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行之刀剑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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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试剑授道

    段天鹰瞪着他,沉声道:“孙老头临死前将他的玉佩交给了你?”

    聂零皱了皱眉,他知道要在这个人面前否认,显然已经没什么用,可是他却不得不奇怪:“你为何如此在意那块玉佩?”

    段天鹰道:“在意那玉佩的人只怕不只我一个。”

    聂零道:“难道无心楼的人也是为了找那玉佩?”

    段天鹰道:“不然他们怎会无缘无故的来找孙老头。”

    聂零道:“可孙老爷子的玉佩跟他们要找的剑谱又有何关系?”

    段天鹰道:“你若想知道,现在就该拔你的刀。”

    聂零道:“拔刀?

    段天鹰道:“五十招之内,你若是能破了我手中的剑,告诉你们也无妨。”

    聂零道:“我若不能呢?”

    段天鹰道:“那就只有死,死在我的剑下,总比死在无心楼的人手里要幸运得多。”

    说完,他的手往腰间一抹,那柄清钢软剑赫然又回到了他手中。

    剑身,薄而锋利,透着寒光。

    聂零盯着他手里的剑,瞳孔在收缩,握刀的手,青筋已经凸起。

    段天鹰道:“听说紫面阎罗就是败在你的刀下。”

    聂零皱了皱眉,道:“他要不是太得意,恐怕败的就是我。”

    段天鹰道:“紫面阎罗的枪法刚猛毒辣,在江湖中算得上是一个使枪的好手,却算不上一个高手,你可知为何?”

    聂零在听着。

    段天鹰道:“一个真正的高手,不管使用什么武器,若要追求道法上的极致,就必须做到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他败,只因为他做人不诚,贪念太深。”

    紫面阎罗成天想着怎么成为一个人上人,他追求的已经不是枪法的极致,而是财富和权力。

    物欲越深,贪念越深。一个心存贪念,过分追求物质的人,他的枪法也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段天鹰道:“你知不知道,我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

    段天鹰道:“十年前,我与萧飞羽比剑,这两道疤就是他划上去的。”

    他叹了口气,又道:“那一战,我败得实在太惨。”

    聂零道:“也就是从那时起,你才退出了江湖?”

    段天鹰道:“十年来,我不问世事,一心钻研剑术,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达到极致。”

    “剑道的极致?”

    段天鹰道:“萧飞羽能练成天下无双的剑法,就是因为他的无情。”

    无情之人亦是无欲之人,无欲则无念,无念则无求,所以他才能专情于剑,他的剑法才会发挥出威力。

    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真正的无情?

    聂零叹道:“想必他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段天鹰道:“的确不小。”

    剑中之神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一个人的位置越高,承受的就越重。

    高处不胜寒,历来的孤高倨傲者,往往都是最寂寞的。

    聂零道:“那你呢?”

    段天鹰道:“我七岁学剑,至今四十余年,为了追求剑道的极致,不惜抛妻弃子,为的就是免受情欲所累。至那以后,我以剑为伴,十年来剑法虽有精进,却还是达不到人剑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

    聂零道:“你达不到是因为你有欲念?”

    段天鹰叹息道:“我的嗔念太深。”

    贪嗔痴,爱恶欲,本就是人类难以抹灭的情感,这正是人类最大的悲哀和痛苦。

    段天鹰道:“只可惜萧飞羽死得太早。”

    聂零道:“他若没死,难道你还要找他比剑?”

    段天鹰冷冷道:“不错。”

    聂零道:“你还忘不了那一战?”

    段天鹰恨恨道:“我忘不了。”

    很多事情就是因为忘不了,所以才会执着于爱,执着于恨,这也是人类最大的悲哀和痛苦。

    段天鹰轻抚着剑锋,眼神忽然变得炽热,一张丑陋的脸也因剑光而散发出耀眼的光辉。

    这个孤独冷漠的剑客,也许只有在握住他的剑时,生命才有了神采,才有了生趣。

    段天鹰迎空舞了一个剑花,然后平举当胸,眼神咄咄的瞪着聂零,冷冷道:“我的剑已出鞘,你为何还不拔刀?”

    聂零垂着头看着手里的刀,他实在没有把握,可是他却又不得不拔刀。

    江湖中本就有很多事情是没有法子逃避和拒绝的。

    何况,他也想从段天鹰口中得到那些消息。

    聂零忍不住回头,瞧了沈承伊一眼。

    沈承伊的目光刚好触及到他,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目光却无比的坚定。

    沈承伊笑了笑,好像是在告诉聂零:“既然没有法子避免,那就去吧,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得很好。”

    这一笑已经足够。

    聂零的手握得更紧,他的眼睛也已冒出了光。

    沈承伊知道他已经有了信心。

    对于一个情绪低落的人来说,朋友的一句鼓励可能比任何良药都有效。

    此刻,聂零已经处于一种“放空”的备战状态,他持刀正胸,应声道:“我的刀已在手,前辈请赐招。”

    段天鹰道:“招已在。”

    聂零忽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迎面扑来。

    风声未歇,剑锋已致。

    段天鹰的剑果然已经在动,动得很快,幸好聂零早已处于“备战状态”,此刻他脚下一滑,向后滑退了七尺,身形一展,犹如苍鹰展翅,立刻扑向旁边的小树林。

    段天鹰的剑已随着变招,剑随心至,刺空而出,这一剑刺出,快得不可思议,仿佛无数把剑同时刺出,裹挟而来。

    只见聂零身形再展,竟然巧妙的避开了这一剑之威。

    段天鹰锋芒更具,身子未停,出手更急更密,聂零却不断地穿梭于树林之间,以树作屏,饶是他的轻功绝妙,连沈承伊看了都为之叹服。

    段天鹰冷哼一声,霍然冲天飞起,剑光如匹练,化作飞虹,此刻,他的人与剑竟融为一体。

    树林间剑光如柱,光影明灭可见,剑的光芒已令明日都失去了颜色,剑光所及之处,万事万物都已被摧毁。

    沈承伊全身都已冒出了冷汗,段天鹰的剑法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江湖中几乎难有人与之匹敌。他已开始担心聂零是否真的能从段天鹰的剑下全身而退。

    聂零已被段天鹰的剑光所围住,已经退无可退。

    满天飘零着被剑气摧毁的枝节叶末,看来就像漫天的血雨,血雨中聂零的刀终于迎上段天鹰的剑。

    “呛”的一声,剑光停止,万事万物都已经停止。

    段天鹰静静地看着聂零。

    聂零静静地看着段天鹰。

    树林间死一般的寂静,满天的血雨看来已经停了。

    凄凉的春风吹落最后一片残叶,一根根雨丝般的断发也随之飘下。

    等到段天鹰看见那雨丝般的落发时,一双眼睛也淡了下去。

    良久,段天鹰才吐出一口长气,仰天叹道:“我败了。”

    聂零道:“我既没有胜,前辈哪里来的败。”

    段天鹰盯着地上的断发,十年前他虽败于萧飞羽的剑下,却从来不愿亲口说出自己的失败,因为那对一个孤傲的剑客来说,简直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可如今他却很淡然的说出了口,是不是他已觉得自己时日无多。

    段天鹰缓缓道:“无心楼派人来找孙如海,只因为他们还根本没有得到那本剑谱。”

    聂零和沈承伊看来都很惊讶。

    段天鹰道:“那本剑谱早已被孙如海藏起来了,他给你的那半块玉佩便是找到剑谱的关键。”

    沈承伊忍不住动容道:“那剑谱怎会在孙老先生手里,难道他跟苗家镇灭族一事也有关?”

    段天鹰道:“我本来也想问他的,只可惜他死得太早。”

    聂零道:“那另外半块玉佩又在哪里?”

    段天鹰道:“我若猜的不错,那半块玉佩应该在他的孙女手里。”

    沈承伊道:“这么说来,孙老先生的孙女岂非也有危险?”

    段天鹰道:“你们若是不想她跟孙如海一样的下场,现在最好赶紧去找她。”

    说着,他已转身离去。

    斜阳下,他的背影显得更加的萧索。

    段天鹰忽然一抬手,那柄青钢银剑竟被抛在了空中,银剑滑落,又听见“呛”的一声,剑身竟全部插入到一块大石缝,直没入柄。

    这无名的山林里,竟平添了一柄绝世名剑。

    沈承伊此时才松了一口气,道:“此人的剑法实已登峰造极,剑式之精妙只怕无人能及。别说你,就连我在旁边都被他的剑气逼得透不过气,可我实在是看不出,你究竟是如何胜他的?”

    聂零苦笑道:“我并没有胜。”

    沈承伊道:“哦?”

    聂零道:“我若与他正面交锋,必败无疑。那时的他体力和斗志都已经达到巅峰,所以我只能用轻功去消耗他的体力。”

    他笑着道:“这法子虽然不太光彩,但总比被他刺成马蜂窝要强得多。”

    沈承伊道:“所以你就等到他心力俱疲,剑锋锐减的时候出手,这样你就能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聂零道:“这只是其一。”

    沈承伊道:“哦?”

    聂零道:“我若不能摆脱他的剑气,也只能任他宰割。所以我只能算准他变招换气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因为那时也是他余力将尽,新力未生之时,我能把握住这点,才能保证自己于不败。”

    他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只可惜纵然我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却还是不能胜他。”

    沈承伊道:“哦?”

    聂零道:“因为我只能破他的气,却不能破他的剑。”

    沈承伊道:“此人虽然限你五十招之内破他手中的剑,但你能破他的剑气已经实属不易。你虽然“无胜”,但也“无败”,这“无败”便已是“胜”,所以他才会承认自己败了。”

    对于胜败,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判定的标准,尤其是段天鹰这种人。

    他看着段天鹰离去的方向,又接着道:“江湖中人大都争强好狠,将胜败看得极重。此人的胸襟确实不凡,果然不失为一代剑豪。”

    聂零道:“只是我实在不明白他此举究竟是何意?”

    沈承伊道:“也许他是为了试探我们。”

    聂零道:“试探?”

    沈承伊道:“不错。他知道孙老爷子将玉佩交给了你,无异于将他孙女也托付给了你。倘若孙老爷子的孙女果真被那些人抓走了,凭你我之力是否能将其救出,只怕还不知道。”

    他又接着道:“他和无心楼的人交过手,自然知道那些人的功夫,此番与你比剑,也许正是为了考验你的身手。”

    聂零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沈承伊道:“我若猜的不错,他和孙老先生也许本来就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