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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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夜躁

    在后台的落地窗前,黄鹤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做这行生意,难免得盯梢点几只老鼠……平日里看似是互有往来的好友,也保不齐哪一天会在背后捅你一刀……更别说像夜烛行鹤这种产业接触过的人和事了。

    但是黄鹤的城府可不浅,即使会场里的人们都戴上了一层面具,黄鹤也可以透过那扇虚伪的掩护看穿每一个人的算盘。这也是黄鹤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原因之一。

    “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还敢派人来赴约吗?”黄鹤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凶色,直勾勾盯着台下的某位鸟嘴面具:“那么,就看看你的这位朋友究竟有什么价值吧……”

    二

    与此同时,会场台上。

    “以上就是关于这顶皇尔莫斯之冕的故事了,”银鼻老鼠面具不为人察觉地发出一声轻笑,接着说道:“这件藏品的起价为七十万普特金币,追价不得低于十四万。”

    在免古地界,最通用的货币就是以普特之名命名的精雕金币了。往下还有银币之分,十个单位为一次增值。而普特则是传说中为免古抵御“末日迭代”灾难的人类英雄之一,后来的人们在重新建立货币体系时就参照了这位英雄华丽的金银铠甲,制成了现在流通最广泛的普特币。而普特这一名字也成了财富的象征。

    虽然称呼是普特金币,但实际上还是纸钱。通过印刷材质的不同而区别,称呼为币是因为英雄普特的铠甲上有许多闪耀的硬币装饰。

    银鼻老鼠面具刚刚的那一段叙述,想必是勾起了许多人的兴趣。夜烛行鹤拍卖会所展示的东西往往都是不透明的,跟一些正规的拍卖行业不同,只有受到邀请到场的人才知道他们究竟会卖一些什么东西。不过夜烛行鹤好歹明面上也是一个被许可的大型产业,尽管是这种类型的拍卖,其诚信和质量都有一定的保障,这也为夜烛行鹤吸引了一些比较另类的卖家。

    “九十八万普特金币。”

    银鼻老鼠面具话音刚落,会场的某个角落里就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男声。时照白微微侧头望去,发现说话者是一个戴着灰狼面具穿着长燕尾服的典雅男士。

    “想来这位先生是知道这王冕的价值的啊,”银鼻老鼠面具开始了鼓吹般的起哄,他从内衬里掏出了一柄精致的银色拍定锤,在小推车上敲击了一下。

    “那么,九十八万一次!”

    时照白摸着下巴快速扫了一眼整个会场,明显看到有几个人坐立不安,欲角逐这顶精致的冠冕。

    “且不说这种被嚼烂了垃圾英雄故事,单是仅凭做工精美就能让这些大腹便便的傻蛋们掏这么多钱……我是不是该考虑入行赝品市场呢?”时照白内心不禁感叹道。

    “九十八两次!”

    “一百二十万!”时照白前面那位狮子面具大哥忽然高声道,宛如长呵一般震动了整个会场。

    “嚯……这哥们嗓门够大啊。”时照白望着狮子面具大哥那坚实的背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难怪拿个狮子头当面具,蛮符合这人的。”

    “好!这位金狮子先生大气!”银鼻老鼠面具笑道:“还有没有想追价的?”

    一片缄默。

    “一百二十万一次!”

    依旧没有人追价。

    “一百二十万两次!”

    银鼻老鼠面具顿了几秒,见依旧没有人追价后,抬起手臂准备敲下第三次定价锤。

    “一百五十万。”

    一个曼妙的女声响起,声音并不大,但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时照白好奇的望去,发现是前排一个戴着紫狸猫面具的长发女性。

    时照白觉得这一声有点熟悉,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见过。

    “这位小姐豪气啊,也只有像您这般充满气质的女性才配得上如此精致的冠冕。”银鼻老鼠面具惯例说了一句客套般的漂亮话:“一百五十万,有人跟吗?”

    这个价格已经抬到了起价的两倍还要多了,而且一百五十万普特金币已经不是一笔小数字,所有人都得掂量两下这冠冕的分量还值不值。

    不出所料,在拍定锤敲响第三次时都没有人再出手了。今晚第一件竞品落入了那位紫狸猫面具女士手中。

    台上的小推车很快被后台工作人员推了下去,同时一位保安来到紫狸猫面具跟前,做了一些必要的登记手续。

    而时照白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因为他今晚的目标可不是这些。

    再说,他也没这个钱竞价。

    银鼻老鼠面具依旧在台上保持着职业假笑:“各位的热情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那么,我也不多卖关子了,接下来为各位介绍一下今晚咱们的第二件珍宝——”

    说到这里,银鼻老鼠面具打了一个响指,接着一个高大的西装男子走上台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鎏金制式的盘子,上面则放着一个类似珠宝盒一样长方形红礼盒。

    时照白发现上来的这个人就是之前在门口叫他1073号的保安。

    “今晚夜烛行鹤带给大家的第二件珍宝,则是来自一位臭名昭著的海盗王……”

    银鼻老鼠面具将那盒红礼盒慢慢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柄削短的短剑。

    那柄短剑通体亮金,两侧刻有弯曲状的凹沟,末端还有一个三角图案,宛如与大海搏斗的的船只;剑格有一些微小骷髅头做装饰,从外观上看去是一件相当精美的装饰用剑。

    “这是我们老板托某位老熟人带来的礼物,现在有幸能赠与各位做一次难忘的收藏。”

    银鼻老鼠面具将盒子中的短剑拿起,同时还从里面带出了一张白纸。

    “各位请看——”

    他一手反握短剑,一手举着白纸,轻轻将白纸推到短剑的剑刃处,然后慢慢穿过。

    那张白纸无声地被分成两半,切割面几乎看不到什么锯齿。

    “这不仅仅只是一件精美的刀具,还是一件锋利无比的锐器。”银鼻老鼠面具一松手,那两张纸片逐渐飘落在地上,寂静而缓慢。

    “也正是这把观赏性与实用性凝聚一体的短剑,才配得上曾经掠夺过无数财宝的海盗之王——金摩根船长……但是再怎么有名的传奇,也不能在死后带走生前的物品。

    “相比传奇骑士王皇尔莫斯的传说,金摩根船长的传奇色彩可谓有过而无不及——

    三

    相传,末日迭代结束后不久的一段时间,免古地域南海岸一个富饶的小渔村里爆发了一场可怖的瘟疫。

    染上这瘟疫的人身上会长满可怖的黑线,同时部分皮肤开始角质化,变得奇痒无比。

    正当村民们受这场痛苦的瘟疫侵蚀时,一位号称先知且拄着拐杖的灰袍老人来到了这个渔村。他用一种神奇的草药混合当地从海底打捞的一种小鳞片鱼制成了一些微微发绿的药剂,宣称服下药剂的人即可获得拯救。

    起初人们并不信任这位先知,即便获得了药剂也不敢使用。

    但直到有一天,一位母亲不忍自己患病的儿子受折磨,私下里给她的孩子喝下了药剂。

    而也正是这个时候,神迹发生了:那个孩子身上的黑线在次日逐渐褪去,角质化的皮肤也慢慢变成了光滑的正常皮肤。

    村民们知道此事后,也陆陆续续听取了先知的意见服下那绿色药剂。村民们纷纷尊称先知为圣人,用最好的食物和礼节招待他,甚至为他修建了雕像以歌颂他的业绩。

    但先知却说,这样不行,必须得除去这场瘟疫的根源。必须有人去斩杀那海洋深处那于漩涡中歌唱的海妖。

    村子里有个充满正义感的年轻人答应了此事。而他的名字就叫摩根。

    先知叫来全村的人为摩根打造了一柄能刺杀海妖的短剑,这项锻造工程足足花了七天七夜,最终短剑出世时的金光照耀了半边天空。

    摩根和家里人挥手告别后,便带上这柄短剑,坐上小船向大海的深处驶去。

    摩根与无数狂涛骇浪搏斗,与电闪雷鸣战争,最后不知是否是他的不屈意志感动了上帝,一道雷光霹雳劈在了他的短剑上,为它雕刻了瑰丽炫目的花纹。

    不久,摩根就到达了海洋深处海妖的所在地。但是,那里并没有海妖,只有无数搁浅的死鱼和破轨烂帆。

    摩根带着失望划着船往家的方向游去,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先知会骗他。

    然而,当船靠岸的那一刻,摩根彻底崩溃了。

    小渔村里满是死人,尸体的腐臭和鱼的恶臭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种难闻无比的丑恶气味。他们的先知早已不见了踪影,地上破碎的绿色药剂瓶如同摩根破碎的心,就连村里那座唯一的雕像仿佛都在哂笑着摩根。

    在这件事之后,免古南边的海域一直流传着金摩根海盗王的威名。金摩根船长那柄名为‘飘摇’的短剑为他诛杀了无数与他角逐大海的海盗,他的团队都是十足凶恶的水手盗贼,杀人不眨眼。金摩根的名字也成了当地最有名的海盗传说。

    直到金摩根死去之时,他生前的财富也没有人能尽数拿走。

    四

    “这柄在其主人生前被称作‘飘摇’的短剑,起价一百三十万普特金币,追价不得低于二十六万。”

    会场一片哗然,紧接着就是价格层层攀高的竞争。

    在几轮争先恐后的报价后,这柄短剑被抬到了五百四十六万金币的恐怖价位。

    而将这个价格定格于此的,正是之前时照白略过一眼的灰狼面具燕尾服男子。

    “各位,既然美冕已经配给了那位靓女,那这柄短剑也不如配给我这位俊男吧?”灰狼面具仿佛打趣一般开了个自夸的玩笑,引得会场一阵发笑。

    “这位朋友何至此言。”靠后面的一位猎豹面具壮男说话了,声音略带几分沙哑:“我看啊,既然是都是俊男了,也不会在乎这点小钱不是?这样好了,我出个七百万的小钱拿下,请问你要不要在跟我争一争呢?”

    猎豹面具壮男此话一出,谁都明显感觉到了这人是故意要杠一杠灰狼面具男子。

    “这是粗人看不起儒士了呀……”时照白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两人:“哈,那个灰狼男不说那句话还好,一说这种给自己脸上贴光的话指不定得惹某些人不满。”

    “无妨。”灰狼面具男子摆了摆手,回应道:“八百万。”

    他说出那几个字时语言间透露出一股无所谓的感觉,仿佛真把八百万当小钱一般。

    此时台上的银鼻老鼠面具可乐开了花,不过没有人能注意到他的样子。对于他来说,炒的越高,自己从这一笔中拿到的分红也就越多。

    “这位猎豹先生还要继续追价吗?”银鼻老鼠面具适时插入一句略带挑衅意味的话,欲想这个拍价再往上涨。

    “哼……八百二十六万。”猎豹面具最终还是耐不住脾气。

    “那我就一千万咯。”灰狼面具依旧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怎么样,这点对我来说还是不疼不痒,但对你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巨资了吧?”

    “你……”猎豹面具一时语塞。

    “确实啊,纹汀开赌场的家伙拿不出更多了。”时照白内心暗暗讥笑道。他在来之前剑爹就备了一份资料给他,里面有着参加这次拍卖的大部分人员的简介。所以他也认出了这个猎豹面具是纹汀当地一家赌场的大老板。

    这也是为什么时照白在外面就能准确地认出季德老兄……他的观察力是相当细致入微的。

    随着拍定锤三次清脆的敲响,灰狼面具先生收下了短剑‘飘摇’。

    五

    钳先生在休息室内一会坐着一会站着,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焦躁不安的神态。

    “靠,我真是见了鬼才会相信剑爹这个人……还以为是什么美差,居然是整夜烛行鹤的蛊。”

    钳先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卷烟,又翻了翻表里口袋,发现没有火机。

    他走到休息室的门口,敲了敲几下门。

    “外面有人吗,能不能借个火?”

    顿了半秒,他又道:“救急啊兄弟,我已经整整半天没有抽过一根了,这对我的身心都是一种折磨。”

    没有人回应。

    “好吧,那我只能自己想点办法了……”

    钳先生回到沙发上,环顾了一圈室内,意外发现地上散落着之前绑住自己的绳子。

    “对啊,差点忘了这个。”

    钳先生将那绳段捡起,眼里闪过一抹红色,那绳段紧接着就燃烧起来。

    他将烟点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啊……活过来了。”

    咔哒——

    而这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位保安疑惑地盯着对方手里的烟,问道:“不知道休息室是禁烟场所?钳先生,你现在完全不理解自己的处境吗?”

    “我刚刚询问有没有火机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外面?”钳先生没有回答对方,而是一边抽着烟一边反问了一个问题:“而且还听到了我的问题?”

    “你……”

    “哎,我觉得,是你完全不理解自己的处境。”

    钳先生又吸了一口烟,顺带吐出了一点烟圈。

    “我向来不太喜欢没有礼貌的人。”钳先生回过头看着保安,嘴角带着一个微笑。

    “尤其是你这种家伙。”

    随着钳先生的话音落下,那位壮实的保安瞬间被一股火焰吞没,燃烧成了点点灰烬。

    而这一瞬间,没有任何声响。甚至连哀嚎都没有。

    钳先生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却完全没有了抽烟的兴致。他将烟头丢在地上,一脚踩灭。

    “人间,真是世风日下啊……”

    六

    时照白已经进入了一种半瞌睡的状态,半垂的眼睛无精打采漫无目地扫视着整个会场。

    此时已经是深夜一点了。在前几件颇有噱头的珍宝拍卖完后,越往后的东西就越没什么看头。

    “剑爹这个老家伙到底打什么主意呢……”时照白索性将头后仰,整个人往后一倾,可谓是躺在了椅子上。

    剑爹在来之前就告诉他,他只需要等……时机成熟了可以出手了他自然会知道。

    “本来还以为是多有意思的委托,没想到就这样……”

    忽然,他似乎听见了会场又有骚动的声音,还不乏几声惊呼。他直起身来,看见台上的银鼻老鼠面具在摆弄着一块头骨。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时照白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他分明感觉到那块骨头的不同之处。

    “诸位不知道有没有听过‘半魔者’这个职业?”银鼻老鼠面具将那块头骨高举,用一种轻蔑的口吻叙述道:“相传,免古境内确实存在着一种拥有特殊异能的人群,他们曾经死过一次,但仅仅是肉体的死灭。

    “他们的灵魂意识下到地狱以后,化身成了恐怖的执念,夺取了地狱里的恶魔的躯体,在人间第二次诞生。

    “他们常态上看去与普通无异,但他们只有灵魂那一部分是自己的,他们操控的是恶魔的躯体。”

    银鼻老鼠面具说到这里,语气加重了几分:“也正是如此,他们有着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和自愈能力,有各种邪恶的恶魔能力。他们之中的许多同类都是嗜杀成性的暴徒,一只足够强悍半魔者往往能威胁一座城市的安危……”

    “不过大家不必唏嘘,夜烛行鹤当然也清楚地知道纹汀的险地……而且我们很乐意为纹汀市的安全做保险,今晚,我手里的这块头骨,就是夜烛行鹤高层的战士们不久前猎杀的其中一只‘半魔者’的一部分。”

    “开什么玩笑……”时照白略带震惊地看着银鼻老鼠面具手里的头骨。

    “夜烛行鹤可以保证,这只半魔者连同灵魂在内也一并被抹杀了。在我们工匠的精心打磨之后,这块头骨成了一块颇具收藏价值的工艺品……

    “但我们并不打算通过拍卖的方式献给在场的各位。”银鼻老鼠面具将头骨放在一旁的展柜上,接着说道:“因为,我们的黄老板已经钦定了一位在场的客人,打算将这份礼物免费赠与他。

    “我知道这种事情是可以私下里解决而不浪费在座的各位的时间的,但是夜烛行鹤是一个比较喜欢形式主义的企业……所以……角落里那位黑色乌鸦面具先生,你也不会不愿意收下吧?”

    在场的所有人带着各种目光看向时照白,后者半掩着面具,站起身来——

    “好吧,我得重新评估一下剑爹这份委托该支付的酬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