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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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考核

    幽闭的密室里,墙上挂着六盏奄奄一息的蓝色萤火。

    老人衣衫褴褛,瘫坐在地上,双目空洞失神,只是干枯的手指拨弄着手上那串佛珠。

    “师弟,还没想透彻?”

    石门外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中年男子气宇轩昂,眉心那轮黑日印记甚是妖异。

    他赫然是大名鼎鼎的葬日教主。

    密室内没有声响传来。

    他却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言语,

    “剑气纵横三万里,把金顶山的那棵老树砍去一大截,好不威风!”

    “那你又可知,你能递出那一剑,又有多少人在暗处帮你?因果太深,他们承担不起,自然要找个人递出那一剑。”

    “老门主接过你砍下的半截残木,替你挡了大多因果,半疯半癫,如今不知所踪。”

    “而我,替你当了齐春秋,叛逃剑门,创立葬日教。”

    老人没有反应,依旧摩挲着那串佛珠。

    葬日教主顿了顿,又道:

    “张娃儿去了东陵学宫,想用那桂木替你赎罪。”

    老人停下拨动佛珠的手,指尖略微颤抖。

    半晌,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

    “胡闹,小孩子趟什么浑水。”

    葬日教主转过身,缓缓离去。

    他明白,困住老人的并不是这道石门,而是老人的自己。

    ……

    ……

    江州,城主府前,人山人海,甚是热闹。

    东陵学宫乃是世间一流的修行圣地,即便大部分人不参与考核,但依旧愿意前来凑热闹。

    当然了,参加考核得先缴纳一百灵石,常人自然是没有这个机会。

    如今的主流为媒介法,天材地宝必不可少,若想踏上修行之路,则至少也得有相应的财力。

    这,即是参加考核的门槛。

    稚童手拿糖葫芦,兴奋地指向那飞舟。

    一旁的大爷放下了蒲扇,瞪大了双眼,啧啧称奇。

    不怨人们没见识,往年的考核哪像这次,还有飞舟前来,真是气派得很。

    说不准,这难道是什么大人物,一时兴起前来监视考核?

    东陵学宫的年轻修士站立在飞舟之上,神情倨傲。

    也对,学了两手仙术,也算不得凡人了。

    陈界河看着飞舟,咬了口手中的包子。

    汁水四溢,香味扑鼻。这江州的包子倒是不错,竟然还能用鱼肉作馅,甚是鲜美。

    这时,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只见那御马的车夫孔武有力,赫然是位四变境的高手。

    赵有才从马车上走下,一身珠光宝气,手摇纸扇,笑吟吟向陈界河走去,

    “陈兄,看本公子今日打扮得如何?”

    陈界河打量了他一番,笑道:“赵兄今日倒是财气逼人。”

    “哈哈哈,才气逼人好呀!”

    赵有才大笑,轻摇纸扇,虽然自己生得这个名字,但是很少有人如此夸过自己。

    “考核开始!”

    以木长老为首的东陵学宫修士,从飞舟上飘下。

    曹永平满脸笑容,带着府内侍从侍女走出,给足了东陵学宫面子。

    这江州城主八面玲珑,倒是圆滑得很。

    “我东陵学宫建立距今六千载,乃世间一流修行圣地,门中长老数百余人,内门弟子……”

    木长老行云流水地说着,他也觉得这话有点多余,但怎奈何昨夜院长突然说要来监察,这不人都呆在那飞舟上呢,所以他现在自然得卯足了劲。

    终于,木长老掏出了一面巨大的镜子,沉声道:

    “这第一考,考的是心性。诸位考生进入问心镜中,坚持一柱香则合格。”

    有修士放置一根香,随后镜面微微荡漾,出现一个深邃的通道。

    如此神异之物,倒是罕见。

    待所有考生进入其中,镜面不再波动,恢复原状。

    那修士急忙手掐法诀,燃起一丝火苗,将那柱香点燃。

    陈界河进了那镜子,发觉自己处在一片黑暗之中。他没有在意,毕竟村子里的夜晚,可比这个黑多了。

    不久,陈界河眼前的场景开始演化,一堆堆灵石筑起的大山映入眼帘,还有数不胜数的法器灵符。

    陈界河轻抚指间的灰色戒指,嘴角含笑。

    幻境么?给得并不够多呀!

    随后,场景再次演化,只见一位位长相妩媚,衣衫半解的貌美女子轻咬唇角,慢步走来,眼里柔情仿佛要滴水。

    陈界河不禁想起,在学堂每日都被书生吩咐多读几遍清心经。

    随后,那一位位美人突然化为青面獠牙的妖怪,张牙舞爪。而陈界河的身上则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蛆虫,甚至从七窍钻出。

    陈界河伸了个懒腰,村里那河藏着的水怪,可比这瘆人得多了。

    ……

    ……

    一柱香燃尽,众多考生被传送回来。有不少瘫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赵有才轻喘一口气,后背还有些许冷汗。

    这问心镜不愧是东陵学宫的宝物,幻境真实得连自己都差点要陷进去。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能勉强站立的考生并不多,基本上都是眼神涣散,惊魂未定。

    不过,当他看到陈界河的时候,眼里浮上一抹讶异。

    只见陈界河很是平静,如同吃饭喝水,眼里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飞舟上,那东陵学宫的院长看着赵有才,嘴里喃喃道:

    “赵家的继承人,不当纨绔子弟了?乾皇老了,太子要继位,少不了为他铺路。”

    “这赵家獠牙亮得太早,就不怕被清扫吗?毕竟财富累积到如此程度,若是后继无人倒还好,生了个天骄,那陛下不会放着不管。”

    随后,他笑着看向陈界河,

    “这孩子倒是有趣,进了问心镜就像回了趟家。”

    随后,场上的修士将躺在地上的考生抬了出去,余下的皆通过了第一轮试炼。

    半柱香过后,木长老轻咳一声,朗声道:

    “诸位过了第一轮试炼,说明心性尚佳。”

    “我东陵学宫这第二考,考的是悟性。”

    他摆了摆手,身旁的修士随即在每位考生面前放置一盆泥土,并留下一枚种子和一本典籍。

    “此乃长春诀,是我东陵学宫用来培育植株的法门,另外一物是瑾木的种子。”

    “长春诀通俗易懂,要求诸位在一柱香内,通读此诀,并将瑾木催生至一尺以上。”

    随后,年轻修士上前,再次点燃起一柱香。

    陈界河摩挲着手上那颗种子,若有所思。别人的种子大多饱满圆润,自己这枚却是干瘪褶皱。

    敢情自己这是得罪别人了呀!

    随后他笑了笑,没有在意,将那干瘪的种子埋入土里,手捧长春诀看了起来。

    多年熟读道典,使他的悟性有了长足的进步,没过多久就对长春诀的要义烂熟于心。

    木长老小心翼翼瞄了眼上空,还好那飞舟上倒是没有传来动静。

    曹永平笑着与东陵学宫的长老交谈,眼角的余光却不时扫过陈界河。

    很快,香已燃过半。

    考生纷纷运转长春诀,将元气渡入种子当中,种子破土发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陈界河不紧不慢,从戒指取出一枚灵石握在手中。

    自己没有修为,还是得借助灵石的天地元气。

    天地元气如同雾一般萦绕在那枚干瘪褶皱的种子附近。那枚种子渐渐破土发芽,但明显比其它人的瑾木生长缓慢。

    不知不觉间,一柱香的时间过去。

    赵有才得意笑道:“小爷的瑾木长到了二尺七,果然悟性惊人。”

    其实他刚刚还有余力,但不愿锋芒毕露。赵有才随后看向陈界河,眼里充满疑惑。

    陈界河竟然只有三寸?

    只见陈界河的盆栽上,瑾木仅有三寸长度,枝干上甚至还出现几处凸起。

    曹永平含笑看着陈界河,端起茶杯,啜饮一口。这木长老送的茶叶,入口虽涩,回味有余甘。

    飞舟之上,倒是传来一声轻咦。

    这次试炼,仅有不到半数考生通过。

    木长老扫过陈界河一眼,淡淡说道:“通过考核者留下,其余人离开场地。”

    “敢问长老,为何在下的种子先天萎缩?”

    陈界河看着木长老,眼眸很是清澈。

    木长老轻咳一声,作出长辈的姿态,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可知,修行之路不仅仅考验心性、悟性,机缘同样是极为重要。”

    “天虚道人曾说,大道朝天,众生皆在争渡。你可懂修行如同渡河,机缘如同船桨?没了机缘,便难以前行,久而久之船便沉了。”

    “众人皆是完好种子,独你残缺。参与考核是你的机缘,但没通过,则是你福运浅薄。”

    众人沉默,毕竟没人愿意为了素不相识的人挺身而出,得罪木长老。

    不少盆栽里的瑾木已经达到标准,长势最盛已有三尺之高。陈界河那株三寸长短,却很不起眼。

    “况且你早知种子并不饱满,何不早说?”

    木长老的语气微微严肃。

    赵有才饶有兴致,轻摇纸扇。曹永平轻啜一口,杯中茶水更为沁人。

    “我想知道,东陵学宫是否与我有缘。”

    陈界河正襟危坐,眼睛认真地看着木长老。

    随后他轻抚瑾木,只见那一处处凸起,化成一个个花骨朵。

    骤然,花苞绽放,春意盎然。洁白的花瓣倒映在少年清澈的眼眸,沁人心脾。

    瑾木开花了!

    众人哗然,瑾木怎么可能开花?此树遍布江州,人们对其熟悉得很,从未见过瑾木还能开花。

    曹永平差点捏碎手中的茶杯,但多年的养气功夫使他很快镇静下来。

    赵有才眼里含笑,颇有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之感。

    如此,修行路才不孤单。

    木长老表情开始失态,急忙说道:

    “此木仅有三寸,本座以主考官的身份,判定你考核失败。”

    此子太过耀眼,一旦入了东陵学宫,便是鱼跃龙门,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若他心有芥蒂,那如何是好?

    这时,一道飘渺的声音从飞舟上传来。

    “木云渺打压学员,败坏学宫颜面,撤去主考官的身份。”

    “木长老,你福运浅薄,这长老的位置腾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