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早晨透着寒气，霖县衙门外两个门子缩着肩膀站在门口，不远处一个卖粥的老人担着粥桶慢慢从小巷子里转出来，老门子一面朝手掌呵气，一面对年轻的门子说：“喂！看着点，我去买碗粥喝！”...

    老门子说完，搓着手跺着脚下了衙门口的台阶，伸手招小贩进前。

    “这时候要是有酒喝，那就美了！”年轻的门子叹道。

    “去你的吧！站门的装什么大爷，要是有那份酒钱，谁还来杵在这挨冻啊！”老门子白了他一眼，说完转过头去和卖粥的讲价。

    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蹿上了台阶，两个门子都来不及拦他，他就抡起拳头咚咚咚地敲响了衙门口的大鼓。

    “喂！干啥来的啊？怎么问也不问上来就击鼓？”年轻的门子过来一把揪住来人，没好气地说。

    一定是哪来的乡巴佬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来告官吧。这些人总以为报案就一定要击鼓，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吗这。门子暗自抱怨着。

    老门子刚接过粥，才喝了一口，见这边出了事，赶紧在粥桶的盖上放下碗，上台阶观瞧：“怎么回事儿啊？”

    “哟！这不是清枫吗？”老门子一瞧认出了是常在衙门出入、今年才正式成为捕役的清枫，“找你们家老爷子来啦？又不是不懂规矩！击什么鼓呢！待会儿门里就要有人来问了。要不你跑吧，里头人出来了我就说是街坊的孩子闹着玩。”

    “不是啊！大哥，要真是闹着玩，我们放他跑了也交代不过去啊。”年轻的门子一听立刻嚷了起来，手还紧紧抓着清枫的衣襟不放。

    “哎呀，都认识的。”老门子挥挥手想让新来的年轻门子放清枫一马。

    阶下那卖粥的见他们僵持不下，默默把只喝了一口的粥倒回桶里，拿布抹了碗，挑起担子来就走。

    “喂！你等等，我粥还没喝啊！你得还我粥钱··”老门子见卖粥的走了，急得嚷了起来，挥手想让卖粥的回来。

    “你小子别想跑！”年轻的门子紧紧揪住清枫喊。

    衙门口乱成一片的时候清枫开口了：“我是来报案的。”

    “报案你先递状纸啊！击什么鼓！”新来的门子抓住清枫晃了晃。

    “啊，不对，说起来我是来投案的。”清枫脸上的笑容堆满歉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老门子一听转过头来，卖粥的走远了也顾不上了。

    衙门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哪个击的鼓啊？”一个衙役探出头来粗声粗气地说。

    清嘉正好在衙里，听见有人击鼓，也跟出来瞧。他一见清枫，立刻跑出门来拉他的袖子：“清枫！你上哪去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让我们好找！婶都急慌了！”

    清嘉一见清枫就埋怨起来，他原来想，那天在岭上清枫虽然被老爷子逐出师门，但顾家还是他的家，就算不能再当捕役了，吃饭睡觉还得回来，到时再求婶婶给他央告央告，没有完不了的事。哪知那天以后清枫整整七天没个消息，上头催着破案，老爷子和叔叔又身负重伤，实在没有工夫去找他。婶婶虽然担心，也只能暗自掉泪，只有清嘉一个人还偷着找他，清嘉知道老爷子嘴上虽说“都不许找他”，但心里也是担心着。

    见清嘉一脸焦急，清枫眼里含着歉意，无辜地微笑着说：“啊，出了趟门！”

    “喂！击鼓的是你吧？状纸呢？”来应门的皂班衙役朝清枫伸出手来。

    “是我，没有状纸！”

    “没状纸你报什么案！懂不懂规矩啊？”衙役生气地说。

    “不是报案，我是来投案的。”清枫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清嘉一下子愣住了，皂班衙役也有些措手不及地瞪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衙门口的少年。

    “不是！你等等！这是怎么说的！”清嘉急得扯住清枫的袖子定要他说个明白。

    “有话衙门里说！”衙役听说是投案，立刻揪着清枫往里走。

    “不是啊，大哥！您等等，先把话说清楚。”清嘉急忙说着，想要拉开衙役抓住清枫的手。

    “有什么说的到县老爷面前说！”衙役紧紧抓住清枫往里拽，看也不看一旁焦急求情的清嘉。

    “大哥、大哥，这也是我们快班的弟兄。”

    “要是他按规矩来还能缓一缓，鼓都击了就要立马升堂，这规矩你也不是不懂！”衙役拉着清枫快步走着，不理会清嘉的哀告讲情。

    清嘉急急忙忙跟在一旁，努力想要说服衙役不要闹上公堂，回头瞥见清枫低着头被扯着走，嘴角却有一抹隐约的贼笑，他小时作弄了人或闯了祸却没有受责罚时，就会这样笑，是在偷着乐呢！

    难道他故意击鼓就是为了要立刻升堂？但这又是为什么？清嘉扯着那衙役的衣角央告着，一路磕磕绊绊地跟到了公堂口。其他的皂班衙役叉起水火棍把他挡在门外，他似乎看见了。清枫被拖上公堂时回头对他眨了眼，眼里闪动着狡黠的目光。

    “击鼓的就是你？”大堂上县太爷一只手支在桌上，另一手用指甲抠出眼窝里的眼屎，懒洋洋地发了话。

    “回大老爷，是小的。”清枫跪在堂下低着头乖顺地说。

    “叫什么名字？”

    霖县知县万子霖半眯缝着狭长的小眼睛，无精打采地看着堂前跪着的这个衣衫褴褛肮脏的瘦小伙子。

    “回大老爷，叫清枫。”

    一旁的刑名方师爷问明了事由，悄悄附耳对老爷说明了这人是来投案的。

    “喔？你是来投什么案啊？”大老爷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想这样的乡下小伙子来投案，一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偷了邻家的鸡鸭青菜什么的，再大的案子谅他也做不来。竟然惊动老爷升堂，他平常没睡到日上三竿是不起来的，知县老爷心里老大不高兴，心想等会儿不管他供出什么芝麻绿豆的破事儿，定要重重地办他。

    “蒋记商行。”清枫没头没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