼镜。

    席间，唐楠去洗手间，无意中看到摘下眼镜快补妆完的刘晓菲，那两个眼眶用再浓粉底液都掩盖不住的淤青，联想到她多次去宋家看到点滴细节，比如她总经常看到刘晓菲化重妆，之前一直以为是刘晓菲喜欢打扮，现在才懂得，并不全是啊，忽然明白了刘晓菲过得是什么日子，忽然心疼起刘晓菲！唐楠多想上去问个明白，多想上去抱住刘晓菲，可她看到刘晓菲听到洗水间声音立刻拾起墨镜动作，便立刻转身回去了，假装没看到。刘晓菲是个要面子的人，既然那么长时间都没给她说过，那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假装不知道，是给她留的最后尊严。回去后，其他人还问唐楠怎么回来这样快，她有些哽咽说不出话，那时再看到旁边谈笑风生的儒雅的宋总经理时，总感觉不太一样了。

    后来唐楠还知道了个震惊消息。原来刘晓菲开口闭口的儿子，其实并不是她亲生儿子，而是宋思博跟前妻孩子。那时她终于明白初次见面时，那小孩怎会对“母亲”那样蛮横无理，也明白刘晓菲为何对儿子千万顺从！唐楠再想起刘晓菲之前工作是幼教，刘晓菲说她是在工作中认识宋思博的，还有之后打听出宋思博前妻得肝癌去世，才勾勒出那整个故事。刘晓菲跟宋思博结婚，并不是公主跟王子的爱情。

    “其实吧，这样生活也挺无聊的。”原来刘晓菲说这话时，也并不是低调炫耀，某种程度上，是对自己婚姻的另个声音吧。

    后来唐楠有次回家，赶上了邻居家爷爷葬礼，遇到了从新加坡回来半年的朱晨晨。葬礼时间太长，两个多年不见，是有些隔阂，可后来她们就聊起了小时候，聊起了儿时姐妹，聊着，聊着，唐楠就说起自己遇到刘晓菲事情，最后实在没忍住，她还把刘晓菲后面故事说出了。那时朱晨晨正在面临一个抉择，听过刘晓菲故事和唐楠劝告，才下了那个再嫁决心。唐楠恍然发现，她们几个姐妹，有谁真正找到初念的男人？理想终究是理想。朱晨晨转头看向唐楠，不知唐楠刚才那声叹息里，又藏了她自己多少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