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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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人心

    “陈界河,通过第二考。”

    中年男子从飞舟踏空而来,脚下荡起点点涟漪。飘乎如仙人,超凡脱俗。

    落地之后,却见他一副书生打扮,似那上京赶考的秀才,唯有腰间所系的香囊微微泛黄。

    这倒也是个念旧之人。

    陈界河对中年男子微躬作揖。

    木长老脸色略微发白,欲要开口,却看到院长那古井无波的脸,便畏畏缩缩地退到一旁。

    “本座邱静平,亦是东陵学宫的院长,现由我来主持这最后一考。”

    邱静平开口,令人如沐春风。

    台下人群簇拥起来,都踮起脚尖,向前望去,这种大名鼎鼎的人物,可不得好好见识一下?

    也对,这学宫院长日理万机,怎会特地来此一趟。

    “最后一考,考的是何为人心。”

    人心?

    考生不语,却若有所思。

    “若无人心,走得再远,无非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邱静平嘴角含笑,衣袖一挥,覆手而下。

    众人眼前天旋地转,突然出现在一处学堂之中,每张桌子均放置了笔墨纸砚。

    好一手袖里乾坤,倒是神仙手段。

    邱静平打量着陈界河,嘴角含笑。

    此子悟性惊人,在短时间将长春诀推演至化腐朽为神奇的境界,其眼界之高,又岂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怕又是谁家留下的手笔!

    陈界河看着桌上白纸,思索良久,方提笔挥毫。

    初入繁华,却孑然一身,怎明了那人心?于是便写下,

    人心似海,变幻莫测。

    寥寥几笔,便已是答复。

    一柱香过后,众人皆交了答卷。

    这一关倒是奇怪,所有人都过了,莫非是消遣众人?

    不久,众人从邱静平的袖里乾坤里出来。

    只见那院长笑道:

    “明日辰时,通过考核者来此地集合,遂前往东陵学宫。”

    ……

    ……

    筱州,毗邻江州。

    几缕残风吹过破旧的木门,门上的牌匾上,黄家二字已经模糊得难以辨出。

    邱静平呆呆地站在昔日繁荣昌盛的黄家门口,这平日里雷厉风行的院长,此时却不知所措。

    此时一位老妇人手提竹篮,准备去溪边浣洗衣物。

    邱静平眼前一亮,迈步上前,

    “秋姨,黄家是出了何事,黄大小姐又在何处?”

    那唤作秋姨的老妇人,眯起了眼睛,凑前一看,随后眼里带着讶异。

    “静平,你不是去考取功名了,这么多年来怎没个书信回来?”

    邱静平苦笑,当年是个秀才,没考上功名,却得缘入了东陵学宫。此后二十载,无问旁事,一心向道。

    “这黄家啊,私下贩盐,被官府抄了家。那黄家家主早年没了媳妇,又遇到这事,挺不过这口气,死了。”

    “那黄家的下人,也不管那卖身契,一个个都趁机逃了,就剩个大小姐孤苦伶仃。”

    老妇人颇为唏嘘,又幽幽道:

    “黄大小姐不知为何,还守着此地不愿离开,这孩子也真的是倔,说是要等什么人?”

    “后来有一天,这郑府的老爷看上大小姐,郑家靠山大,硬是让小姑娘给郑家那老爷做了侍妾。”

    “这孩子也是命苦,生得美艳,又得郑老爷宠爱,那郑老爷的夫人生气了,于是将她卖到了玉人楼。”

    那秀才不语,手上却青筋毕露。

    我也有那资格,去考那人心?

    ……

    ……

    玉人楼,筱州有名的风花雪月之地。

    一个身体臃肿的客人,在几位风尘女子的搀扶下,挑逗关在鸟笼中的杜鹃。

    那杜鹃惊慌,扑扇翅膀却不可逃。

    邱静平刚踏入里面,热情的老鸨便迎了上去。

    “这位秀才老爷看着面生,我去找几位姑娘招待您。”

    “我找黄月清。”

    “月月呀,客人是哪听说的?她虽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我现在安排您进去。”

    不久,老鸨带着邱静平来到一间房前,随后她扭着屁股缓缓离去。

    那秀才颤抖着手,轻轻推开房门。

    嘎吱—

    美妇轻抹淡妆,笑着躺在床上,衣衫半露。

    但她见到秀才,却慌了身,急忙从床上起身,整理衣裳。

    “月清,你还好吗?”

    秀才颤抖着声音。

    “还好,最近有几位老爷,格外照顾我,倒是能有一口饭吃。”

    美妇强装镇定,不紧不慢。

    她无意扫了眼秀才腰间泛黄的香囊,不知不觉间却红了眼眶。

    “我现在是东陵学宫的院长了,我能照顾你,跟我走好吗?”

    秀才不知所措,两手交叉。

    “晚了,慢了。”

    美妇人看着杯中残酒,水面隐隐倒映当年自己手绣香囊,赠给那意气风发的书生。

    约好取了功名,就会回来。

    美妇将酒洒落在地上,覆水难收。

    突然,那美妇轻解衣裳,微声道:“既然来了,就莫要消遣我。”

    秀才不语,却逃了出去……

    ……

    ……

    翌日,茶楼中。

    “你可知道,昨日玉人楼死了个鸨儿。”

    “咋死的?”

    “跳下楼没的。”

    “为啥要跳?”

    “谁知道呢。”

    很快,茶客们便找起了新的谈资。

    ……

    ……

    郑家,是筱州的一大世家,有着大靠山,倒很少有人敢来招惹。

    服过早膳后,郑老爷与郑夫人在后花园散步,突然郑夫人说道:

    “今日小厮和我说,那当时纳来的那个小妾,清晨被发现跳了楼。”

    她神情充满了嘲讽。

    “不知检点,败坏我郑府的名声,死了活该。”

    郑老爷赔笑,却暗道可惜。

    多好的人儿呀!

    郑夫人心里却仍有不满,絮絮叨叨:“那狐狸精,如此死了倒是便宜她,应该…”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孽畜闭嘴!”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自天外飞来,寒芒闪烁,斩落了郑氏夫妇的头颅!

    邱静平驾着飞舟,将手中宝剑归鞘,腰间香囊随风微微摆动。

    他正襟危坐,一字一句说道:

    “吾乃东陵学宫院长邱静平,家妻黄月清,辱妻者,吾必杀之。”

    声音朗朗,响彻筱州。

    遂驾舟西去。

    ……

    玉人楼中,依旧人声鼎沸。

    在没有人在意的地方,此前的鸟笼松动一角,那杜鹃发出啼叫,振翅飞出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