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趴着吧你！”清枫笑了一下，停下脚步，哈腰提臀，把快要滑落的清嘉向上颠了颠。

    “记得那灶王爷告密的故事吗？”清嘉突然想起了，再遇见清枫的时候要问他。

    “嗯。”

    “那老爷爷和没鞋穿的勾魂使者····.”

    清嘉觉得头很昏，身上很冷，什么都不真切了起来。是不是真的又见到清枫了，还给他背在背上？还是我就要冻死了，所以才做了梦？

    “他俩是做了什么交易啊？老爷爷拿什么东西换他儿子的命？人命得拿什么换啊？”

    如果真的是清枫，那他就一定知道。因为清嘉已经忘记了，他梦里的清枫也不会知道。

    “勾魂使者告诉他，儿子工作的矿井要死人，明天要在那矿井底下勾去一百人魂，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

    清枫用低沉的声音学着勾魂使者说话，清枫以前时常这样装神弄鬼地说一些可怕的故事想吓倒清嘉，但清嘉从来不吃他这套，为什么现在听了却觉得心里有些发凉？

    “老爷爷就装病，让儿子守着他没法下坑，逃过了一劫。但是有一天老爷爷忍不住对老婆说了这件事，结果给灶王爷听去了，报上了天庭，他儿子又给勾回去了。”

    “唉，老爷爷咋的要说呢？”

    “这故事说的是别什么话都告诉老婆，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啊！”清枫开玩笑地说。

    但是老爷爷会说出来，还是因为那一百人魂吧？因为一百条人命太过沉重了，所以没办法再沉默下去。

    “那老爷爷到底是拿什么换儿子的命啊？”

    “老爷爷其实没给勾魂使者什么好处，是他自己要说出来的。我想是因为他喜欢那老爷爷，谈得投机了，一高兴就说溜嘴了。”

    但老爷爷的确付出了代价：矿井下要丢一百条人命，就算知道也不能说。代价就是沉默，谁都不能说，而沉默是很孤独的。

    “神仙也会说溜嘴？”清嘉笑了一下。

    “会啊，”清枫微笑着说，“寂寞的时候什么都会说的，神仙也会说溜嘴。”

    远处传来吹打和锣鼓的声音，城里有户人家家里办事，不知是红事还是白事，清嘉隐约听见了，知道离城不远了。

    “你会留下吗？”清嘉轻声问了问。

    “我得走。”

    吹打声越来越近，，就要进城了，清嘉心想果然是乱岁菩丧嫁娶都不怕犯忌冲煞，干什么都行。只是为什么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如愿以偿呢？

    “那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吗？”

    “我还不够寂寞。”清枫微笑了一下。我不会说溜嘴的。

    年卅。

    “清枫呢？”清嘉从梦中惊醒，张嘴就问。

    他梦见一滴血坠落，带着红艳的光泽，那红色如此光彩夺目。“我小时候多想要那珠子啊！”黑暗中清枫的声音很轻很轻。血落在清嘉赤着的脚背上，他就醒了过来。

    清嘉回家后一直时睡时醒，发着烧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除夕了。

    “又做梦啦？”婶婶坐在他的床边纳鞋底，见他醒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烧退了不少，安心地微微笑了。

    “不是，是清枫背我回来的。他走了吗？”清嘉愣愣地说。

    “你发梦呢！”婶婶笑着摸摸他的头，拂开他脸上的乱发，“你是自己走回来的。潘宝说你追那凶手去了，大家都出去找你，没想到回来见你倒在门口。雪地上只有你一个人的鞋印子，你是自己走着回来的。”

    “什么时候了？”

    “今天都年三十了，你再不醒就要糊里糊涂地长上一岁了。”婶婶笑着说。

    “都三十了。”清嘉突然想起，今天是除夕，要接灶王下界，乱岁已经过去了。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饿了吧？我给你拿点吃的。”婶婶温柔地说着，出了房门。

    真的是我在做梦吗？也许清枫从来就没有回来过，那天在门外杀了使者的是郭姑娘。

    我和她交手败了，她以为我死了就逃走，然后我自己走了回来。

    梦里的清枫会知道灶王爷告密的故事，也是我自己想起来的······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门外隐约传来婶婶的声音，她在厨房喊着：“放在灶上的年糕哪个偷吃了？怎么馋成这样，羞不羞啊？”

    “没！没吃！”主屋里黄直喊道。

    “没吃！这点儿事这大呼小叫的，像话吗？你这婆娘！”叔叔粗声粗气地喊。爷爷呵呵地笑着。

    清嘉坐在床上默默地微笑起来。除了灶王爷，还有个家伙最爱吃甜食。

    据说狐狸有很多种步法，可以假装别的动物的足迹，也可以踩着自己的脚印倒着走，再突然跳进草丛，让足迹在什么也没有的地方突然中断，使人无法追寻它的踪迹。

    婶婶说门外只有他一人的鞋印，那是清枫穿着他的鞋，如果清枫上房从房上走，就不会留下离开的鞋印。

    虽然世间总是事与愿违，而上天眼见一切却沉默不语，但知道他还活着，一定还能再见，那就够了。

    狐狸有很多种步法，人是找不到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