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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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章 虎之余子(上)

    柳诚看着张怀远的身影掩没在转角,转头对着朝他张望的柳眉儿笑了笑让她宽心,才又对王九褐和吕侗道:“两位不过来喝杯茶?”

    吕侗瞟了一眼红簪,又仰起头张望了一下云层高厚的天空,笑道:“你我偕是客,毋须客气。”

    这不软不硬的钉子竟也没让柳诚的脸色有啥变化,只是道:“红簪娘子借居敝处,与我柳家有些渊源,小子借茶一杯以代酒,谢诸位那一夜的援手之德。”

    红簪被柳诚一言惊醒,便收起了手中藏着的小刀,分别为吕侗和王九褐各奉了一杯茶,施了一个万福,说道:“红簪得天之幸以脱大难,在此拜谢过两位壮士援手之德。若非几位惊扰了那些贼匪,妾身恐已沦落到了画舫,为人鱼肉。”

    吕侗眉眼微微一挑,略有些意外地扫了柳诚一眼,对他这样不动声色、行云流水一般就让那个似乎“不太信邪”的小女娘收起了掌中刀,甚至还一下拉近了两拨人之间方才还有些剑拔怒张的距离,不由得刮目相看。和王九褐接过那小女娘奉来的茶杯,一笑说道:“小娘子福缘深厚,虽有崎岖,但终脱大难,某等只是适逢其会,到底也无有帮上什么忙,惭愧惭愧。”

    倒是王九褐对红簪有些好奇:“小娘子可是曾经习武?”

    红簪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曾有过学艺师承,只是红尘纷乱,自己胡乱耍过几下庄稼把式。”

    自今上登基以来,素好大喜功,兵傜役重,兵役者偕需自备武具,民间尚武,虽然艺业未必就能高到哪里去,但是会“两下子”的人却也甚多——有些胆子大的,便流蹿成匪——所以红簪这样子的说法倒也不是没道理。

    只是王九褐似乎有些不信红簪“只会几下庄稼把式”,喝下杯中茶后试探道:“几位既能逼退马昭,某能否有幸与娘子练练手?咱们点到即止。”

    柳诚听得微皱起了眉头。这就是太不讲武德了,即便是不说男女之别,也不说年纪大小功夫高低的差别,你明知红簪前夜才坠下山崖,额头的伤肿仍在,却还是要和她对练,这如果不是乘人之危,难道还不是种试探?

    吕侗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说道:“你是吃饱了撑起来了是吧?”

    柳诚笑道:“一武痴而已,吕兄倒是毋须介怀。只是红簪大劫余生,心性未稳,伤痛未愈,对练起来也未必尽兴,咱们不妨过一段时间再寻机会。”

    吕侗点头叹道:“柳郎武痴一语可谓一言中的。”

    王九褐似乎对自己的无脑行为有些懊恼,拱手致礼:“是某见猎心喜,莽撞了,请两位见谅。”

    他的话音刚落,柳城和红簪尚未答话,村子里头忽然就传来了一声咆哮,似虎啸似狼嚎。

    更有不甘,有愤怒。

    那女娃子被吓得一下跑到了她的姐姐小雁身后。

    小雁伸手护住了自己瑟瑟缩缩的小妹,宽慰道:“不过就是一头重伤将死的彪子而已,三表兄已经把捆起来了,它跑不掉的。”

    红簪牵着柳眉儿的手,将她搂在身边,仔细地倾听着那仍在传来的咆哮声,仿佛在挣扎。

    崔诚握住了自己带来的那柄柴刀。

    柳诚瞥见了红簪的表情,转头问道:“彪子?”

    小雁回道:“昨日三表兄上山巡查布下的陷阱,发现有头彪子落入其中,为桩刺所伤,今日一早便和几位表兄一起上山去抬了回来,不想这畜牲竟是如此命硬,活到了现在。”

    红簪眨了眨尚还赤红的双眼,问道:“我们能去瞧瞧吗?”

    柳诚瞧着柳眉儿问道:“眉儿想去看看吗?怕不怕?”

    柳眉儿瞪大了眼睛,朝他点点头道:“不怕。”

    柳诚便又朝小雁询问道:“小雁娘子愿意带咱们去看一眼吗?咱们长这么大还没儿过山上的彪子是啥样呢。”

    小雁一听就犹豫了,不敢回话,便转头朝自己阿耶望去。

    赵铁匠走出了棚子,道:“所谓虎死威犹在,更逞论这头山彪还未死呢?再者这山彪还饿了几日,正是困兽犹斗之际,几位远来是客,万一受了惊扰,便是咱们姚家村待客不周了。”

    柳诚一脸遗憾地叹道:“彪,据说乃虎之余子。所谓的虎毒不食子,但对彪例外,是会咬死的。所以死不了的彪犹犷恶,喜食虎子。”

    红簪赤红的双眼似乎变深了几分,说道:“妾身拳脚功夫尚过得去,妾身若是能胜得了王郎,便许咱们几个自己去见识见识难得一遇的虎之余子如果?不需小雁妹妹带路,只需为妾等指个路便可,赵师傅觉得如何?”

    王九褐看了看柳诚,虽然说红簪是在其家中借居,并无什么主仆关系,但是仍是有主次之别,只是见他脸上并无任何被自己人喧宾夺主的自觉,心中觉得有趣,和吕侗对视了一眼,便点头道:“小娘子若是能让王某挨上一拳,也不用劳烦小雁娘子,王某自己便陪着几位走一趟,如何?”

    赵铁匠似乎是感觉到了这个小女娘的执拗,便不再劝说沉默了下来,只是把自己的两个女儿拉到了一旁,让出了场地。

    “就请小娘子在旁为红簪压阵督战!看看红簇还剩下几分功夫。”红簪对被自己搂着的柳眉儿说道,牵着她交给了柳诚,然后来到王九褐五步外站定,足下不丁不八,仿佛只是随意地往那里一站。

    王九褐和吕侗一见到这个小女娘的开局,竟便让人有了些小小的意外。

    小女娘这一站,既似乎重心在下,又仿佛重心在上,更像是立得没有重心。重心在下,足下似乎又脚步虚浮;重心在上,肩胸仿佛又在收拢;要说没有重心,偏偏又腰背势重。

    王九褐和吕侗自认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样子的拳架开局。

    气象全然一新,如同与四周的格局形势辅承相依,纵然腾挪翻滚都不过是顺水推舟。

    王九褐就有了对面大势如潮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