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燕对白绕一番劝说，高傲的白绕终于还是放下了身段，同意了褚燕的虚与委蛇之计。

    褚燕领着白绕面见三位黑山大王，三大王倒也没有多么的刁难于他，只是将俘虏的白绕所统前军一千八百多人打散整编，封白绕为九龙寨护军校尉，统八百喽啰兵。

    冯龙这么安排，还是很合理的，对于新降将领既用且防。护军校尉一职，属于中级军官，驻地就在东黑山贼巢的本寨之内，时刻处于三位大王的眼皮子底下，消除让其统兵在外而独立自大的风险。不过，如此一来，可苦恼了白绕，想要和褚燕暗中起事的难度大大增加了。

    白绕归顺黑山之后，褚燕一连多日没有去见白绕。白绕虽知这事急不得，可是自己现今处在贼巢之内，感觉时刻都被监视着，浑身的不自在，几次三番想要主动去联络褚燕，褚燕却跟个乖宝宝似的，待在九龙寨大堂里不出来，每天不是和几个大王喝酒划拳，就是跟堂前的卫士比武切磋。寨中偶有好勇斗狠之辈，听说了褚燕在酒桌上吹嘘出来的事迹，想要挑战褚燕，褚燕也都全盘答应，来者不拒。结果没有一人能打败他，于是褚燕在九龙寨内名声鹊起。更离谱的是，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谣言，说褚燕是什么天界的“飞燕将军”，是神仙下凡来拯救这些穷苦人们的，搞得神乎其神。

    白绕在自己的军帐内生闷气：“这个匹夫，该不会是那三个贼头的走狗吧？把我诓骗到这个地方来，收编了我的部众，让我当个闲散头目，等到打仗的时候再拿我当炮灰，算盘打得是真不赖啊！哼。”

    就在白绕快要顶不住自己内心的不安和猜忌的时候，这天深夜，白绕窝在榻上辗转难眠，忽然看见窗外一道黑影闪过，好像一个人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白绕心下一惊：“不好，难道，他们要杀我灭口了吗？”于是，白绕立马从枕下抽出一柄短刀，悄悄地埋伏在门边，只待那黑影踏入门内便一刀结果掉他。

    这时，门外那人却先发话了：“白将军，是我，褚燕。”

    白绕一惊，缓缓打开了一条缝，见来者确实是褚燕，且身后没有别人，便让他进来了。

    白绕带着恼怒的语气问道：“褚大军师现在过来找我这个小小的校尉做什么？难道是邀我去跟三位大王喝酒不成？”

    褚燕一听这话就知道白绕心里是怎么想的了，为大业计，褚燕没有计较他：“白将军，我知道你这几天很焦急，怪我没和你联络。我那是为了避嫌才故意不见你的，如果刚把你放出来，咱们两个天天就在一起窃窃私语，谁能不起疑心？如果我真的贪图荣华富贵，又何必现在这时候偷偷摸摸地来见你？”

    白绕听到褚燕的解释之后，脸上的阴阳怪气神情才算消散了一些：“那你说吧，你想出来什么计划了没有？”

    褚燕曰：“现在正好有个天赐良机，虽然并不能立即让我等逃离此地，却可以大大增加我们起事成功的可能。”

    白绕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哦？快说来听听！”

    褚燕曰：“后将军刘石在大槐坡一战中殿后，掩护大军撤离，自己却与大军失散了。刘石将军这些天辗转于大山之中，想要与渠帅会合，却终究被黑山贼围在了一处孤山之上，败亡只在旦夕之间。据喽啰哨探报称，山上仅剩五百人左右，虽不足为惧，但刘石将军手中握有我黄巾军撤离时扔下的粮草辎重。刘石将军声称，如若黑山贼不撤离围困，敢来攻山，便一把火烧掉这些辎重，让黑山贼一粒粮食都别想得到。黑山贼来袭我军，本就是冲着钱粮来的，所以围山的贼人始终不敢进攻，僵持在了那里。三个贼头也都是束手无策。”

    白绕听完，只有一句感慨：“想不到老刘还挺硬气，干得好。”接着白绕又问道：“可是，这和你所说的‘天赐良机’又有什么联系？”

    褚燕见白绕没那么聪明，只好进一步解释：“你我二人可以主动请缨，前往孤山劝降刘石将军。对刘石将军说明原委，让他也和你我二人一样，暂时蛰伏在黑山贼中。如此一来，我们便又多了五百多名自己人，岂不是增加了起事成功的可能性？”

    白绕点了点头：“有理。”

    褚燕接着说：“而且，近日来吾并非无所事事、游手好闲，除了在三个贼头那里博取信任，吾与寨中上下都试图打通关系，壮大我们黄巾军的名声，以便来日获取军心。这刘石将军一事，便是哨探营的一个喽啰告诉我的，今日晚宴时，卫治在我面前也提了出来，三个贼头都没有避讳我，当众议论，足见成效。所以，还望白将军暂且隐忍，将军亦可暗中同昔日旧部取得联络，摸清他们都被整编到了何处，早做准备。”

    白绕认同地说道：“好！多谢褚兄弟了，是白某人错怪你了，明日你若能说服贼酋去招降刘石，这个差使便让我来吧。”

    褚燕欣然点头：“好。”

    次日大堂议事时，褚燕提出招降刘石之事，冯龙爽快的答应了，现在三位黑山首领最怕刘石狗急跳墙烧了粮草，故而没有考虑那么多。褚燕推荐让白绕去担当招降使者，理由是白绕昔日与刘石在黄巾军中同级，自己官低职微，与刘石不熟，所以白绕更加合适。冯龙同意了。

    下午，白绕已抵达孤山，见到了刘石，与之讲明原委，刘石思考了一阵之后，终于也同意了。刘石在下山受降后慨叹：“这几天的青牛角、褚松、萧云、韩伯、韩仲已经令吾惊奇不已了，今天又来个褚燕？以前吾怎么就没发现自己的队伍里有这么多人才？”

    刘石被冯龙封了一个九龙寨山前统领的奇怪职位，反正本来就是一伙乌合山贼，哪有那么多讲究？想起来个什么名字就起个什么名字罢了。这个所谓的“山前统领”，实际就是驻扎在九龙寨山寨下的一伙驻军，统带刘石自己领的五百人不再打散或添兵。有看官可能疑惑，为何刘石的队伍不再二次整编呢？这得益于褚燕在冯龙面前的教唆，褚燕经常说刘石统领的后军都是张牛角麾下最没用的杂兵老弱，加上刘石的五百人比白绕的一千八少得多，所以冯龙也就没当回事儿，懒得再去麻烦了。

    春三月，草长莺飞百花开，朔日无云千星垂。一凫戏水烟霞没，万里黄河九曲来。

    夜深人静，褚燕心中有些燥闷，索性走出房门，在外面散散心。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想着事，规划着如何脱身、如何寻找到常山的兄弟们，不知他们现身在何处？是否安好？或是......天地两隔，永无再会之日？

    褚燕不由得自言自语道：“杜长堂哥稳重有方，应该能照顾好自己吧。伯翊兄弟娇生惯养，忠心耿耿的小孙轻肯定也会侍候好他的。左校这家伙最让我放心不下，如果还活着，肯定在哪儿饿着肚子呢吧。卞老五早就闯荡江湖了，哪儿能会委屈自己呢？萧云、褚松族弟、韩家兄弟，你们还好吗？白雀......唉，小雀儿。”

    褚燕再怎么担忧，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尽自己的最大能耐笼络黑山人心，壮大实力，造起声望，再慢慢的寻机行事。他最思念的徒儿白雀究竟怎样了呢？让我们来看看吧。

    大槐坡一战，白雀身形太过瘦小，在混乱的战场上被人流挤散了。好不容易在人群中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白雀跌跌撞撞地跑去之后发现是左校，这家伙拎着大砍刀拼命地挥舞着，嘴里一直喊着：“燕大哥！燕大哥！”

    左校看见小白雀之后赶紧问他：“你看见燕大哥了吗？”

    白雀摇头：“没有，我也在找师父。”

    左校气恼地一甩胳膊，丢下了白雀去漫无目的地寻找褚燕去了。白雀一见左校居然要走，便死死地跟着左校，让这个大胖子保护自己。左校没想带着白雀，可是他又黏着自己，于是只好一边杀退身边的敌人，一边寻找褚燕。可是，茫茫人群，混乱的战场，夜黑风高，能保住命都要谢天谢地了，找一个身手敏捷的褚燕又谈何容易？

    没奈何，二人终究没能找到褚燕，万幸的是，他们两人杀出重围，没有在大槐坡下成为今春野草的养料。

    左校也不搭理白雀，只是闷着头往前走，白雀紧赶慢赶，呼唤着左校：“左四哥！左四哥！你去哪儿呀？等等我呀。”

    左校被叫的烦了，停下了脚步，恶狠狠地回头瞪着白雀：“去哪儿？找燕大哥呗！要不是你这竖子拖我后腿，我岂能跟丢燕大哥？现在连燕大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左校并不怎么待见白雀，之前在一块行军生活的时候便是如此，在褚燕认识白雀之前，左校是褚燕的小跟班，从小长大，他俩关系最好。褚燕对左校有许多关照，知道左校食量大，没少往左校家里送吃的。就连左校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褚燕他老娘亲手缝的。

    然而，自从白雀拜了褚燕为师之后，左校觉得褚燕对自己的关怀和照顾就少了。一有空闲，白雀就缠着褚燕学武艺；一到晚上，就让褚燕给他讲故事。褚燕的食物也不再是只分给左校了，常常是一块饼子分半块给白雀。尽管白雀对这伙常山兄弟都是二哥、三哥的喊着，脸上时刻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但在左校眼里，白雀的笑容显得那么可憎。是这个小少年夺走了燕大哥对自己的关怀。我们这些常山来的同乡兄弟同生共死、亲密无间，你一个外乡的浪荡子来凑什么热闹？

    所以，可以说，左校十分的讨厌这个小屁孩儿。但是，白雀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左校只是单纯地不好相处。然而事到如今，在这兵荒马乱、穷乡僻壤里，小白雀只有紧紧地跟着左校这座靠山才能活下去。否则，自己不是饿死，就是被山贼杀死。此时哪怕左校这样凶白雀，白雀也没有解释什么，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鼻头酸酸的。

    左校发完一通臭脾气后，继续向前走着，不去看白雀。白雀没什么办法，只得跟着左校一路往北。虽然，白雀也不知道为什么左校那么肯定自己的师父就在北边。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期间白雀用飞石打鸟、下水摸鱼、上树摘果，给左校弄了不少吃的。左校慢慢的接纳了白雀，能和白雀有一言没一语的搭话了。小白雀问左校为什么要往北走，左校答不出所以然，白雀便建议向西走，左校问起原因，白雀曰：“我看西边山形高大，水文繁茂，如果我是山贼，定会在这种山头上建营扎寨。倘若我师父不幸被贼人虏去，那么也就很可能被关在贼人的寨牢里了。”

    左校惊喜道：“俺还真是小瞧你了，有道理，走，我们现在就出发。”

    二人一前一后向白雀所指的方向去了，那里便是乌龙岭，翻过乌龙岭就是九龙寨，聪颖的小白雀倒是没有说错，此时褚燕确在九龙寨内，只是他并没有被俘虏而已。如果两人能顺利抵达，三人就能团聚了，可惜，天不遂人愿，山路崎岖，走着走着，白雀失踪了。

    等到左校发现身后没了小白雀叽叽喳喳的声音时，再回头已经不见了踪影。左校大喊着：“小白雀！你在哪儿？快出来，别耍我了。”

    没有回应。左校才对白雀的态度改善了一些，白雀就这样不见了。左校一开始以为白雀是在捉弄他，可是天色越来越黑，左校开始心急了，于是沿着来路往回走，寻找白雀。

    凭借着最后一缕夕阳，左校看到了，在一处悬崖边上，孤零零的放置着一只草鞋。

    “小雀儿！”左校惊恐着跑了过去，捡起那只鞋，鞋子不大，确实是白雀的。而向悬崖下望去时，下面什么都看不见，四周只有树叶婆娑、鸟哀兽鸣的声音。左校哭了，跪在悬崖边嚎啕大哭：“啊啊啊啊啊，小雀儿啊，我对不起你......我要是不对你那么严厉就好了，我怎么就这么笨啊，我为什么不紧紧地跟在你旁边呢？如果我要是一直看着你，哪会发生这样的事啊！啊啊啊啊啊......”

    不管左校怎么痛哭，白雀再也没有回来了。左校带着万分的后悔与自责，踏上了向西的道路。而这条路，还是白雀在生前指给自己的。左校边走边回想着和白雀在一块儿的时光，那天真无邪的笑容，那白净瘦弱的脸颊，那甩手发石的得意，那每天对常山兄弟们亲切的“哥哥”的呼叫声，一直不断地回荡在左校的脑海里。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犹可追。平时不怎么珍惜的事物，是因为太过常见而往往被我们忽视。等到失去时，才懂得珍惜。

    三天之后，左校的眼泪也抹干了，一伙儿黑山巡山的喽啰兵发现了他。由于之前冯龙曾答应褚燕，发动八坡十寨的喽啰替他寻找十名常山兄弟的下落。当巡山喽啰得知面前这个胖子就叫“左校”时，喽啰便告诉左校，自己们是褚燕派来寻找他的，左校就这样跟着上了九龙寨。

    当褚燕听到黑山的巡山喽啰发现了左校时，惊喜万分，见了左校之后，两人抱着肩膀大哭了起来。左校的哭声比褚燕更大，因为在那一声声的哭泣中，还包含着愧疚与遗憾。在之后的互叙遭遇之时，左校隐瞒了白雀的事情，只是谎称从一开始就没见到小白雀。褚燕只得抱拳祈祷自己的爱徒没有死在乱军之中，殊不知，二人已经天地相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