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瑞医生的皮卡逐渐驶进了纹汀市城区，过了不久，便开进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居民区。

    在这里，满脸横肉的胖子和四处游荡的八婆唾沫横飞；玩泥巴的小男孩和荡秋千的小女孩到处捣乱；各个室内不断响起男人和女人间的争吵，室外的空气里经常性充斥着烟酒气息。

    这算得上是纹汀市有形无名的“贫民窟”了。一些底层劳工没有钱买得起房，于是只好聚集在这神似垃圾场的弹丸之地，过着朝九晚五朝生暮死的糜烂生活。

    有些斑驳的墙壁已经因为长久没有人漆刷而变得残破不堪，透过一些碎裂的纸张和旧痕迹，可以看出那上面曾经刊登了不少卖房广告。但是面对那墙壁的老人总会掩面发出一阵叹息，随即蜷缩回了自己的家。

    切瑞医生偶尔也会来这里做做义工，为濒临破产吃不起饭的人带去一点救助金，为没有玩具玩的小孩子们带来几只玩具小熊或小汽车，为受疾病缠身的年迈老人带来一些缓解痛苦的药。

    当地的人很喜欢这个颇为善良的医生，对切瑞也是相当的敬重。因此当那辆并不陌生的皮卡开进区中心停车道时，有不少人凑了过来对他表示敬意，有的为他献上了礼物，尽管对于切瑞本人来讲那并不贵重。

    切瑞医生耐心地问候完后，来到了居民区一个比较僻静的小角落。

    这里原先是一个小型沙地游乐场，供孩子们玩耍。但是后来暴雨席卷了这里，将一些游乐设施冲刷得生锈了，里面冰冷冷的钩刺突破塑胶的险阻冲破出来，一不小心就会划伤碰过的人。

    孩子们逐渐不在这里玩了，寻找着其他的乐园。

    不过，当切瑞医生到达那个曾经的游乐场时，沙地的一侧正躺着一个人。

    一个奄奄一息，邋遢不堪的男人。

    “太可怜了，小花鸟。”切瑞医生如是说道，那个仿佛快死的男人听到这声音后，仿佛受到巨大的惊吓一般从地上坐起，恐慌地看着切瑞。

    “你你你……你是……咳咳……”

    “不要害怕，我是为你带来救赎的。”切瑞微笑着，走到男子身边蹲下，然后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针剂。

    男子的恐惧瞬间被放大了，他脸上开始浮现异样的脉络，瞳孔也渐渐闪烁着微弱的光。

    “尽管只是最低级的‘启’级别，尽管在一次受恶念驱使的猎杀中被猎魔武士重伤，尽管事到如今仍对弱小的群体心怀不轨，但却依旧能为拯救人类的事业做出大的贡献……你说，这如果不是救赎，那是什么又能是呢？”切瑞先生依旧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将死的半魔者，复述了一遍对方近期的遭遇。

    半魔者下意识想发出嘶吼，却直接被一只手掐住脖子。那只手明明没多用力，这个半魔者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的声带断裂，喉结被彻底捏碎。

    噗——

    血液的倒流冲破了半魔者的喉咙，一滩污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

    切瑞医生看了一眼地上的污血，不满地评价道：“你似乎有点营养不良呢，但没关系，我会让你这具垂死的皮囊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说完，切瑞医生的针筒刺入了半魔者的胸口，短短几秒后，原本空针筒被乌黑的血液填满了。

    切瑞医生松开对方，又从表口袋里拿出一把手术刀，将那半魔者的头颅给切了下来。

    但肉体上的消亡通常不会彻底杀死一位半魔者。切瑞医生深知这一点，于是回到皮卡边，从上面取下一个大皮袋，将那位半魔者的躯体和头都塞了进去，然后趁着无人注意时将裹尸袋扛进了皮卡里面。

    走之前，切瑞医生还不忘清理了一下沙场里的狼藉，让那里看上去什么都没发生过。

    二

    小伊瓦独自坐在房间里，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大书。

    “唔，时照白哥哥是‘间’级别，位于第二级……和小诺尔是一个级别的诶。”小伊瓦边看边说着，当提到小诺尔时他还拿起了桌上一个蓝色的人偶，“小诺尔，我昨天可是见到了纹汀市的处刑官时照白哥哥哦！他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你说，像他这样厉害的人，会不会肩负什么伟大的使命呢？”

    小伊瓦接着变了腔调，一边摇着蓝色小人偶一边压低着嗓子说道：“当然会啊！故事书里都是这么说的……”

    说完，小伊瓦又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个黄色小人偶。

    “故事书里都是假的！”小伊瓦开始模拟一种尖酸刻薄的声音：“只有最厉害的半魔者才能脱颖而出，比时照白哥哥厉害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

    “我才不信，时照白哥哥就是最厉害的！”

    “就不是就不是就不是！”

    “就是就是就是……“

    叮咚——

    门铃忽然打断了小伊瓦的独角戏，切瑞医生风尘仆仆地开门进来了。

    “早上好啊，小伊瓦。”切瑞医生脸上挂着一个温和的笑容。“今天有没有乖乖等我呢？”

    小伊瓦迅速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跑到切瑞医生腿边。“切瑞医生，您可算回来了！我跟你说，你没有去灰麻雀看看时照白哥哥真的太可惜了。”

    “哦？时照白哥哥？”切瑞笑着抱起笑伊瓦。“小伊瓦又交到新朋友了吗？”

    “对呀对呀！”小伊瓦兴奋地点了点头。“时照白哥哥看起来人超好，也会像切瑞医生你一样抱我哦。”

    “那就太好了。”切瑞抱着小伊瓦走到客厅，这个客厅并不大，有一张可供四人围坐的小桌子。他把小伊瓦放在桌子旁边的凳子上，走到后面的洗漱室开始洗手。

    “小伊瓦。”切瑞医生边洗边说道：“接下来几天，我还得出去一阵子……很遗憾不能陪你了。”

    “啊？为什么啊，切瑞医生你明明前段时间才出去的，还答应过我忙完就会回来带我出去玩。”

    “抱歉……实在是抱歉。”切瑞着重强调了自己的愧疚。“有一些突发事件，需要我去处理一下……但今晚我是不会走的哦，可以带你去公园玩。”切瑞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拿出有一个新玩意。

    “看，回来时给你买的新娃娃。天天和小诺尔还有小杰克玩也腻了吧，我给你带了一个新朋友哦。”

    “呜呜，切瑞医生真好。”小伊瓦接过新娃娃，那刚好是一只白色的娃娃。

    “有没有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呢？”切瑞医生边说边从冰箱里拿出一些食物放到微波炉里打算加热，切瑞医生知道，没有自己陪小伊瓦，他一个人是不会把那些鲜美的食物独吞的，只会吃一些水果和面包等待自己回来。

    “他和时照白哥哥一样有着白色的头发。”小伊瓦举着布娃娃说道：“那就叫它小白吧！”

    “呵呵，真是个可爱的名字呢。”切瑞医生调好微波炉的时间后，回到桌边坐在伊瓦对面。

    “哼，切瑞医生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抵消自己的食言！”小伊瓦将小白收起来，故意不看切瑞医生，“我可是答应了切瑞医生的，把一些半魔者的知识都记住了。但是切瑞医生没有履行诺言，这得……这得……”

    看着小伊瓦半天憋不出那个词儿，切瑞医生笑了：“罪加一等？”

    “对！罪加一等！”

    “好吧，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切瑞医生无奈地摆了摆手。

    “哼，那你得听我讲这段时间你不在时发生的事儿！”

    “好好好，切瑞医生洗耳恭听。”

    三

    时照白和钳师一进店门，就看见剑爹醉醺醺地倒在吧台后边。

    “我靠，这人又喝多了？”时照白看着地上的空酒瓶，生怕踢到一样小心翼翼迈着步子。

    “还不是你昨天放上去的那个客人。”蒲客拿着扫把从一边的卫生间里走了出来，看得出来他在忙着清理着垃圾，但一个凶狠的猛汉做着家务一般的事情属实有些奇妙的反差。

    “那个叫莫里森的，剑爹好像认识。自他将一本黑色册子给了剑爹之后，剑爹就一直翻着那本册子，嘴里念叨个没完。亢奋得不行。”蒲客冷漠地叙述道：“然后今天一大早就给自己猛灌酒，说什么一醉解千愁……然后就昏死过去了。”

    “呵，我一点也不奇怪。”钳师走到吧台前，顺手从柜台里抽出一瓶酒。

    “喂……照你们这样自己喝下去，还开酒吧呢，真不会先把自己的储备喝完么？”时照白在一旁吐槽道。

    “他们喝不喝完我不知道，但是既然你们回来了，我就得先走了。”蒲客插了一句嘴，顺便把手里的工具塞给了时照白，“打扫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哈？”时照白一惊：“喂，别走啊！为什么不丢给钳师让他弄！”

    “呵呵，这叫锻炼业务能力。”一旁的钳师笑道：“你看呐，要是以后还有客人来这里，而刚好又只有你在这里，客人一看到脏兮兮的地面和墙壁，这不就是变相的逐客令么？”

    “我看你俩就是两个活生生的行走逐客令……”

    “啊——切！”

    剑爹打了个喷嚏忽然半惊醒，朦胧中看见时照白和钳师。

    “诶嘿嘿……梦尤娅……你怎么染成了白头发啊，看上去跟那个小子一样，真是丑死了……”剑爹流着哈喇子梦呓道：“不过放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依旧……爱你……爱你……哈啊哈……”

    “我受不了了。”时照白走进卫生间，然后提着一桶水出来。

    “诶……小梦梦……你手里拿着啥啊……是不是我俩的宝宝……”

    “宝你妹！”时照白一桶水洒去，让剑爹在大冬天洗了个冷水澡。

    “啊啊啊啊啊啊啊！”

    剑爹的惨叫响彻了整个灰麻雀酒吧。

    片刻后……

    剑爹擦了擦衣服上的水渍，发现擦不掉，于是不擦了。将手巾一扔，用沉重的目光看着眼前两人。

    “两位……昨天莫里森带给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情报，甚至和夜烛行鹤那边的古魔器有关。我怀疑黄鹤定会先我们一步到达那里。”

    时照白一脸幽怨地看着剑爹：“所以，我刚刚回来就又要出任务是是吧。”

    “不。”剑爹出人意料地说道：“你留在灰麻雀酒吧，先管着纹汀市这边，最主要是观察督察局，夜烛行鹤和猎魔武士会的一些小动作，同时也要密切关注那头暴魔……尽量在它带来更大的危害和恐慌前杀掉。

    “而我和钳师，会前往纹汀市边界的一个山谷小镇调查当地的一些家族纠纷……还会有几个人手同我们一起。”

    “哟，你终于要身体力行了吗？”时照白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哼，我只是怕你这小子去了也干不了啥事，所以还是让你别去添乱了。”剑爹狂妄地回道。

    “草，看不起谁呢？依我看，这次是因为梦尤娅姐姐也会去吧……”

    “你小子！”剑爹拿起吧台上的账本往时照白一丢，却被躲开了。

    “被我拆穿就急眼了，切。”时照白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不屑地道：“之前梦尤娅姐姐给我的东西还在我这呢，气死你气死你。”

    “臭小子……”

    钳师看着两人，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看这两人闹腾真得减寿啊……”

    “对了，钳师，我们明天就走。”剑爹忽然话锋一转，把话题拉回到了正事上：“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误了，晚点我会给你看看关于那边的资料……除了夜烛行鹤，猎魔武士会的威胁外，还有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

    时照白见剑爹没有继续跟自己扯皮，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看向窗外的雪花，不再作声。

    四

    纹汀市，某处隐蔽的地下室内。

    昏暗的灯光将脏污的地面映成可怖的形状，一只皮靴忽然踩在了上面。

    切瑞医生此时换上了一身白大褂，身后拉着一辆装有裹尸袋的推车，径直走向了一个破旧的手术台前。

    他把半魔者的躯体放到冰冷的手术台上，将四肢用上面的钳锁扣好，然后开始了解刨。

    半魔者的血液仿佛像活物一般，被手术刀割开的内脏还在不断蠕动。

    约莫忙活了半小时，切瑞医生将一些残碎的器官装在一起，同时在各个部位抽了几筒血液，放在一边的置物皿上。

    紧接着，切瑞医生从裹尸袋里拿出了半魔者的头颅。

    那颗头颅瞪着惊恐又愤恨的双眼凝视着前方，仿佛死时极度地不甘。

    若是普通人看到这一幕，估计会被吓得不敢动弹。但切瑞医生已经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东西了。他将头颅放在手术台的另一边，然后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袋装有浅蓝色液体的透明接管袋子。

    他将那液体全撒出来，淋在头颅上。

    片刻后，那头颅周遭出现异样的幻影，神似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魔面向。

    切瑞医生又拿出一柄刀子，这柄刀子跟普通的刀子不同，上面有被火焰熏烧过的纹路，其材质有一半是水银。

    切瑞医生用刀子划过那道幻影，如同切碎一般。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却象征的是一位半魔者的彻底死亡。

    五

    当夜。

    一个人影站在纹汀市的一幢大楼上，感受着城市流露的气息。

    “气息没有之前那么强大了，是和谁交手过了吗？”黑间束凝望着城市的一角，清晰地感到那头暴魔的存在。

    “算了，只希望掺和进来的人越少越好。”

    说完，黑间束从大楼一跃而下，和一片黑暗融为了一体，宛如遁入阴影中的杀手。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

    这是一个废弃的下水道，同时位于已经少有人来往的旧城区。之前被时照白重创的暴魔正躲在这里。

    此时这头怪物皮肤上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有几处过深的伤口几乎没有好转的迹象狂躁的脑海中满是复仇的欲望，想把之前那个重伤自己的家伙给撕碎。

    呼——呼——

    暴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这段休养的时间里，仿佛有那么一刻恢复了人类的意识——

    “这是在哪……头好疼，身体好疼……感觉全身都在被火焚烧……”

    “我是谁……是谁要杀我……”

    “咳咳……主啊，为什么不愿赐福于我……”

    这短暂的人类意识很快又被兽性吞没殆尽。

    哒，哒，哒……

    忽然，暴魔听见有人类的脚步声传来，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它心中发散开来。

    “有相同的气味……有相同的气味……”

    “杀……复仇……杀……复仇……”

    黑间束也感应到了那股萧杀之意，他从上面跳下下水道，站在暴魔的对立面。

    “真是失职啊。”黑间束依旧淡漠地说道。

    “吼……杀！”那头暴魔发出了人类一样的声音，发疯似的冲向黑间束，张扬的手爪和利齿誓要彻底撕开对方。

    然而，下一瞬，那头暴魔就被切割成了碎片。

    黑间束依旧若无其事的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口袋里。

    也就是在那短短的一瞬，一把黑色的镰刀无形中将飞跃过来的暴魔不断切割，待后者有了感觉起，自己就已经被切碎了。

    黑间束蹲下身，将一块还算完好的肉块撕开，正打算用一剂针筒抽取了其中的血液。

    “你是哪位？”忽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黑间束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看向对方。

    在远离热闹的城区外，在冷清的下水道边，时照白与黑间束对立着，宛如明与暗，光与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