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五义之水龙吟
繁体版

第二十章 凉风

    “这么说,上官英和归无行你都有接触了?”吕嵩问道。

    汪乙略一忖度,斟酌着说道:“在下与上官指挥使见面多一些。不过都是按镇岳兄的吩咐,通过鸿胪寺使团将探事司的壮士们送出境外。每次使团出发或归来时,上官指挥使都会与在下共同核对出行壮士们的勘合凭证、日程安排。上官指挥使为人谨慎,从来语不涉私。所以讨论的都是公务。”

    吕嵩点点头,问道:“那么,归无行呢?”

    汪乙眼神不易察觉地一跳,谨慎说道:“在下与归司丞只是点头之交,偶尔大朝会时候遇见一笑而已......”

    吕嵩微笑插嘴道:“我记得,你们是同乡吧?”

    汪乙一怔,说道:“啊?是...是。”接着尴尬一笑道:“亏得镇岳兄提醒,我都有些不记得了。我们都是扬州人。不过归司丞是前辈,崖岸又高峻。不甚与我们这些晚辈兜搭罢了。”

    吕嵩微笑看着汪乙移时,说道:“汪寺卿不必慌张。你我除了兄弟之情,又有同朝为臣之谊。放心,吕某虽不是君子,但也绝非狡诈小人。断不会拿一纸文书要挟你什么。”

    汪乙忙在座里躬身道:“镇岳兄恩情,在下感激不......”

    吕嵩摆了摆手打断汪乙话头,笑道:“休要再讲这样的话,太生分了。也不合着你我的情分。”

    “是,是。”汪乙慢慢坐回椅中,边小心答道。

    吕嵩见汪乙一脸恭顺,似乎也未有太多疑点,便正容道:“咱们言归正传。据你看,这次党项的使臣们互相残杀,是早有预谋还是意外?”

    汪乙听完,也是眉头紧皱:“据在下看,应是有预谋的。”

    吕嵩奇道:“何以见得?”

    汪乙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吕嵩,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说道:“镇岳兄不是外人。有一事,实在是难以启齿......”

    吕嵩见汪乙脸色,追问道:“何事如此为难?”

    汪乙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今日一早山育家族确实回来了一个使臣,哦,就是死在柴房里那位。此前他曾偷偷溜出都亭西驿数日不知去向......”

    吕嵩诧异道:“咹?都亭西驿日夜有人看守,使臣出门也随时有人跟随,怎会出如此纰漏?”

    汪乙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实在令乙脸红。那人是趁着天亮前外围的看守换岗之际,乔装出去的。直到第二日晌午侍者们才有所察觉。”

    “为何不出奏,或者向东西两府(中书门下省和枢密院)禀报?”吕嵩皱了皱眉。

    “都亭西驿的知事发现之后,当时便来鸿胪寺上报了。在下听完就准备亲去东府(中书门下)禀报,不想开封府的胡少尹来了。”汪乙解说道。

    “胡敬?”吕嵩疑惑道。

    “正是。当天负责看守的是开封府的衙役。他的来意也很明白,这不是件体面事。若两府追查下来,开封府和鸿胪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在下想那出走的使臣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就同意了胡少尹的说法。与胡少尹共同把事情压下。如今看来,实在是汪乙糊涂,悔不该听那胡敬之言。当日就该早早上报东府,今日之事说不定就不会发生。”末了,汪乙叹道。

    “莫要做无用之叹。事情既已出了,该竭力应对才是。吕某定然不会看汪寺卿一人坐蜡,只不过......”吕嵩言语抚慰着汪乙,边站起身道。

    “镇岳兄但说无妨。”汪乙慌忙站起身。

    “汪寺卿再怎么急,也得先管我们这些人一顿饭了。”吕嵩笑道。

    话音刚落,一直丧着脸的汪乙也是一笑,立刻叫过外间的人传饭。

    “小人听说,那个党项人是被恶鬼索命的!”李宝儿有些害怕地说道。

    “恶鬼索命?”展昭问道。

    “是啊!街面上都这么传。说是白凡楼里藏着恶鬼,一到晚上就会在楼里游荡,专找瞧不顺眼的人索命呢!不然为么后来白凡楼就关张了?还不都是为防恶鬼害人?”李宝儿说道。

    朱七听完有些哭笑不得,打断李宝儿的话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世上哪来的恶鬼?”

    “有的,有的!小人还亲眼见过!”李宝儿特别笃定地说道。

    “唔,唔?”展昭抬起头盯着李宝儿,好奇道:“在哪见过?”

    李宝儿忽的变得神秘兮兮,向门口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向展昭朱七二人低声道:“就是昨晚。在都亭西驿里!”

    “在这里?你仔细讲来!”展昭忽的起了疑窦,追问道。

    ‘咚咚’门前忽然想起一阵敲门声,倒唬得李宝儿浑身一悸。原来是都亭西驿的侍者。低眉顺眼地问道:“党项使臣们已经准备好了,请官人示下,是否现在就带过来开始问询?”

    “带过来吧。”展昭看了一眼李宝儿,向门外的侍者喊道。

    “是。”

    接着便是门外侍者橐橐离去的脚步声。

    展昭对李宝儿道:“先办正经差事。完差了再谈。”“是。”李宝儿应答一声,规矩地起身,侍立在侧。

    被带进来的第一个人是山育家的使臣。李宝儿在二人耳边低语道:“这人是山育家族的使臣,山育木哥。他是族长山育为亮的侄子,也是夏国公元浩的亲堂弟。所以这群使臣里属他的地位最高,平日里也最跋扈。”

    展昭一边听,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党项汉子。此人高约六尺身材魁梧。一脸的横肉,加之满脸络腮胡须,更给人以彪悍粗鲁之感。山育木哥也毫不客气地盯着展昭,目光如炬。霎时间,展昭觉得此人似乎十分面熟,但再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请尊使入座。这屋里鄙陋,简慢不恭了。”朱七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开口让座道。李宝儿也反应过来,马上翻译起来。

    山育木哥操着一口略带陕北口音的粗重鼻息说了句番话,李宝儿翻译道:“山育使臣问,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二人是大宋皇城司的官员。”朱七说道。

    李宝儿翻译完,山育木哥下死眼盯了二人一眼。随即轻蔑地说了一句什么。李宝儿看了看山育木哥,小心翼翼翻译道:“他说,他说......”

    “但译无妨。”朱七说道。

    李宝儿颤巍巍说:“山育使臣说,原来...原来是专门扒窗户听璧脚的......走狗。”

    “什么?!我就算再不济,也是朝廷命官。他一个朝廷藩属使臣,乃敢如此无礼?”朱七不禁怒道。李宝儿吓了一跳,赶紧赔笑道:“朱都头千万息怒,他一个番邦夷狄,哪懂得什么礼仪?不值当得跟他生气的。”

    话音未落,展昭随手捻起桌上圆筒里的一支木筷子,以迅雷之势贴着山育木哥的头皮掷了出去!掷完,展昭在三个人惊诧的目光中喃喃说道:“这早晚就有苍蝇了?聒噪。”

    山育木哥登时转惊为怒,拍案而起。却在起身时从余光里看到那支筷子头上,竟真的有一只死去的绿头苍蝇。随即慢慢坐回条凳,向李宝儿说了一句什么,示意李宝儿翻译,向展昭也客气地点了点头。

    李宝儿还在心有余悸,正担心惹怒了山育木哥,听完也是一怔,说道:“使臣说,他们党项人敬重英雄好汉。展都头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身手。想必皇城司里定是高手如云。他收回方才的话。”

    展昭不动声色,也向山育木哥点了点头,说道:“尊使客气了。展某在皇城司里确实算不得高手。你代我问使臣,他的族人部下何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凶?究竟是何缘由?”

    “啊,是,是。”李宝儿怔忪着答应,赶紧又给山育木哥翻译。译完道:“他说他也不晓得。在他们国内,男人用拳头替代嘴巴是很常见的。为了一匹马、一头羊、一个女人总之是什么都有可能,他们都司空见惯的。还说,这是他们党项部落内部的事,朝廷不必费心。他们会按照他们自己的规矩来处置。”

    已经出了两条人命,对方居然还能如此镇定,这令展昭颇觉意外。但是吕嵩的指令是问询而不是审讯,况且对方还是外藩使臣,问询的尺度着实不好拿捏。展昭冷冷说道:“贵部的家事我自然不插手。但是如今党项的族人在大宋境内死了,并且凶手极有可能还蛰伏在这驿馆之内。我官家有如天之仁,不愿意党项部族在天子脚下再出什么意外,下特旨让皇城司来保护众党项使臣的安危。如果他一意孤行,愿与凶手共处一屋檐之下,我自然没有什么异议。那我如实上报便是。”

    李宝儿翻完展昭的话,山育木哥明显表情为之一动。沉默片刻,便对李宝儿说了一通番话。说完注视着展昭。

    李宝儿说道:“使臣说,他感谢官家的恩典。不过毕竟事关党项各部之间的关系,他不能自专。他希望展都头能够予他以时间,容他先商量后再定。”

    “这是何意?”展昭有些疑惑。

    “是这样都头。党项的使臣内部有个规矩,党项的使臣虽然以山育部族为首,但是遇到与朝廷直接打交道的事,是需要先跟其他几个部族商议后再行的。”李宝儿赔笑道。

    “这么复杂的?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嘛!这般行事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相互推诿倭过。照这么看党项国内的国政也好不到哪去!”朱七小声说道。

    展昭觉得山育木哥虽说样貌粗鲁,满嘴却似实似虚的外交辞令,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什么话音都听不出来。听着朱七的话,说道:“也不能如是说。党项人尚武善战,若是让他们上下一心同仇敌忾,绝非朝廷之福。”一语说得朱七低头暗服。

    “宝儿你问他,他的部下被关起来之后,他做了什么,跟谁在一起?”展昭说道。

    山育木哥偏着头想了想,通过李宝儿转述道:“他说事发后就待在房内,没有离开半步。这一点莫藏家族的使臣可以作证。”

    “莫藏?”朱七嘟囔道:“这些党项人的姓可真够怪的。”

    “他们的姓氏就这样。都头习惯了就好了。”李宝儿说道。

    山育木哥一脸镇定,看样子不像说谎。展昭便说道:“那就请尊使先回房歇息。近日皇城司会负责他的安全。待拿到凶手之后才能放他出门,这点还请他谅解。”

    待李宝儿翻译完,山育木哥单手抱胸向展昭行了一礼,也不再多言便径自离开。

    目送着山育木哥离去,展昭便陷入沉思。直到朱七提醒道:“都头,下一个使臣已经到了,要不要现在就叫进?”

    展昭忽然起身,说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朱七不禁问道。

    “我想起山育木哥像谁了。”展昭说道。

    “谁?”

    “白凡楼里死掉的那个党项密使!”展昭斩钉截铁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