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板一打叮当响，说一回孟姜千里寻夫、张生金钱煮海......这些个都算不得奇，今天我给大伙儿说个‘坍东都’！诸位看官快快站定，站稳了可不要给人挤了，慢来的，嘿！可只有求先到的老谷们提点前情了。”

    大街的边上有个小伙子敲着两截破竹片，扯直了嗓门喊，吸引了几个路人驻足围观。

    “话说以前啊，东海这地方还不叫东海，舟山岛这地方还没生出来的时候，东海那地方是一个大县城，叫东都，就像我们这儿的县城一样，卖瓜的卖枣的卖山东白菜的、卖锅的卖碗的卖盆子瓢儿的、卖艺的卖笑的卖力气活的，什么都有，当然也少不了我们这样说书的，那个热闹啊，天天都跟赶集似的。”

    说书的小伙子指手画胸挤眉弄眼地说，像他这样撂地说书的不比坐馆子的，醒木一拍，看官落坐，就可以话说以头了。

    他得先扯一大套蛙群，让人停住脚了，后头来的人看有人站定，才会立住脚过，这得花点时间，大快说到点子上，后头來的人投不者头，听卷设趣，就留不住了。

    “有个老汉姓冯，没儿没女老光棍一条，是个卖油的。他到了东都开了间打油铺，铺号就叫“凭良心”。你说卖油有啥稀奇？奇的就是这冯老汉卖油没人看铺子，你看那铺子里就一个大油缸，撂一个钱箱，半个人没有。你要买油自己打，打多少就丢多少钱到那钱箱里，这就叫凭良心。”

    “诸位，和尚庙给香油钱都还让人写缘簿呢！你布施多少都得记个数，这冯老汉，一不记账二不看店，哪个人都进来就打油，见没人看，油钱还指不定给不给呢！偷斤少算的还算规矩，白打油的大有人在，人人都笑这冯老汉不知是哪里来的乡巴佬，开店不雇人看铺子，不是明白让人揩油嘛！诸位，您说是不是？”

    小伙子试探地觑着围观者的眼色，人物都出来了，场子还没围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闲人停下脚步，斜着眼看着他说。

    本来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小伙子，要说书人家也不知道他有多少斤两，怕他书说得差，站半天听了也没听到精彩处，平白酸了腿。

    又不是说人人都熟的段子，爱听水浒的说得怎么差都听，爱听三国的就算初出茅庐的学徒来说也听得有味，本子都在脑子里，说书的说坏了，听客的脑子里那本子也能把它补好，偏偏说这单片子书，场子围不上也是可想而知。

    说书的小伙子提高了嗓门，脑门上都出汗了，大街上行人还是各走各的，对街一个沽衣铺子的小伙计招呼完熟客，站出来吆喝这铺子的衣服料子好、样式新。

    远远还走来一个卖糖葫芦的，叫卖声越来越近，后头跟了一票小孩子吵吵嚷嚷的，大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小伙子这故事越来越难往下说了。

    “哎呀，这偷斤减两耍小心眼的都算不得什么！”

    小伙子见那卖糖葫芦的越走越近，叫卖的那嗓子又亮又清，好不容易围上的一小圈人，又纷纷把目光转向那边，赶紧扯开了嗓门，几乎要嚷了起来。

    “最缺德的啊，要属卖猪肉的王二。你说卖猪油的他自家多少的油水，怎么会上铺子打油呢？您不知道这王二是个雁过拔毛的主儿，见了油水他不捞简直是要他的老命。”

    “他缺德到什么程度呢？他让他家媳妇儿天天上凭良心那铺里打油，打了油也不给钱，遮遮掩掩地过去往钱箱踢上一脚，把钱摇得哗啦啦直响，还要回头对街坊说，这冯老汉人老实，大家可不要亏了心，打油少给油钱呐！他家要了油也吃不完，他就倒在那瘦猪肉上硬说是油花，蒙人啊！卖了好几天的猪肉也油光油亮的，充作是现杀的在卖，诸位您说说，这缺德不缺德？”

    说到这时卖糖葫芦的正走过，总算是贪心可恶的王二吸引住了围现众人的注意，围上的场子才没有被喧闹着跟在糖动声而的小孩子冲散。

    卖糖葫芦的过去之后，一个小孩儿让一个老人家牵着，着过来，老人家哄着孩子：“多儿啊，不是爷爷不让你吃，才吃过嘛。小孩吃多了糖坏了牙口，你将来可不要哭。”

    但吃不到糖的小孩子可不是这三言两语就能哄住的，多儿一听，哭得更起劲，圆圆的小脸都涨红了，满是鼻涕和眼泪。

    小伙子眉头一皱，顿了顿又往下说。

    “诸位都知道，这钱财是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有积德修福才是能带到阴曹、还能传给子形的，再多的票子阴司里也没处兑，再多的家产也禁不住不肖子孙客霍，只是这身前身后事一扯上银子，多少人看不破！这歌里不是就唱了嘛。”

    小伙子说完拍起竹板就唱起了一段太平歌词的调儿：“那庄公打马下山来，遇见了骷髅骨倒在了尘埃······”

    这小伙子年纪雇轻，唱起太平歌词来却是有板有眼，一点也不含糊，难得的是他说起话来嗓音清亮，唱这太平歌词时却又沉又哑，很有那么一点久历江湖的苍凉。

    那哭着的孩儿见有人唱歌，竟收了声揩着眼泪站住了听。老人见小孙子又被新奇玩意儿吸引了注意，赶紧拉着多儿往前站，卖糖葫芦的就这样走远了。

    小伙子唱完顿了顿，却没有人鼓掌叫好，大家拿眼觑多儿的爷爷，像是他们还不够格给这外地小伙子评点似的，见老人家脸上乐呵呵的，这才有了些笑模样。

    只有多儿不管这些，拍着小手咯咯叫好。

    小伙子本想唱完一段兴许有些看官就爱听吉祥话，先赏几个钱，见事情没这么容易，他只好摸摸鼻子接着说。

    “可别说人人都是这样儿的，有个打柴的小伙子叫石诚的，这小子老实巴交的，是个大孝子，家里还奉着个瞎眼的老娘。”

    多儿听着竟然真生出兴趣来，蹲在地上仰着小脸儿出神地所，

    脸上还挂着鼻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