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华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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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少年朗,戏秋蝉

    永华年二十八年。

    永州城,位长沙府南部,是一座被山水包围的大城,有着近万户人家,而数百道大街小巷,欧文大都认得,至于那些世家豪门的大户人家附近的街道小巷,大部分人基本都没有踏足过。

    柳子街,大多数商户人家居住的地方,一块块青石板铺落而下,每到雨天的时候一滴滴珠花四溅,甚是好看。欧文做梦都想在这里拥有一座自己的房屋,哪怕是小小的一间。而他所住永州城外的路乡是很偏的,途经老埠头,因靠近渡口,每一到雨天便是水泥四溅,所以每次下雨天“着”脏衣进学时先生便会念叨他。

    白家,李家,陈家,洛家是永州城多年的大户人家,而他如今所进学的书塾便是由这几家出的钱,哦!对了,还有姜家,据说还是姜家牵的头,然后后面并没有出过一文钱……

    “噗~”想到这他竟止不住笑了起来,季临风,姜家季临风。

    那个喜欢跟他一起穿脏兮兮衣服的羸弱少年,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也是永州城里有名的富贵人家,他是我的好友……

    年幼,起初欧文跟季临风并不相识,季临风曾是永州城出了名的小公爷,传闻小小年纪就会玩好多他未曾听过的东西,诸如斗蛐蛐,牌九,赌马等……那时候他常想,原来富贵人家子弟闲暇时间都是消遣这般,他也曾远远观望过。

    结果有一天,这名小公爷偷偷来到渡口游玩,一不小心落了水,渡口上的人群多是贫苦底层苦力人家,哪敢掺和这浑水,虽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如果出了意外,牵连的可就不止一人了。

    当时有一个锦衣少年在岸边,前面只是一个劲流眼泪,止不住下掉,少年吓得六神无主差点连救命都忘了叫。

    “溺水了,有人溺水了,快来人啊……”,一会少年才反应过来对着岸边撕心裂肺的叫喊着。

    最后还是他欧文下河把季临风捞了上来。

    羸弱的溺水少年奄奄一息,而锦衣公子一直在旁边瞎摇晃。

    “别摇了,再摇他就见阎王了。”他无奈道。

    锦衣少年连忙缩回双手,怯生生的看着脏兮兮他,由衷的道了一句谢。

    “要找头宽凳子,他呛了不少水”。欧文沉吟道。

    “为什么?”锦衣少年不解。

    “找一个宽凳子,上面用绵被叠起,被下安绵枕,中高旁低,如牛背式样,我们把他抬横伏于上,凳不可放稳,垫虚一凳脚,你等会常常将橙摇动就能把肚子里的水排出来了。”

    见锦衣公子还有些疑惑,渡口上正在看着热闹的百姓们已经在渡口上找到了宽凳子脏被褥送了过来,于是两人合力将溺水少年放到横伏上,锦衣公子连忙缓慢摇晃。

    “噗~”过了阵溺水少年吐出水来。

    说话确实有些迷糊了。

    “你救我干嘛,我都快回到地球了?”溺水少年愤懑道,

    欧文不知道地球是哪里,只当是阎王爷管辖的某一处。另外他还觉得这溺水少年脑子有病,当然了,溺水自然也算有病的~

    但是在那之后,这个溺水少年跟隔三差五的找他玩耍,原来他就是姜家小公爷季临风,那日锦衣公子则是他的曾经的同窗好友陈家陈锐。

    有一次,季临风问他喜欢做什么?

    他认真地回道:“读书,识字,做文人大老爷让我娘亲开心。”

    那一天季临风沉默了,后来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季家连同白、李、陈、洛家在永州城里开了书院叫萍州书院,再后来像他这种穷苦人家也能去书院开蒙乃至进学,是真正的有教无类,也无需束脩。

    这是这些大户人家的大功德,名传后世的。

    而永州城老百姓都感激这个小公爷,有的甚至都还在家里立了长生碑。他的娘亲说季家小子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多同他来往,文曲星功德无量沾沾福气。

    沾不沾福气他不知道,这么多年书进学,他就基本没见过季临风进学,陈锐倒是同他苦哈哈多年。

    犹记得每几天开蒙放课时,季临风总是牵着他的那匹白马,候着他与陈锐,也不骑,听他说有他的马儿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什么“白马王子”,不能骑的。

    那时陈锐强烈觉得季临风压根不会骑,只是过来显摆而已,他觉得也是。

    后来他跟陈锐进学了,季临风倒是开始骑上他的大白马了。

    “少年朗,可否与我戏秋蝉”,起因季临风是他们中第一个骑白马的人,于是在他两面前每天骑着个白马捉着知了显摆。

    陈锐倒也是想骑奈何当时年纪尚小,富贵人家子弟总是把自家子弟当成宝护着的,季临风也不敢随意借给他骑。偶然两次季临风把“白马王子”借给欧文托运家里的重物,他自然而然就会了。

    过了两年,陈锐终于可以学骑术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于是他两经常同季临风打趣道,这天上文曲星的也不过如此嘛,天知道一个骑马平常人只需学个几日便可的事,到了他季临风这,足足用了两年时间……

    这么多年,欧文其实很羡慕季临风,不是羡慕季临风身处姜家,而是季临风是真正的天上武曲星。他开蒙读书时,陈锐在进学,也从甚少见过季临风在学院读书,还不甚懂,为什么季临风从不在书院读书,而陈锐说季临风不用读书,他早就是真正读书人,只需要每月月旬同扬师巩固一下学识就可了。

    直到他真正进学后,才知道当他开蒙时,季临风便已经是秀才了。秀才,有的人终其一生想要的,为其奋斗一世的大有人在,他都不知道还有多少年才能一跃龙门化文星。

    而十二岁的秀才,是长沙府整个文人中的骄傲,是文人口中的真正才子少年朗。

    思绪中的欧文回过神,抬头望向天空,炎热的天气。渡口人或许会少一点吧?那这样今天可以多搬运一些货物了。

    远处,少年的身影不觉又快了几分。

    陈锐跟季临风站在在冠公街树荫中,看到茶楼一个说书老朽手托大白腕,一手负身后,神色激昂道:“方才我说这文曲星下凡,正是这姜家小子季临风,啧啧!这文曲星下凡自是体会这人间苦难的,话说季临风小时候啊,父亲边戍卫国,是个了不起的战士,可惜逢胡人叩关,魂断沙场,只留下了孤苦伶仃的妻儿无依无靠的,妻子又体弱多病,弥留之际将儿子送于托付于将军府,姜将军大义啊!而正是姜将军此举,才让我永州城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据说季临风四岁开蒙,五岁作诗,十二岁便是秀才,真是了不得啊,放眼整个华国,都无出其右,更是有名的才子少年,也曾作有大功德之事。”说完用那口大碗狠狠盛了一口水,一饮而尽。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整天脏兮兮的小秀才对不对”

    “什么事?”

    “快说快说。”周围的百姓起哄道。

    “文曲星怜世人,与世家豪门同办书院,让天下人皆有书可读,无论高低贵贱,从此穷苦人家便有了出路,这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啊……”看先生说的口沫飞溅,底下百姓纷纷叫好,更有甚着已经开始跪地为文曲星祈福了。

    陈锐在树荫下憋笑道:“文曲星。”

    季临风翻了翻白眼,不搭理于他。

    陈锐瞥了一眼茶楼,幸灾乐祸又道:“永州城的大名人啊!什么时候让我也体验一下做名人的感觉呀!”

    季临风终于忍不住了,没好气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陈锐被噎住了,却不愿服输,随口说道:“两年不骑马,骑马练两年。”

    叔可忍……叔叔不可忍……

    不一会儿,两人便玩闹般扭打在了一起。

    等两人打闹累了,也不嫌地上脏,直接淌坐在地上。

    一刹那,季临风敏锐的发现那说书老人,有意无意看了自己一眼,虽然只是微微一瞥,瞬间一掠而过,但他还是心细的察觉到了,只是觉得奇怪,这么远的距离,老人家看的清楚吗。但也并放在心上。

    陈锐突然抬头望向楼上的红绣楼楞住了,顺着他的眼线正好能看到一个姑娘正打开隔窗,姑娘拿着蒲扇轻微微的扇,他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只是眉头却并未舒展开来。

    阁楼上的姑娘“微粉芙蓉妆,鬓梳纤云散,好漂亮的女子,”季临风由衷赞叹道。

    陈锐慌忙挪开视线,并未答话,眼神漂浮不定,脸却霞虹难褪。

    “那姑娘是谁?你认识……”他打趣道。

    陈锐连忙转移话题打岔道:“欧文真是认死理,性子那么死板,至于这么早出晚归的累吗?”

    季临风也顿时熄了八卦之心,微微叹了口气,并未答话。

    “真是想不明白了,好好读书将来考个秀才不就有出路了吗?”陈锐不岔道。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季临风苦笑道。

    陈锐抬头看了看他,想到了眼前说书老先生说的这位,人生疾苦也不外如是。

    “季临风,”陈锐突然道。

    “嗯?”

    “我们从小就认识吧?”陈锐有些不确定问道。

    “对啊!怎么了?”他疑惑道。

    “那怎么感觉你与他更要好一些?”陈锐些许不岔道。

    “额,没有吧。”季临风脸色有些不自然。

    “呵呵~!懒得跟你废话。”陈锐说完便大步流行的走了。

    季临风望着河岸的沿柳,更要好一些吗,或许是吧,也许欧文跟梦里的他很像很像……

    他做过一个梦,很多年过去了,记忆模糊的分不清梦或是真实存在的?他只知道梦里的世界很美好,没有阶级,没有战争,任何人都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也有一个最美好的娘亲,那是同欧文娘亲一样美好的娘亲,也许每一个娘亲都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吧。

    起身拍了拍衣衫,该回家了,等一下阿姐又该念叨了。

    夕阳映照在河堤上,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