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刘亮程在安塘最近反复来往，屈良希猜测着他是不是要在此开店，如果开店是不是也做菜，毕竟刘亮程知彼知己，想着六七分，屈良希两目微笑，正襟危坐道：“你在我店里打工，从来闲不住，还记得你几次迟到嘛？你坚持罚自己，这种对规则的重视，对自己的自律，对工作的负责，我怎能忍心扣你个大学生的工资，你一个人干了我两个人的活，还不停地把厨艺免费送给我的店，我是要感谢你的！”

    刘亮程摇头敬茶，“那是老板看得起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屈良希道：“想开饭店吗？你准备怎么再起家？做食品哪一块？”

    “零食！”刘亮程点头。

    “零食？”屈良希两目一瞠，骤时缓缓笑开两腮，长呼一口气，“不是，你不做饭店啊？”

    “不不不。”刘亮程摇摇头，定目看看茶具，拈着盖碗笑了笑，“老板，我想跟您借钱，两年期限。”

    “多少？”屈良希给他倒茶。

    “五万。”刘亮程笑了。

    “这个容易，不过我还有事相求。”屈良希呵呵一笑，“你懂滴！”

    刘亮程道：“我暂时不会在安塘桥开店，您有需要，我定竭尽所能。”

    屈良希起身了，“喝两杯酒吧，还没开坛的惠泉酒。”说罢这就吩咐下头准备菜肴。

    两人喝到郑春晓和何秋华来了，屈良希见何秋华就分外喜欢，在钱预量父母那没少赞美这个知书达礼的好孩子，又是博士生，屈良希笑道：“过来，我未来的外甥媳妇，想吃什么，尽管提！”

    何秋华却道：“我想让表妹夫做几道菜。”

    刘亮程正夹口红烧排骨，耳边突然发热，回头就看着郑春晓捏着何秋华的手，“哎呀姐，你说什么呢！”

    屈良希笑哈哈道：“好嘛！都是一家人了！来来来，干了这杯，来，亮程，你那点一口结束！”转头看着两姑娘，“来，两位大博士，你们我干了果汁。”

    刘亮程一听“都是一家人”，心里一股热流滚滚而出，不觉两腮涨红，一饮而尽，直到窗外月华满天。

    出门屈良希拍着“对了，以后别老板老板的叫，你和预量平辈，叫屈叔叔，听着亲切！”

    “屈叔叔好！”郑春晓笑得合不拢嘴，拍着何秋华的肩头，“小媳妇，钱娘子，哈哈哈哈……”

    他牵着郑春晓漫步在安塘街，摇摇晃晃，郑春晓扶着他知他半醉，却不忍放他早回去。七夕佳晚，情侣满街，到此十点多，人流越来越少。

    刘亮程畅快地赞美，“老钱专门回国结婚！佩服！”

    说罢摇摇头清醒清醒，却见着脚下不动了，两人在拱桥下对望着，面孔被那河灯映得彩亮红润。

    “那你……”郑春晓想说，终究没开口，刘亮程想接话，也没开口，呵呵一笑，他抓住了那双纤细的柔指，“认识你四年发现自己爱的是你，毕业五年，你等我五年，我败了，女朋友！我刘亮程败了，回来重新创业，你如果觉得我……”

    郑春晓不忍心他揭自己的伤疤，直接踮脚吻她他。

    满口馨香柔滑，他说不出话来，再要睁开眼咸泪入了舌头，他紧紧搂抱着她，忽的呼啦啦痛哭起来，就在第一次约会郑春晓给他遮伞挡雨的地方。

    桥堍边流水汤汤，晚风彩灯，垂柳依依，抱着他的后背，任他全都哭出来，“亲爱的，你才27岁，要相信明天会更好！一切才刚刚开始，刚刚开始！”

    收敛一会，刘亮程抱着她两胳膊，“我不能再给你约定时间，我不敢了知道嘛？我要继续创业，创造一番属于自己真正喜欢真正可以和你一起做的事业，你！是才女，不要以我为主。我想好了，你要出国深造，我和秋华商量过了，你博士毕业，我支持你读书，赚钱供你读书，供你完成自己的理想！我刘亮程一定助你！郑春晓，相信我！”

    “我……不想再离开你……”她哭得哽咽了，“这些年我想你想得都快得了抑郁症，我妈她，她不是正常人！她要把我逼疯！我要嫁给你，你先把我娶了吧，我什么都不要，不要房子，不要车，不要存款，不要！只要你，只要你就够了！”

    一把揽在怀里，刘亮程忍不住地满腔热血，贴紧她的身体，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装在她的心里，“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能给你，我知道你的心，但亲爱的，你忍一忍，我爱你！不能空空荡荡地把你娶回家，那我就更对不起你了！郑春晓，我爱你，暂时不分开，不分开，我天天要看到你，天天给你做吃的，走，回我的地方，今夜我要陪你一起过！谁也阻止不了！”

    “哎呦！真的吗？恶心我哦！”

    一声鄙视从桥上落下来，像两块金刚石砸在他们俩心口窝。

    “妈！”郑春晓吓得一哆嗦，冲桥顶冲一句，“你神经啊，大半夜的吓死我了，你干嘛？盯着我嘛！跟踪我！”

    齐雨凡缓缓走下来，“我就知道秋华有猫腻，个丫头片子，自己要结婚了，还把我女儿给拐走！”突然她就冲刘亮程大骂，“你给我滚开！松手！”

    跑过来齐雨凡就推刘亮程，被郑春晓拽着直往回走，“妈！你要是再胡闹，我就去跳河里！”

    齐雨凡甩开手，指着站得直愣愣的刘亮程，“刘亮程！你个乡巴佬！上次我就想骂你，你还敢死缠着我女儿，亏你还是个大学生，有没有点廉耻，有没有点男人气！你根本就不配我女儿，她都博士了，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是哪里！你看人家钱预量，留学国外，博士后了都，再看看你，创业失败回来诱骗我宝贝女儿！你安的什么心，恶心呐，给我滚！”

    刘亮程转身就走，却听到郑春晓立在河边，“妈！你再胡扯八道再骂他，我死给你看！”

    河边栅栏低矮，可齐雨凡毫不害怕，“又来吓我，我才不怕你！”回头她就继续骂！

    “刘亮程！你混蛋，你全家都混蛋，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恬不知耻，滚出我的视线！”齐雨凡刚要指鼻子再骂，耳边“扑通”一声，她猛一捂胸口，“我的儿！妈呀！救人哪！我的儿，我……你真跳啊，我的天！我我我……我不会游泳啊！”

    她张牙舞爪地回头喊人，不见刘亮程踪影，乱喊乱叫，“女儿啊……”

    突然桥上一句冷静，“别喊了！一块大石头而已！”

    谁知道那郑春晓气不过，跑到梧桐树下，抱起一块砖就投进河里，回头就躲上桥。

    “哎妈呀！吓死我了，你个死丫头！”齐雨凡跑上去就去追她。

    可郑春晓跳着伸手，“你来呀，来打我啊！来啊，哈哈哈……气死你！”

    齐雨凡赶着她指道：“你等着吧！有个人一定能收拾你！你给我站住！”

    不远的刘亮程，头枕着梧桐树，几滴眼泪落下来，“你说，有你这个妈我怎么娶你，我若不成功创业又如何在余州城有立足！刘亮程，这就是你的命，创业必须继续！不为别的，就为尊严！”

    独自登上安塘桥，粉墙黛瓦，清宁安谧，透过桥下一家雕花窗格的商铺，他看出那是一家提供年轻人夜宵的简餐咖啡馆，中西合璧刚刚试营业。

    想起自己也打算在此开商铺做生意，思绪飞到了他能想到的一切经营模式，忽的一首歌曲的二胡配乐听得他着迷了，明月照长河，此情此景，他即刻想起这首歌在屈良希的饭店听过，叫作《东风破》，是一首台湾新晋音乐才子周杰伦的作品，中国风的曲调非常动人。虽然他吐字听得不甚清晰，但整首歌氤氲着淡淡的忧伤，让刘亮程感觉仿佛是为此刻的自己以及安塘桥所谱写：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

    而如今琴声幽幽，

    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音乐声里，仰头皓月当空，飞彩凝辉，他便念起曾在吴州看到的宋人范成大的一首古学府，那时不明诗中意，此刻想起却满心愁绪，他即对月念道：

    “车遥遥，马憧憧。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痴情不能遂，月是故乡明，刘亮程不觉泪下，下了桥回了住处……

    第二天，刘亮程就带着曾经的大学室友李守实和张钦宁去了大学城，和一家濒临倒闭的饭馆谈租赁合同。

    三日搞定，一间靠近余州大学文科学院的店铺被刘亮程磨嘴皮子磨到了，惊得两位室友目瞪口呆，李守实道：“我去，老刘！刘大爷！几年不见，三寸不烂之舌啊，虽然还结巴，但厉害啊！一会这个注意一会那个点子，房东都被你说的一愣一愣的，拿未来的盈利来回报人家，空手套白狼啊！她居然相信了！”

    刘亮程就跟他们讲讲在特区如何拿下那几个店铺的，听得李守实真想把工作辞了跟他干零食店。

    说干就干，八月装修，九月开学试营业，可他把心思全部放在了零食重新包装上。

    余州轻工业极其发达，尤其是近年来作为经济产业重心，包装业务迅速崛起，联系几家包装企业，以最小的代价先期尝试批发零食“小包装多产品”的经营路数。

    那些他和郑春晓逛遍余州城和周边城市的零食批发，在他加班加点带着几位食品学院的小兄弟完成口味拼配，品类对比以及水分测试，营养调整后，最初的小包装简洁零食铺子就在大学城开启了。

    产品差异化，更新速度快，服务人性型，刘亮程在特区做过的广告行业和服装行业，以他想不到的思维力和降维开拓，迎来创业新的起点，而这个起点也在余州城崛起的快车道上……

    一个月，昼夜连轴转，刘亮程几乎隔几个小时就要打电话给包装部门，问得对方关机骂人，可刘亮程在特区养成的大干快上的工作节奏和拼搏勇闯的创业精神，已经在他不自觉间显露无遗。新来的员工频繁挨批，几个帮忙的兄弟包括郑春晓也连呼跟不上他的进度，刘亮程只好一人猛进，盼望着店铺快点成型，好联系曾经的创业故人，她们现在都在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