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没有什么事情比得上打篮球更能体现男子汉气概了。在赛场上奔驰、用身体把对手狠狠地撞倒、绕过防守成功投篮，这是一场有趣的战斗——大家都这么认为，所以当青老师说，下一节是体育课，并且体育用具，就是篮球时，大家都跃跃欲试。当然，主要是男孩子。

    大家从床铺上下来，跟着青老师往列车的前方走。

    篮球场出现了——其实就是一片空场地，即便把床铺腾开，空间也完全不够。左右侧各放了一个篮球框，因为年代久远，而且没有维修过，所以油漆掉的到处都是，像一只秃毛的大灰狗。自然，体育老师也是青老师。

    “篮球的基本技巧由我来讲解，一会儿分发篮球。”他这样一本正经地说着，但学生们没几个在听，因为他们都懂得技巧，只眼巴巴地瞅着老师背后放着的那一个球。

    直木和俊海、兰猪趁老师讲的时候，偷偷摸摸往前挪，好让老师在结束讲解时，能够第一个拿到。不过有这种想法的可不止他们一伙，昨天晚上撕毁直木绘画的那些所谓的“野孩子”，从另一个侧面遛了过去。

    “那些人离的比我们还近呢！”兰猪紧张地盯着对方。

    “那我们就离的更近！”俊海一点也不打算就此让掉。

    “如果再多一个球就好了。”直木心想。他打算放学回去后，问一下大叔，看他有什么门路能够买到，那么下一次，就不用这样抢了。

    冰心把直木那一拨人还有野孩子那一拨人的行为看在眼里，冷冷哼了一声。别误会，她并不打算报告老师，因为她也不愿意当嚼舌头的人，只是她还在生直木他们的气，所以关于他们的事情真是一点也不想参与。若让别人以为自己在意他们的事情，那真是才难为情呢吧！

    青老师的讲解可真够漫长的——直木感觉时间仿佛在青老师的嘴里被拉长、扭曲、僵硬、停滞，总之，时间变成一种奇怪的东西，勾着直木的心脏和欲望，让他止不住地在原地跺脚。简直就和昨天被罚扫地一样。这么看来，青老师真的有一种特殊的魔法，折磨人的坏魔法。

    “那么，大家就自由活动吧——”他终于说出这句话来，说真的，直木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被青老师折磨的麻木不仁了。不过俊海和兰猪条件反射一样赶紧拉着直木冲过去。“发什么呆呀，快去！”他们这样急切地喊着，让直木一下子回到现实中。

    哎，如果直木也能早点冲过去就好了——俊海和兰猪拖着直木，速度明显慢了一大截——对手已经先一步抢到篮球，一边冲直木他们炫耀，一边做着鬼脸。

    “哇，气死我了！”兰猪太过激动，结果口水把自己狠狠地呛住，弯着腰使劲咳嗽，非要把喉咙咳出来才罢休的那种。真有够夸张的。

    “看来没戏了——”俊海不愿意太失态，只是抱着手臂，简短地说。

    直木对篮球倒没什么兴趣，不过他不愿意让两个朋友就这样失望，而且，当他看到冰心和其他女孩坐在篮球架下面，看对手在那儿打篮球时，倒觉得尖酸起来。“这样子真不大行，不如我们过去抢吧！”直木的思维有够土匪的。

    “你还想被怎样罚呀——老师允……允许你上体育课真就谢天谢地喽！”兰猪被吓得结巴起来。

    唔，直木这才想起来，老师昨天也说过叫自己想明白了就去告诉老师，但自己不光没想明白，也没去找老师，而老师倒也没计较。也许他比较健忘吧！直木这样想。他有时候真容易低估别人的。

    “俊海，你说呢？”直木不愿再想那个古板的大人了，因为自己的胃又开始痛了。他转向俊海，问他。

    “去抢篮球吗？”

    “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我看来，生活就是一场掠夺，抢与被抢是自然的事情，只不过有些容易看见，有些不容易。”直木又开始发表奇怪的见解了。他说这话时，浑身的气质都开始不对劲起来。

    “我还是听不懂。”兰猪小声地嘀咕道。

    “我是说，我们都应该当土匪。”直木直接地讲。

    就在这时候，对手好像投了一个精彩的球，周围的女生们都开始欢呼起来。

    俊海思考了一会儿，咧嘴笑了。那个笑容带着不管不顾的执拗，还有冒险的兴奋感。

    “那就走？”他活动了一下腰身。

    “走！”直木微微一笑。

    “天呐，我感觉要完蛋了——”兰猪彻底萎靡了，看起来简直就要哭了，不过，当然，他还是跟着那两位往篮球那边靠。

    直木在很远的地方就冲那边高声喊道：“喂——玩够了吧，把球给我！”

    打球的那些人大约六七个，见到直木过来，都停下手。说起来，班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不认识直木了——一个绝对的怪胎。这么形容也不为过。

    冰心见到直木这样子，皱着眉头，把头压得很低。

    打球的人中为首的那位走到跟前，非常厌恶地打量着直木，然后用尽轻蔑的态度，冲直木喊：“滚远点了，怪胎。”

    直木提议：“我们来比投篮，如果我们赢了，你就把球给我！”

    打球的人本来不想答应，不过他看着周围围观的人们，意识到，这是让他颜面丧失的好机会。能够把他脸上那不知为何就存在的、令人恼火的骄傲砸碎的好机会。

    “好！”

    冰心已经不想再看直木胡闹了，于是先离开了。

    直木当然注意到了，不可否认的是他有些失望，不过眼下更关键的是，如何把球赢过来。

    大家讨论了一下，规则大概如下，非常简单——每一伙人挑一个队员出来投篮，三分线内投中得两分，线外三分。无论投中与否，都要换下一个人。那一伙先攒够十分，就赢得了这颗球。需要说明的是，这里篮球框比我们认知的要低，而且三分线也短了一截——主要是因为在火车上，空间有限。

    俊海第一个拿到球。“我不确定我是否能赢。”他有些信心不足，事实上，这种比赛还颇有压力。

    “人生下来就要面对压力的。”直木引用昨晚大叔的话，微微笑着说，“而且我马上就上场了。”

    周围的人开始把更远处的学生叫了过来，因为这可是难得遇到的热闹，不过话说回来，大家之所以这么兴奋，大概是因为平日的生活也太过无趣了，再加上直木这个怪胎也在。

    青老师自然被吸引了过来，板着那张叫人胃痛的脸，四处准备逮住那些要挨罚的违规行为。

    俊海在直木和兰猪的安慰下慢慢平复呼吸，他决定投个三分。

    瞄准——投——

    就在俊海投出的那一刻，周围惹事的都开始发出“嘘”声，试图拿噪音影响俊海。大家一起嘘，声音真不小，怎么形容，就像海里的牛在叫。不过好在没有效果——俊海投中了！

    兰猪兴奋地满脸通红。“你中了，你中了！”他不停地重复。

    该对面了。显然俊海投中让对面有点不悦。当他们投的时候，周围再没有嘘声。这么看来很明显了，直木三人简直是和全班为敌，真够头疼的。投中了！

    到了直木，兰猪生怕直木投不中，因为他就见到直木地第一面就十分崇拜。不过直木显然没有犯任何失误，也投中了三分。对方也投了三分。看来，投三分对于这些人都没有什么问题呢。

    该兰猪了。周围一旦嘘起来，他就把球弄掉了。

    “别紧张，放松点。”直木说。

    俊海侧面看着直木，发现他根本没有一点紧张的感觉。这真奇怪，一开始不是他把自己和兰猪叫过去抢球的吗？

    没有出乎意料，兰猪失败了，而对方没有。所以再重复了刚才的一轮，结果上，对面赢了。没错，对面赢了。

    “嘁，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本事呢！”对手趁机恶狠狠地嘲笑他们，而且是追着他们嘲笑。讲真的，我们也不能怪他们的，毕竟赢者通吃，这是他们的权利——好在失败方（直木他们）没有为此丧失人权，这是好的一面。

    冰心看到直木那边的人群开始摇着头散开，也知道了结果，心里有点难过。喂，你难过什么呀！她很快发现了自己的情绪，开始训斥自己。

    不过就在这时，直木那边突然爆发出哈哈的大笑声。笑的人很多，但从来没有见过输了后还在笑的人呢！输了后不应该羞愧的连话都说不出了吗？冰心这样想着，忍不住走了过去，想看个究竟。

    没错，直木确实拉着俊海和兰猪在哈哈大笑。他笑的真够真挚的，你知道的，真挚的笑容能够传染周围的人，所以俊海和兰猪也开始笑。俊海是淡淡的笑，而兰猪则嗤嗤的笑。三个人不光性格上很不同，连笑声也不同呢！

    三个人笑够了，其余二人才问笑的理由。

    “怎么样，玩到篮球了吧！”直木一脸满足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腿，说。

    “喔，这样啊！”俊海也开始哈哈大笑。笑声中穿插着：“确实，真好玩呀！”

    兰猪感觉自己好像参悟了什么了不起的精神，但一时间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只是兴奋地流着汗，紧跟着说：“确实，好玩，好玩！”

    冰心在一旁看明白了，青老师也看明白了，原来从一开始，直木就不看重输赢，而是想借机打一会儿篮球。因为直接的邀请是肯定行不通的，那些人讨厌直木到极点。干脆让他们羞辱自己，换得打球的机会。真是简单粗暴的思维呢！最过分的是，他们真的玩开心了！

    冰心歪着头，打量着傻笑的直木，开始觉得自己终于有点了解他了。

    说到底，他真是一个简单到极致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