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的这个“病”，其实是我当年撒的一个谎。

    那时候，因为我觉得她花钱没有节制，令我对她的看法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第一次恋爱，但我毕竟也是奔着对未来美好渴望的盼头与她交往的，还没有结婚，就有这种花钱如流水的恶习，未免让我觉得很难与之长远交往下去。

    我全家人都习惯了节俭，这种观念早已深深地刻在我们每个人心上。当然，吝啬与节俭不可同日而语，该花的钱不舍得花叫吝啬，但一个月只挣600元却要花800，这就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消费观念了。对此，我很反感她的不良习性，所以她说要出去租房子一起住，我马上表示了反对。

    但偏偏换了今天，我又反过来觉得，男人赚的钱就应该是给女人花的。如果要怪，是否应该怪我觉醒得太迟？

    而以我当时的人生观来说，我也不觉得我有做错。毕竟我那时候每个月工资一千多元，我还寄五百元给我的父母。对大多数人来说，挣钱才是人生目的，贪图享受就是罪过了。

    思来想去，我觉得要做点什么事情让她知道不能这样继续下去。然后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乱，我随意编了个理由，说我病了。

    我虽然为人诚实，但也总不至于没头没脑地告诉她：“你花钱大手大脚，我很不爽。”

    所以她问我什么病，我想起在马路边派发的报纸里面说的一些疑难杂症，就说得了严重的肝病，可能不久于人世，她听完马上哭了起来。

    本来我想说“尿道炎”，但怎么听这个病也不像疑难杂症，更别提有生命之忧。

    当时我只是想着吓唬一下她，并没想过会不会因此产生什么严重后果的问题，更没想过要和她分手。但我的话着实让她吓得不轻，她一直抱着我哭个不停。

    我以为目的达到了，忍着笑，安慰起她来。

    但没想到事情超出了我的意料，往着不可控的一方发展。小娟的老板朱小姐及她男朋友，当时和她们几个老师一起吃饭的，听说我得了严重的肝病，他们吓了个半死。急急忙忙组团去检查身体，怕我传染了给他们。

    朱小姐的男朋友更是很认真地问我，是怎么知道自己有这病的，有些什么症状。

    都说撒了一个谎就要说更多的谎话来掩饰，这话一点不假。可是这时候我已经不能推翻之前所说的一切，如果告诉他们我是骗他们的，估计我的下场会很惨。

    我支支吾吾地说：“工厂要体检，所以就检出来了。”对我这个天衣无缝的理由，他们所有人也深信不疑。但是幸好他没再深问下去，不然这个弥天大谎，我根本无法自圆。

    我以为事情到这一步，就暂告一段落了。谁知更糟的结果还在后面，完全背离了我的设想。

    大约过了三四天，小娟突然说她爸爸给她找了一份新的工作，她要离开这里了。虽然我觉得很意外，但也没有想太多，毕竟在这个培训部做老师工资不高，离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天晚上，我突然有点后悔，因为这个荒诞的理由，我连吻她都没有勇气。

    第二天我请假送她去天河坐车，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我帮她提着行李走在后面。

    车来了，她一个人把行李搬上车，然后找位置坐下来，竟然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我除了第一次感受到离别的感伤，也忽然产生了一阵阵的心痛。

    虽然当时不知道就此一别，我们竟然会断了关系，但是我以为，她至少会看看我，哪怕说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然而，她没有。

    看着汽车开往黄埔的方向，越来越远，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当我说着这一切的时候，小娟已经泪流满面。

    她几近崩溃地问我：“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这么大的一个谎话？”虽然她尽量压制着声音，可是在我听来，她已伤心欲绝。

    “我告诉了我爸爸你的事情，他马上让我离开你，我不肯，他就很生气地说，不管我愿不愿意，他也要接我去他公司。最后，我告诉他，不用他来接，我自己坐车去。”她似乎也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之中。

    “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暂时的分开，时间长了，我爸爸就不会再管我，虽然你说病得很严重，可能不久于人世，但我不相信。我曾托朱小姐帮我找过你，但是她说，如果你的病是真的，我再联系你也没有意义。她说‘你还这么年轻，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你的父母着想啊’......”

    “但是我没有听她的，最后她还是帮我找到了你原来那个工厂的电话，幸好你的弟弟还在，我才能与你联系上。”她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啜泣。

    毕竟在公共地方，我们的身份也挺敏感，我递张纸巾给她，让她抹干眼泪。

    她停止了哭泣，沉默了一会，她又问我：“当时我与你联系了这么多次，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原因，你没有想过与我复合吗？”我虽然知道她会问我这个问题，但是我还没想好怎样回答她。

    我们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那你当时是真的爱我吗”？她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问我。

    听到她这样问，我一下子莫名心痛起来，不由自主的感伤，像极了她离去的那一刻。

    虽然我知道此刻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但是我承认，当时真的爱她。毕竟她是我的初恋，这份爱，没有其他的感情可以代替。

    她听到我的回答，像个小女孩一样笑了起来，从认识她的第一刻起，我就没见她这样笑过。

    “你知道吗，自从你说你病了，到我离开你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活在深深的自责里，我承认我很自私，所以我一直没有再谈恋爱。我以为会等到与你复合的一天，可是你一直没有对我说出来。”

    “我之所以选择了现在的他，就是因为他像你。”听她这样说，我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原来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还怪她。如今真相大白，我们却再也回不到过去。

    而这个来迟的真相，对我们两个来说，并没有让我们得到真正的解决，却反而在各自的内心，多了一份对从前的感怀。虽然不能有恨怨，但是连挂念都不能再有。否则对各自的家庭，都是不公平的。

    这似乎与天意无关，只能说是一种遗憾，却又好像有一种逃脱不了命运安排的感觉。大家都是成年人，明白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成了永远。

    最后，她问了我一个问题：“那首剧场版歌曲，真的是为我写的吗”？

    我点点头，很肯定地告诉她，是的，而且前后历经许多年才最终定型。

    她别过头，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