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一生将会全身心投入于炼金术的进步，那位导师连伴侣都还没找过，却就这样收获了少年这位名义上的养子。

    那之后，他带着少年回到了王都，安置了下来。养父不再教导少年炼金术的知识，而是再次启用了曾经的实验室，重拾了自己落尘已久的研究事业。

    相对的，一方面他将少年交付给了更加专业的教学机构——国立学院。

    “名字……？我不需要名字。”

    少年摇摇头，有些疑惑。

    为了办理入学手续，养父想要征求他对名字的意见，但他对此并没有需求。在少年此前的观念里，他并不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而存在，而是“村子”这个整体的一部分，代号是不必要的。

    然而无关少年的意愿，办理入学手续需要名字，养父只好自作主张地取用了“艾泽纳赫”这个名字。

    虽然没人会用这个名字去称呼他。

    正如少年所希望的那样，同学们以“插班生”或是“大炼金术师之子”这类社会关系来称呼他，这让他感觉到自己是整体的一部分。

    在某些地方却又已经不太一样了。

    对少年而言，入学最大的收获在于他可以随意浏览学院里如群山般陈列的数多藏书——知识像是对他敞露出玉体，坦诚地将他拥入怀中。

    只是……我为什么要学习炼金术来着？

    为了报答村人，我是为了报答村人才去学习炼金术的，为此我需要得到知识的力量。

    可是如今村人都不在了，我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学习？

    最初的诉求……理由随着事物一起消失不见，荡然无存。

    ……

    唉……

    话虽如此，即便热情……或者说使命感不及以往，但他的天赋是货真价实的。

    他一门心思只想着重振村庄，确信只有那里才是他的归宿。索性成天泡在图书馆忘却掉时间，偶尔会故意翘掉一些基础的理论课程，只在遇到实在难以钻研的问题时才会开口请教老师。

    说也奇怪，在少年看来似乎这种学习方式才更适合他。他活在与世间脱离的孤岛中，习惯一个人思考，同自己倾谈。

    少年突飞猛进，惊诧众人，同龄人逐渐无法与他站在同等高度谈论炼金术，甚至无法理解他所说的话语，开始对他敬而远之——少年不在乎。

    养父了解过他的状况后，在某天夜里带他来到了郊外开阔的小丘上，那一天，天空异常晴朗，不像那个饱经战争残害的、破破烂烂的小村庄，少年出生以来极少见过这般万里无云的天空。

    “……老师，你带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养父只是亲和地笑笑，没有回答，他坐了下来，拍拍身旁平滑干净的草坪，示意少年也坐下，少年照做了。

    他惬意地躺下，指着天空的繁星，

    “你知道那颗星星叫什么吗？”

    “……“安塔列斯”？”

    少年疑惑地回答。

    “对了。”

    “那也是我的名字，来，跟我说说它的特征吧？”

    “它看起来闪着蓝色的光……但其实是白色，它是古老的，曾经是星图上最为绚丽的星星之一。”

    炼金术和占星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所以他知道答案。

    “你记得很清楚，可为什么不说说它现在的特征呢？”

    养父看起来很开心，

    “早在数百年前，王国建立之前它就已经逐渐熄灭了；相对地面，它的行动轨迹稳定，以十年为周期在原地转圈，像是在跳舞……对，就像是在跳舞！”

    他的语气愉悦，像是随时准备起身舞蹈，

    “即便现在，它也被其他星星簇拥着，成为了星座中唯一一个在转动的部分。”

    手指在空中划着，凭着记忆连接起一颗颗闪耀的星星，画出了一只飞鸟的形状，养父最后将手指停留眼睛的部位，绕着手指转圈——那是飞鸟座的眼睛——名作“安塔列斯”的一等星的行动轨迹。

    “您今天要教导我占星术的内容吗？请先等等，我忘了带上资料书……”

    少年正要起身往回走，被养父拉住了，他呵呵笑起来，

    “先别着急，今天要讲的东西与炼金术无关，还是说，若是无关知识，你就不愿意和我聊天了呢？”

    “怎么会！”

    少年迅速坐好，紧张地说道，

    “您请继续！”

    “安塔列斯明明只是一颗很普通的恒星，因为与地面相近，很长一段时间里它被当作一颗照耀着万物的巨大天体，”

    养父神秘一笑，

    “你能告诉我“艾泽纳赫”在哪里吗？”

    “额……”

    少年迟疑了一下，最终将手指悬在了半空，指向一颗黯淡而不显眼的星星——艾泽纳赫不是那么有辨识度的星星，它微弱，却处在群星之间，和少年恰好相反。

    养父校正了少年的手，稍稍向右上空僻的地方抬了抬，指向了一颗同样黯淡，却更明亮些的星星，

    “这颗才是。艾泽纳赫是已知的星星中最为光亮的。”

    “它才是真正地普照着这整片星空的星星，连安塔列斯也不例外，你会认不出它，只是因为它离我们太远了。”

    少年感受到了触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它的光亮比现在更甚之……自然就能传达了吧？”

    养父扭过头看向少年，

    “可是艾泽纳赫，我们都不是固定在天上的星星，光也不需要跑过数百万年才能照耀到对方……”

    他看到少年在沉着头思考，看来最后一句是没听进去。

    哈，也罢，时间还长着，光会传到的。

    养父用胳膊垫着脑袋，舒适地躺在草坪上，不知不觉闭了眼睛。那一夜，他们在星空下睡着了。

    那之后，少年愈发拼命地研学——在人们眼中，我有“发光”的能力，那么我就该回应他们的愿望。不仅是村子里的大家，我得负起责任来将“光”照耀到所有人身上。

    为世人献身——少年认为他知晓了自己的第三个索求之物。

    少年显然是误解了养父口中“光”的意义，那不是责任或者救赎，星星依靠光来交流。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将自己从过往、从那个不复存在的小村庄中解放了，也算是小小地前进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