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华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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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听雨亭里梦听雨

    永州城潇蒲街姜府。

    当季临风回到姜府时已是傍晚时分,走入朱红凝漆的大门,一块块大理石板砖直通正厅。右边即是轿房,一般富贵人家都必备,平日落轿,轿夫下人们喝茶的地方,但姜府没那么多规矩,只需每日把自己该做的活做完即可。毕竟武夫马背上争来的家业自是自由些,这样也显得亲近。季临风倒是挺喜欢这样的,没那么多规矩束缚,也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正合他心意。

    轿厅下一条直道直通后院,后院又称后覃房,一般大多数居住女眷、丫鬟。主人家一般居住于东边,又称为正房。季临风却喜欢居住于后院之中,只因后院中有一口天然湖,湖中有一听雨亭。虽然他不喜欢钓鱼,却喜欢在听雨、观珠、小憩,此乃人生一大幸事。

    “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

    听雨亭里梦听雨。

    季临风哼着小曲悠闲的在府上晃悠,路上的丫鬟仆人一个个挨着行礼,这是规矩,烦人的规矩。

    他倒是想废了这规矩,有一次他也就旁敲侧鼓提了那么一句,便点燃了姜彩云的怒火,她怒吼着他是不是要造反的时候,他从心了,对的!绝对从心了。

    天知道阿父怎么教的阿姐姜彩云,她一双纤纤般的玉手,往大门口那石狮子一角微微用力……

    咔嚓!

    石狮子一角瞬间而断,纤细的小手随手颠了颠折下的小石块,随手一扔,一旁的小树一穿而过,一眼都能看到缝隙后面的景色。

    “咕噜~”

    当时季临风顿时吞咽了一下口水,瞬间立正。

    以当时的情况来说,眼角都已经不能算是跳了,他感觉“它”抽了,挨打要立正,那一天他的身板从来没有挺得那么直。

    毕竟一个骑马用了两年,与一个骑马只瞬间的人不可“同日而语”。

    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

    沿途从天井旁走过就是两间练功房,一间为护卫之用,一间单独留有姜彩云所用。另外家中还百余数铁骑,具体多少只有姜彩云知道,他不太关注这些,每次他看着那些刀刀剑剑他都渗得慌。

    突然,练功房屋子门从里打开,首先看见的便是一双洁白无瑕纤纤玉手,随后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印入眼眸,一席红衣朴素装至简至“艳”。

    姜彩云凤目微凝道:“今日回来又去了茶楼听曲话书?”

    季临风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在阿姐面前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大气不敢喘?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姐弟血脉压制?

    季临风目光游离,汕汕回道:“没有,闲逛了许久。”

    “嗯,与我书房说话”

    说罢便径直朝书房方向走去。

    季临风顿时一脸苦瓜脸,但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书房里。

    姜彩云狠狠的批了他一顿,又说了一些家里的琐事,姜彩云说,季临风认真的听,她一说起来就会喋喋不休,季临风连说话打岔的机会也没有,连说过几日去欧文家的事都耽搁了。

    季临风心里翻了个白眼,女人的话语总是多的,例如欧文家的娘亲,常年卧病在榻,就很喜欢说话,欧文都是很耐心的听的,一点一滴,欧文每次都会记得清晰。这一点,季临风似不如欧文的。

    待到了晚饭时,二人才从书房出来,小竹已经在膳厅备好。

    三菜一汤,菜色还是比较简单的,姜家素来都是喜简朴不喜奢侈浪费。

    姜彩云问需不需要加些喜欢的菜品时候,季临风倒是很随意的摆了摆手道

    “阿姐,我不挑的”。

    姜彩云欣慰的露出小月牙。

    以前府上比较清贫,别看姜家也是高门大户,那都只是表象,新生代的勋贵人家家里没有谋生的手段,自然也是银钱捉襟的。阿父镇守边疆,她也是女流之辈,许多生意上的事也不甚懂,加上又是新兴权贵“户静门清”的,同其它延续百年世家权贵其实并未有多少来往的,永州城也就一个陈家二公子相熟一点,这才与陈家稍有些来往,但要是真正要与陈家说上事的,她是不行的,季临风倒是可以,她素来明白那些真正延续百年乃至千年的世家豪族是瞧不上他们这些新权贵的,哪怕战功勋赫。

    刺史大人倒是与姜府关系匪浅,但那是阿父交情,后辈的却是不好劳烦太多的。

    而且数年因为书院之事,也算是“恶”了一点其他四家。

    当年筹办书院,起初也是姜家牵的头,还有刺史吴世叔所助,因为这是实打实的功绩,名声也是会声名远播的,吴世叔自然是不留余地的极力促成,挡在他面前的那等同于他的仇人,自然得用尽一切手段。

    季临风定以桃开天下之利,诱世家豪族入“瓮”。

    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事已成舟,世叔又以雷霆手段使其不敢乱动,但却是“恶”了其他世家。

    最大受惠者便是刺史与姜家,整个永州城文人只要在萍州书院进过学,日后稍有成就,都称刺史一句州师的,虽说其他世家权贵也会得有小利,却是少了些许,按道理来说也算坏了世家豪门根基。试问寻常百姓哪有书籍可读?试问无人师教于开蒙何以识字,若日后永州城读书人多了他们也不再是真正的大世家了,但拥有深厚底蕴的他们却是立于不败之地的,论悠久的影响与利益却是实打实的。

    例如:你寻常人家最多出几个秀才,哪怕进士也是这一代显赫,无太关紧要,一代?两代?三代?你一直能延续下去才有能成为世家的可能,但世家的底蕴是无数代累计的,其深厚是你常人无法揣摩的。首先你入了萍州书院,便是姜、白、李、陈、洛、家的门生,按影响来说那是绵长且悠久的,只是它本来利“已”的利益没有那么大而已。

    这也是这些所谓世家豪门屹立不倒的底气,若是能一直平稳延续下去……

    那便是千年的世家豪门,甚者有一府之阔,稍轻则为一州之深。而有传闻当世若有大儒,桃花满天下,柳枝遍地开。

    哪怕京都的那位九五之尊也得深思熟虑,这已经不是世家所能概括了。世家门阀子弟,显赫非常,大儒降世,盛世临。

    书院的创办,这才让寒门子弟有了那么一丝丝可能鱼跃龙门,而季临风在永州城也该受一州之城所“礼”,他受得起……

    虽说寝不言,食不语。

    但姜家大口吃饭大口吃肉的门风却是不变的,季临风本就不喜繁文缛节,姜彩云也是喜好舞刀弄枪的,只是平日里姐姐的威严还是有的,所以只有面对姜临风的时候恰静了威严了些。

    季临风自顾自地吃着,姜彩云看着日渐长大的俊美少年,神情有些恍惚。

    舍弟是聪明的,也是有才能的,深藏功与名,游散人世间。

    或许天上的文曲星,便是这般吧!

    再看看季临风的着衫,她有些头疼……

    试问哪个富贵子弟像他这般出行的,一身布衣素简,有时候还脏兮兮的。说他也不听,有时候有能扯出一堆歪理让你无法反驳,而季临风说的歪理……兴许也是理吧,她也是能听的。

    她不自觉想起了另一个少年,欧文。

    季临风跟欧文是真的很要好,有时她甚至有着些许嫉妒。

    季临风说他跟欧文很像,她不知道哪里相像,一个诚恳木讷认死理,一个散漫无束厌束繁锁,这分明两个极端好不好?

    欧文的娘亲为梁氏,一个寻常百姓人家,季临风喜欢叫梁婶,虽终日卧病于床,却也总能绣一些纹绣换些银两,欧文那孩子自是从小苦了些。

    季临风总是说他是欧文的“影子,”他们是一样的,欧文的娘就是他的娘……

    有一次差点就拜着床榻上的梁婶强行认娘了,把梁婶都急哭了。

    她说他是他们欧家的大恩人,是天上的文曲星,她不配给季临风当娘,会折寿的。最后让逼着让欧文背着她来姜府请罪。

    那天姜彩云望着大府门口的年迈妇人,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而那天季临风也跪在门正中间,她把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当着全永州城百姓的面打断了,平常绊一跤都能喊上半天疼的少年朗,从始至终都没喊过一句疼。

    回忆起这些姜彩云眼色闪过一丝痛苦。

    她知道,那时季临风是认真的,梁婶也是非常喜欢这个孩子。但有的时候,这个时代的阶级之分,是印入骨子里的……

    那天,欧文背着梁婶走后。季临风跪在祠堂抱着我哭了好久好久,姜彩云从来没有见到他那么伤心过,接连好长一段没出门,只是整天闷在书房练字,读书。

    后来他便很少去欧文家了……

    姜彩云怜惜地摸了摸季临风的头。

    季临风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姜彩云,嘴里嘟囔饭菜语次不清道:“阿姐,“肿”么了”。

    姜彩云笑了笑道:“没什么,正值长身体多吃点。”

    随既她也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对了!阿姐,刚差点忘了说了,过几日我们出城玩去吧?你也好久没出门了。”季临风突然说道。

    她刚想说这些时日铺子里还有事暂时走不开,望向季临风眼中渴望的眼神,心软了。

    “好,过几日同你一起去,”

    “阿姐,那我吃完了,我回屋里准备准备。”季临风道完便欣喜地走了。

    季临风踏出膳房,她望着他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勾勒出一丝月牙般的浅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饭桌,便带上小竹回到了阁楼。

    闺房中。

    落入眼眸的是一副至简至单的模样。首先看见的并是一副山水墨画的屏风,跨过屏风就只有未作雕刻的朴素梨木梳妆台,台上摆放一个蒲扇大般铜镜,再有就是木质床榻……

    姜彩云走到阁窗前,纤纤玉手缓缓推开阁窗,侧靠着窗沿,姚望着整个永州城,一点一滴,尽印入眼“底,”

    万家灯火阑珊,通明之处尽显繁华。

    最后的目光停留在后院的亭楼。

    这偌大的永州城,是季临风的家,也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