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五义之水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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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恶蝰

    地下排水沟渠里。

    被炸起的浓烟渐渐散去。空气中浓烈硫磺硝石味道,与原本排水沟渠里的腐臭气息搅浑在一起,更加令人感受到窒息。

    展昭才慢慢放下手中的剑。原来方才在即将爆炸的瞬间,展昭拔出了腰间的大剑横挡在面前,挡去了大部分崩起来的石子和铁片碎屑。只是这巨大的声响,震得展昭两耳嗡嗡作响。

    幸亏刚刚反应得及时,不然恐怕休矣。展昭暗暗庆幸道。但此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居然用这般危险之物欲致自己于死地!震惊之余,展昭心思快速平静下来:目前强敌在侧,自己恐怕也得冒点险了。一边从袖子上撕下一块布,沾了些水绑在脸上,以阻隔这里的令人窒息的气味。一边慢慢挪动了脚下的位置。两脚一上一下踩在石阶之上,握紧了手中大剑,压低身形,摆出一副猛虎下山之势。静待对手前来。

    “你怎能在这里使用‘震天雷’,惊动了上面的人可如何是好?”阴冷嗓音的男子低声喝道。听起来显然是压着怒火。

    投掷的人嗫喏了一句,但声音很低,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展昭竖耳静听,却再无多余的话。

    忽然。

    木屐动了。

    一步,两步。

    两个身影闪了出来,展昭后脚刹那间猛地一蹬石阶,飞快地弹了出去,手中的剑也同时向二人斩下,不取敌命势不停歇!剑锋划破了空气,发出的沉闷之声仿佛于黑暗中低吟的索命阎罗!

    凌厉的剑风杀到,黑暗中的两人均大惊失色。其中一人见机极快,抬手将旁边楞在当场的人猛地推到一边,自己则背门大开,硬生生接下了这夺命的一击!展昭也不禁愣了。

    ‘噹!’剑锋竟似砍到了金属之物,发出尖锐的声响。那挨了斩击之人接了如此重击,只哼了一声便倒下,生死不明。另外那人却见机极快,一记鞭腿便朝展昭侧踢将过来。展昭下意识地抬起左肘抵挡,但鞭腿却倏忽换了角度,扫中了展昭左腹。那人似乎脚底藏有利器,直接划开了展昭的衣服。吃痛之下,展昭反手即用袖里剑横划向对方头颅。那人忽的仰面弯腰,险险地躲过剑风。不及展昭追招,对方回过身来猛然一抬手,并发出‘嗖’的声响,展昭一惊之下,忙举起双剑抵挡。只听‘噹噹’两声,似有什么东西弹到了剑刃上,肩膀上也传来一阵刺痛麻痒。“是暗器高手!”展昭心里暗道。

    还未及展昭反击,对方便趁着一击得手,迎面跃起。展昭只见寒光一闪,对方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件短兵器,忙提剑抵挡。两兵相拼下,居然撞出了一丝火花,可见对方的兵器也甚锋利。在如此逼仄环境下,‘一寸短一寸险’,自己也以短兵相对贴身肉搏才是上策。想着,展昭将长剑往地上一插,手持袖里剑,使出‘擒虎拳’的‘虎口搬须’,右手化爪冲对方面门而至。

    ‘擒虎拳’是吕嵩整合完善了历年来皇城司和禁军各部传下的武功路数精华而成的拳法。‘擒虎’一名听起来至刚至阳,实则阴狠毒辣。其旨在短时间内一招制敌,故招式均为攻敌要害和关节的杀招。整套拳法分为‘拳、掌、爪’三路,每一路又有不同招式,变化多端。每一招一式都经过吕嵩和皇城司深通武艺精要的同僚多年反复锤炼修习,打起来完全不似街头卖艺的花拳绣腿般美观,没有丝毫多余动作,实用有效。但由于复杂多变,能够完全领悟并融会贯通的人可谓凤毛麟角。展昭虽然年轻,但悟性极高,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又加之以日夜苦练,终于在近二年逐渐窥得门径。

    这一招‘虎口搬须’,看似是快掌攻敌面门,实则中途变掌为爪,以强劲爪力捏敌脖颈两侧气管。一旦得手,轻者昏厥,重则登时断气。眼看要得手,对方却没有后退,原地弹起一个回旋踢向展昭。这一记飞腿,让展昭颇觉眼熟,却再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但展昭御敌经验极其丰富,一招‘虎口搬须’还未使老,便改爪为拳,以双拳抵御猛烈腿风并趁势反手抓住对方小腿。

    只略一送力,对方立时便觉出危险。也化爪朝展昭面门而来。展昭松开手,以拳接爪。电光火石间,双方拳脚你来我往已数个回合。竟是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展昭只道对手是暗器高手,却不想对方的拳脚也十分了得。正诧异间,对方又变戏法般从腰间极快地抽出一条铁丝状的物事,以迅雷之势缠住展昭的左小臂,展昭不禁大惊失色!

    是缠龙丝!是已经绝迹了的缠龙丝!

    缠龙丝,看去不过一条普通的钢丝,但锋利程度不下于任何兵器。除了能当刀剑般切物外,本身还极其柔韧,传闻仅两条缠龙丝就能吊起百斤巨石而不断。而能制作和使用缠龙丝的,是来自北方的一个神秘的江湖门派。但后来不知何故,在数年前这个门派连同独门暗器缠龙丝,在一夜之间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由于缠龙丝的赫赫威名,曾有很多人试图对其进行模仿复制,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只留下了种种杀人于无形的可怖传说。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地得见!

    此时由于左臂被困,展昭来不及细想,迅速凝气聚力于右拳,接连三拳向对手挥了出去。本以为胜负已分,不防展昭在落了下风后还能使出这般重击。在挨了两拳后,对方迅速松开了手中的缠龙丝,略带踉跄的后撤几步,却立时又扎稳住马步身形,以备展昭再度杀来。

    一时间,两人都停住了攻势。各自抓紧调整内息。

    突然,一道刺眼亮光从头顶投射下来。

    两人均下意识的抬起头,原来那排水口上的青石板被人挪开了!

    “什么人?”一声厉喝传来,展昭听起来觉得极其耳熟,定睛一看,居然是上官英!此刻他正瞪着一双饥鹰眼,居高临下扫视着排水沟渠内里情形。

    虽说自己对上官英有防备之心,但毕竟分属同僚,展昭不免心里一阵宽松,高呼道:“展昭在此!”回过眼神来看敌手,却是心里一凛。

    那是一个戴扭曲的罗刹鬼面具,着一袭黑衣的男人。在亮光照射下,罗刹面具狰狞地露着獠牙。只刚刚受了展昭一拳,左面颊上已经明显凹陷下去,更显得恐怖。

    那‘罗刹鬼’听展昭高呼也是回过神来,知道再纠缠下去必定凶多吉少,立刻从腰间摸出一颗球状物,往地上猛的一摔。

    ‘噗!’

    只一瞬间,排水沟渠里充斥着是呛人刺眼的黑色烟雾。展昭和刚刚下来的上官英等人立时呛得咳嗽不止。待烟雾稍散众人再看时,便发现那‘罗刹鬼’和初时被展昭击倒的人同时不见了。

    皇城司,武德堂。

    “可三年前,仵作间明明开出了诊验爰书,验明正身了呀...”归无行诧异说道。

    吕嵩捻着胡须,半晌说道:“当时尸首甚多且大多已经面目全非。若有人趁乱来个偷梁换柱,也并非不可能。”

    归无行压低声音问道:“您是疑心,那个人与当初的仵作勾结?”

    吕嵩点头说道:“不仅仵作,恐怕连同真武库的库务卒、记录的书吏甚至正道卫兵卒都有牵连。”

    归无行沉默地思索着:两人口中的‘那个人’,名为韩彰,原是正道卫的一名兵卒。由于正道卫的人员直接由吕嵩统领管辖,其他各司甚至正道卫的兵卒都无从知晓此人的底细。只知其人非出身自禁军。那韩彰平日话不多,似乎跟谁也不亲近。在正道卫和皇城司里人缘也寻常,是个不怎么惹眼的角色。然而入司大约半年,韩彰不知什么原因逃离了正道卫。这下可违背了皇城司背叛者死的家规铁律。建司数十年,还是头回出如此大的丑闻。吕嵩盛怒之下,密令正道卫寻找韩彰行踪,却发现韩彰是北境蛰伏进皇城司的刺客,还带领一百多同谋伪装成破落户隐居在皇家瑞圣园旁边,蓄谋在官家和太后去瑞圣园游玩之时行刺。于是吕嵩决定先下手为强,亲自带领正道卫实施围剿,将所有的刺客砍杀殆尽才罢手。

    但是事后,归无行曾按部就班整理结案卷宗,却发现此案的卷宗以及韩彰身世履历的记录十分潦草马虎,颇多语焉不详之处。归无行向当时正道卫负责该案的兵卒问询时,对方言辞躲躲闪闪讳莫如深,最终憋出一句要归无行亲自询问都指挥使吕嵩。听闻此言,归无行虽心生疑窦,但终归在面对吕嵩的时候没有提起半句。因为他意识到,韩彰和他背后的事绝对不简单。

    但虽说如此,归无行还是觉得吕嵩有些杞人忧天,甚至疑神疑鬼了。于是一笑说道:“大人最近忙于公务,有些心烦意乱也属常事。试想,三年前大人亲率正道卫清缴贼人,可谓大获全胜一网打尽,怎会有失?往坏了说,那韩彰即便侥幸逃得生天,又怎会有胆量单枪匹马潜回东京,岂不是自投罗网?”

    吕嵩捅着了刚刚熄灭的小炉,加了两小块木炭。看着火焰又重新燃起,方道:“这些我都虑到了。只是韩彰此人行事诡谲乖戾。若真的活着,我不得不有所防备。”

    归无行沉吟片刻,说道:“大人,韩彰的事属下以为不宜大动干戈。不妨着令正道卫秘地缉拿,更利于保密。以免引起好事小人对韩彰身世的...”说到此处,归无行忽觉失言,便把话咽了回去。

    吕嵩不易觉察地闪了归无行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看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静翁啊。”

    归无行深悔多言,脑中飞快地想该如何转圜措辞,却听吕嵩继续说道:“韩彰的事既然静翁已经知晓,那我也无需再赘言。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此事我也以为不宜大动干戈。我已下令正道卫,秘密将真武库和仵作间的人甄别审讯。为的,正是一个‘密’字。静翁所言极是。”

    真武库和仵作间都属归无行直接管辖。吕嵩却没透露丝毫消息便越过归无行捉拿审讯,乍听之下,归无行心里翻江倒海般猛地一震,不由自主站起了身。吕嵩此举分明是连自己都在提防!但转念一想,自己先留下了话柄,此刻又被吕嵩拿自己的一番话牢牢套住,竟是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归无行强行恢复如常,缓缓坐下,说道:“大人动如雷震,属下佩服之至。这般置措,属下也认为万全万当。”

    吕嵩眼神复杂地看着归无行,片刻后说道:“此举也是亡羊补牢。静翁不要往别处多想。”

    归无行此刻哪里还敢‘多想’?只唯唯称是,告辞出了武德堂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