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清枫求您给咱一条活路，把剑给我，咱好有个交代。”

    “你、你给我闭嘴！你再求她一句，我现在立刻打死你这个孽徒！咱们顾家门里没有你这叛贼！”

    顾老爷子气得话都说不清了，举起烟杆子就要朝清枫头上打，怒气攻心，加上刚刚一场恶斗受了伤，一口气缓不过来，差点闭过气去，腿一软险些跌在地上。

    马大柱身上伤势较轻，又站得近，赶紧过来扶住老爷子，只见老爷子脸色一片死白，喘着大气说不出话来。

    几个男人见顾老爷子气得话都说不上来了，也异口同声地骂清枫丢了顾家的脸，堂堂霖县捕役竟然对盗贼下跪。顾清嘉愣愣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清枫说的没错，要是今天让贼人走了，他们一伙弟兄也不用活命了，五日一打，恐怕老爷子最先就要吃不消。但是老爷子脾气硬，绝不会同意清枫的做法的。

    他看见清枫哭得一脸狼狈，就知道清枫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都想让爷爷活命。清枫当年是个小乞丐，和一帮流氓在一块儿，专门扒人兜里的钱，后来要拆伙时被狠狠打了一顿，清嘉找到他时，他被揍得话都说不上来了，却一声没哭，他不会为自己哭的。

    清嘉和清枫从小一起长大，最明白他的性子。他是被顾家收留的，为了报老爷子的恩情，清枫什么都愿意做，可是要救老爷子就得毁他老人家一生清誉，清嘉不想见爷爷死，但也无法违抗爷爷，他没有办法像清枫那样当机立断，不计代价地救老爷子的命，所以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那可不成，”少女慌张地说，“我这柄“红颜”可是名剑，不能随便给人的，你们这车东西我也不要了，咱们各走各的，就当没遇过吧！”

    清枫知道他们根本没有什么财货，只是拉了一车烂木头，借几个箱子装了，假装是商队。现如今只能骗来她手上的剑，回去交差，说些将盗贼撵落山谷尸首无存之类的瞎话，要说瞎话没有她那剑是搪塞不过去的。

    少女说完抽腿想跑，清枫赶紧扑上去要拦，少女一急朝他挥了一剑，清枫连忙把头一撇，白刃掠过他的脸颊，在脸上浅浅划出一道口子。

    少女抽身一转眼就没影了，黄直赶紧瘸着腿跑过来帮着搀住老爷子，顾清行喊着爹，还躺在地上站不起身来。清嘉愣愣地站着，清枫没拦下贼人，跪在地上又哭了起来，脸上又是眼泪又是血，还和着尘土，糊成了一片，在清嘉湿润的眼中，眉眼也模糊了。清嘉认不出那张脸，他记忆中的清枫眉目清朗，总是咧嘴笑着，从小就淘气，但就是那张笑脸得人疼，老爷子和叔叔婶婶都宠着他。

    一直响着闷雷的天空哗啦一下落起大雨来，像是一直呜咽着的孩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样，清枫跪在飞鹰岭的黄泥里悲惨地抽咽着。

    顾老爷子心里清楚要是这姑娘起了杀心，这里没有人能活命。谁能想到，江湖传说中的名剑祸水竟然落在一个小女娃子手里，还能使得这样出神入化！他这些个徒子徒孙恐怕都没能明白过来，今天大伙的命都算是丢了一回又捡回来了。那姑娘恐怕打开始就没打算认真，但老爷子可是拼尽了全力，这才勉强支应过来。

    传说中的红颜剑，其柔若水，迅疾如电，剑锋所及无坚不摧，能在千百人的剑阵中挽出一朵血花，白刃如涟漪向四周荡开时，血色的红莲就在涟漪中绽放。

    清枫会哭也是因为看清了这不可逾越的实力差距吧？那是很恐怖的，就算是有死的决心，看见那种可怕的力量，还是会打从心底颤抖。难为了这孩子。但他已犯了这行的大忌，官差和盗匪是势不两立的，不论实力高低，只要身在公门一天，就一天不能向匪类低头。

    “清枫······你走吧！”顾老爷子沉声道。

    “爷爷！”清嘉叫了一声，然后就没有话了，他无法为清枫辩解，也无法违抗老爷子的意志。

    “今天你给贼下跪，顾家门里就没你这个人了。”老爷子缓缓地说，声音里没有严厉的责备，也没有无奈的痛惜，只有已成定局的决绝。

    所有人都不敢违逆老爷子，清枫今天犯了忌，被逐出师门是在情在理的事，大家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知道这孩子今后又要孤身一人了。

    清枫没有为自己辩解，朝老爷子慢慢叩了三个头，跪在大雨中静静地看着大伙牵过马，互相扶持着走下飞鹰岭。

    所有人都转过身去后，清嘉跑向跪在泥地里的清枫，伸手抓住他颈后的头发，用另一只手笨拙地抹他脸上的血和泥，却越抹越脏。大雨中清嘉几乎睁不开眼，但他看见了，清枫脸上一片茫然，掉了魂似的空洞脸孔，就像那一天在破庙里被同伙打得半死时那样。清嘉忍不住对他说了相同的话。

    “我信你。”

    清嘉把脸凑近清枫的耳边说：“清枫，我信你，不管你在哪里、做什么，只要你说，我就信。”

    然后清嘉放开他跑向同伴。大雨中清枫跪在泥里，缓缓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掌，贴在清嘉刚刚靠上来说话的那只耳朵上，像是要留住说过的话语和冷雨中的最后一点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