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风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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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个故事

    清晨,花杀起来用膳的时候依旧如往常一般面带着微笑。自从他成为霞尔城的城主之后,对于自己的一日三餐总是十分地看重和在意,味道的好坏自不必说,种类还要多,左右伺候的也都是相貌清秀的年轻女子。在他用膳的时候,年老色衰的老妈妈婆子从来都不被允许出现在自己面前,否则会影响自己的食欲。

    花杀正低头享用着美味,却忽然缓缓抬起了头,隐去了脸上的笑意。

    少时,屋外响起了脚步声并在门口停住了。

    “城主!有急事禀报!”一个年轻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道,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能使屋内的人听的清楚而已,他是新任的管事。

    “进来吧”花杀脸上现出满意地笑容。

    门推开了,新任的管事很年轻也很沉稳,朝着座椅上的花杀躬身施礼之后方开口说话。

    “城主!竞技场花三爷昨夜遇刺客袭击,肩部受伤严重。经过场医治疗后便一直躺在床上休养,据前来报信的人称并无大碍,但是需要静身修养一段时日。”

    “当然不会有大碍!否则他花三也不会等到现在才遣人来报信。”花杀笑着说道,然而眼中却是露出了一丝不快。

    阳光从窗外照射了进来,花三躺在松软舒适的床上与坐在床头的老者说着话。他的脸色显得有些不自然,不时会偷眼观瞧站立在在床头的艾依。

    “幸好是肩部受伤,艾依听到你被刺客所伤后都掉眼泪了,急着要赶过来看望你的伤势,我这丫头就是急性子!”老者笑着说道。

    “让老场主和艾依姑娘担心了!还特意赶到这儿来,如今我这副模样也不太方便招待两位,不周之处还望见谅。”花三脸上露出几分感激之色又带着一些无奈。

    “这是什么话,你和我还用得着那一套不成!说句可能你不爱听的话,这些年来我其实一直都没有把你当外人,在我眼里你就如同我的儿子一般。”老人说到这儿的时候,慈祥的双目透出几分炙热。

    花三笑了笑,随后避开了老人的目光微微低下了头,一双手在床单上不知如何摆放是好。一旁的艾依看到了花三的异样,忽然开口悦声说道:“爹!快到午时了,我去帮忙做点你们喜欢吃的菜,你们先聊着。”说完就奔出了花三寝屋。

    回首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老场主花飞眼中露出一丝复杂地欣慰。花三抬头看到艾依离去的身影发起了愣,心中似乎有什么在涌动。

    “场主!城主来探望!”一名竞技场的护卫出现在花三的寝室门口,急声说道。

    花三眉头微微蹙起,对着屋门口说道:“知道了,你去吧。”说完花三欠了欠身子,对着花飞轻声说道:“老伯!看来你要陪我一起见见城主了。”

    花飞咳了两声,忽然笑道:“不知道小蛮小姐有没有跟来。”

    花三一听顿时两眼一翻,竟然露出一些惶然之色。片刻之后,外面传来“砰砰”地脚步声。

    “花三!你没死吗?”一个娇脆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门忽然被推开了,声音的主人直接闯了进来。

    “啊!花老伯,你也来看死花三了!艾依呢?”花小蛮进门一眼便看到了正站在门口笑脸相迎的花飞。

    “呵呵,小蛮小姐,你总是那么有活力!艾依应该在膳房。”说着花飞侧开了身子。花小蛮嘻嘻一笑便冲到了花三床前,吓的花三连忙护住自己的肩部。如果花小蛮朝自己缠着纱布的肩膀捶一拳的话,他可是一点都不会感到惊讶的!

    果然,花小蛮举着攒成拳头的手就想砸下来,但是看到花三一副可怜的模样后,撇了撇嘴又放下了拳头。张嘴说道:“你没死就好!我爹爹来看你了,你们谈吧,我去找艾依玩了。”花小蛮转身又向花飞打了个招呼,随后蹦蹦跳跳地出了屋门。

    脚步声再次响起,城主花杀出现在了寝室门口。

    “未曾远迎!还请城主恕罪!”花飞见了急忙躬身说道。

    对于花飞在此出现,花杀似乎并未感到奇怪,口中说道:“老场主真是辛苦了!还特地赶来看望这花三。”

    说话间,花飞迎请着花杀在椅子上坐下来,自己也陪坐在一旁。花三在床上坐直了身子,自然不免也是一番“身体不便请恕罪”之类的套话言辞。

    花杀坐在椅子上望着花三,面容似笑非笑。少时之后忽然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花三略作沉吟后回道:“那人武功在我之上,即便不是偷袭,我也不是对手。”

    “你可有什么头绪?”

    “那人脸上蒙着块黑布,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我甚至连他喘气的声音都没有听见,无法判断他的年龄。使剑并且能伤到我,在这霞尔城中我实在想不出会是谁?但是我还是能够肯定那个人不是白小黑!”

    花杀哼了一声,伸手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浅浅饮了一口茶,随后扭头说道:“老场主在这多留一会,我就先走了。”说完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望着花三丢下一句话:“在养好伤之前不要死掉就行了!”

    良久之后,花飞徐徐说道:“看来城主还是很看重你的!”

    花三听了并没有说话,只是发出几丝苦笑。

    绿洲很小,有着一片水潭,几座小木屋紧依着静静坐落在旁边。这小小的一片宁谧天地只住了一个人,一个风韵异常的中年女人。

    黎明破晓时分,天空依稀还可看见几颗星星,女人身着粗布青袄衣坐在浅绿的草地上望着眼前的景色。水面很清澈,倒映着天空的深蓝。这里的天空很少有会有云朵飘过,只是今天她好像从水影中看到了一片白,一个身穿白衣的人出现在水塘对面。浪轻轻向来都是一身白色。

    女人的面容霎时巨变,但是转眼间似乎又恢复如常,依旧平静地欣赏着水塘的风景。乍起的晨风吹过,水面出现了涟漪。

    浪轻轻不声不响地沿着水塘的岸沿慢慢绕了过来,在女人的身旁不远处坐下来观赏起面前的景色,随后又躺了下去,自言自语道:“这个地方真不错!我都想搬来住了。”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的?”女人开口问道,声音很冷却也很好听。

    “我只是一个无处安家的人,长年流浪于这片天地之间,只要是有风景的地方我都可能出现。”

    女人轻轻哼了一声,又道:“你来这里想要做什么?”

    “我若是告诉你,花杀将霞尔城中醉颜馆里面一个叫秦诗诗的女子杀了你信不信?”浪轻轻懒洋洋地回道。

    “不信!”女人的回答很干脆。

    浪轻轻轻咦了一声翻身说道:“听说花城主十分喜爱那个秦诗诗,但是秦诗诗却一直守身如玉。时间久了,我想花城主可能耐不住性子,在恼怒之下就将她杀了也不是不可能。”

    女人却发出了冷笑,“花杀从来不会杀女人!更不可能去杀一个自己看中了而又未曾得手的女人,他很自负!认为每个女人都不会抗拒自己的魅力,他对用强没有任何兴趣,他只是享受那种过程,那种令一个女人不由自主地迷恋上他,最后心甘情愿委身于他的过程。他根本不会真心爱上谁!他只爱他自己!”女人说着声音不由地变大了起来。但是很快就发觉了自己的失态,恢复了冷静之后开口又道:“你想从我口中听到些什么就直接说好了,不用拐弯抹角。”

    浪轻轻脸面上微微露出尴尬之色,讪讪笑了几声,

    “这就是你离开他来着这居住的原因?”

    “你找到这个地方来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果没有事就请离开,我不希望这里的宁静被外人打扰!”女人口中冷冷地说道。

    “很多人知道花城主与其夫人赵韵育有一女,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赵韵在生花小蛮之前与前夫还生有一个女儿。”浪轻轻凝神望着远方,低声缓缓轻言着。

    浪轻轻的话语似乎唤起了女人遥远而又痛苦的记忆。女人的玉容霎时凝滞,美丽地素颜竟逐渐泛起惊惶之色,很快眼眸处便出现了闪光,她控制不住地埋首抽泣起来。

    不得不说,赵韵抽泣的样子也很动人,起伏地背脊似在诉说着美丽的悲伤。

    浪轻轻默不作声,只是微微仰起头远远望着漠西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赵韵止住哭泣抬起了头:“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花杀不可能告诉你,那个人也死了,难道……”她没有再说下去,红红的眼眶再次溢出泪水。

    “不错!是她告诉我的,她让我帮忙查探与她父亲有关的事情,因为她想要报杀父之仇!”

    “她过的应该还好吧?在霞尔城这种混乱的地方,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如何存活下去。我不清楚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要帮助她?但是我只告诉你,那个仇她是报不了的,希望你能让她放弃!把以前所有的事情全都忘掉,好好活下去。”女人说话的时候脸上闪过绝望。

    浪轻轻忽然起身走到水塘边半跪下,捧起水喝了几口,随后扭头说道:“帮她做事可以有酒喝暂且不说。其实我自己倒是很想确认一件事,貂寒风到底死没有死?”

    赵韵闻言,脸上顿时浮起惊云,嘴唇动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你为何会有如此疑问?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据我所知他应该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难道你发现了什么?”

    “我只是猜测,毕竟没有人亲眼看到他身死或者说被谁杀死!一个人从熟人的视野中消失十几年并不能说明他已不在人世。”浪轻轻说完站起身又坐回到草地上。

    只听赵韵开口回忆道:“十几年前的一天,花杀告诉我貂寒风死了,我问是不是他杀的?可是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让我从今以后不要再多想。然道……”赵韵忽然睁大了眼睛。

    浪轻轻见此接口说道:“问题就在这儿!当初他们三个人是一伙,虽然表面是结义的兄弟,其实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要说谁某天杀掉了谁确实不用感到奇怪,但是任他们三人中的谁,应该都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杀死!在他们合谋将前城主萧仁杀害而由花杀取而代之后不久,貂寒风便于某天夜里出现在年纪尚浅的女儿貂三娘面前。当时他身受重伤,告诉貂三娘说自己快要死了,让她好好活着,最后不顾她的哭喊毅然离去,此后便再无音讯。那一晚的厮杀,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他们兄弟三人争权夺势导致刀剑相向,实际上并非如此!那晚的混战是朝廷派来的杀手暗影卫与他们三人的争斗,貂寒风应该是被朝廷的人所伤!”浪轻轻说到最后扭头望着赵韵扬了扬嘴角,似乎在等待她说些什么。

    赵韵的眼睛亮了起来,女人的年纪不管如何改变,好奇心永远都不会减弱,尤其是当一件迷雾重重的事情又与自己有着某种关联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告诉我!”赵韵的声音变得急切异常。

    “你多想了!我所知道的除了貂三娘亲口告诉我的以及一些听到的传闻,其他差不多都是一些推测。我找到你这儿其实只是想多了解并得到一些可以证明我推断的依据而已。”浪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又问道:“你知不知道貂三娘和花小蛮很要好?都是以姐妹相称。”

    “听说了!小蛮并不知道三娘的真实身份,但是三娘肯定是知道小蛮和自己的关系,不管三娘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们俩相处得好我很高兴!”女人的脸上现出淡淡地笑意。

    你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貂三娘了?”浪轻轻问道。

    赵韵一怔,片刻后低声缓缓言道:“差不多有九年了。自从我搬到这里住下之后便没有去见过她,更何况之前见她也都是远远地偷偷看她,我根本没有脸去站到她面前。想必她已经忘记我了吧!我这样不知廉耻又抛弃她的母亲连被她记恨的资格都不该有。”

    “她肯定是非常想见你的!虽然她知道你同样生活在这座城里却始终没有去找过你,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她心里面是想念你的,只是这种感情被她按压到很深的地方去了。”浪轻轻的声音有些沉重。

    赵韵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过了很久之后,才终于鼓起勇气将那段深远地记忆讲述出来。

    二十二年前,一个相貌丑陋的年轻人在巧合之下救了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孩。之后那个孤苦无依的女孩便一直跟随着年轻人,他走到哪儿女孩便跟到哪儿。一年之后他们在边陲的一个小村镇定居了下来并成了夫妻,不久女人便生下了一个女儿。丈夫时常会孤身离开居住的村子,然后又回到村子,如此往复。有一次丈夫出去了很多时日,回来的时候却多了两个陌生的人,其中一个英俊豪爽,另一个却显得平常冷漠,几日后那二人就离开了。女人知道了那两个客人是自己丈夫的结义大哥和二哥,但是却不知他们的真名叫什么名字,女人曾有心想问但是没有开口,她觉得作为一个妻子,也许只需要知道自己丈夫的名字就行了。男人几乎每次外出回来都能带回很多的金银财宝,虽然妻子从来没有问过什么,但是心里也大概清楚那些财物的来路,只是装作毫不知情地将丈夫给的那些金银饰物拿去花销。然而边陲之地的孤村僻镇,集市上就算有货物贩卖,也都是一些耕猎的器具或者基本的生活用品,极少会有女人的穿戴打扮之物出现。后来丈夫的大哥和二哥又来过一次女人居住的村子,那一次大哥带来了很多女人用得着的东西作为礼物送给了她。

    三年之后,丈夫又一次离开了村子,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直到有一天,那个英俊不凡的大哥突然出现在屋子里并告诉女人,她的丈夫受了重伤可能已经死了,于是女人随着大哥离开了那个村子。年幼的女儿被弃留给了村邻,因为小女孩执意要等爹爹回来后才肯离开。女人随着大哥来到了漠西的一座叫做艾斯克霞尔的边城。很快二哥也来到了霞尔城,他对于已经居住在一起的女人和大哥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仿佛一切都是那么地理所当然。

    在边城这种堪称世上最混乱的地方落脚后,女人才真正了解到大哥和二哥的能耐到底有多大!半年后的一日,女人正在屋内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一个熟悉的丑陋面孔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永远也无法将那天的记忆甩开,那个丑陋男人当时愤怒悲绝的模样!那通红的脸面,猩红的双眼,被牙齿咬破的嘴唇往下滴着血,紧握的双拳亦往下滴答着红色的液体!然后最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转身离去了。

    大哥回来后知道此事一声不吭地出去了,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回来,他对女人说了一句“你以后就安心地跟着我吧”!女人流着泪点了点头,并没有因此就彻底安下心来。她依旧过着内心惶恐而又羞愧的日子,直到生下腹中的胎儿才暂时抛下那些杂念,然而那个丑陋的男人果真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甚至连那

    位异常冷漠的二哥也再没有见过。

    日子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平淡,然后在某一天再次翻腾。

    边城的城主萧仁及家人在一夜之间全部丧命,大哥很快便成了霞尔城的新城主。女人搬进了城主府变身成为新的城主夫人。至那之后,某一天的深夜,大哥满身是血地回到卧室告诉女人那个男人死了,自己会照顾好那个男人的女儿,让她不要再有后顾之忧和愧疚,女人相信了他的话。然而一个靠杀戮而成功夺权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安分,更何况那个男人是那么地有魅力!渐渐地女人发现到了大哥的变化,他时常会夜宿在醉颜馆内,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不同的女人出现在府中,她们都是霞尔城内美丽又高傲的女子,有时甚至还会在城主府留宿。

    终于!女人决定离开,大哥没有多作挽留,只是在一个深夜独自将她带至牧场,交给了牧场场主花飞。因为沙漠中那些很小的绿洲地,只有老场主才能够在不迷路的情况下就能找寻得到。在那之后,老场主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独自偷偷地运送一些生活的必须物资过来,而女人则过着避世的孤苦生活。

    黄昏中,浪轻轻抬眼望着广袤的大漠久久不语。

    “日子还很长,你受的的苦已经足够多了!虽然想劝说让你离开这里,但还是继续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为好。”

    浪轻轻站起了身,在临走之际犹豫了一下,方才问道:“你知不知道十几年前朝廷的税银在扬州被劫,而一位回娘家省亲的皇妃同时被劫杀这件事?”

    “我只听说过朝廷的税银被人抢了,皇妃被杀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赵韵瞪大着眼睛显得非常惊讶。

    “那件案子应该就是他们兄弟三人做的。但是其中肯定还有很多隐情,后来他们三人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大哥花杀做城主,其他两人则换了身份隐藏入城中居住生活。当然他们俩人也有可能离开了边城,不过可能性不大。目前也只能跟你说的只有这么多,我也该走了。多谢你告诉我那么多,保重!”

    夕阳照金沙,大漠迎来了晚霞。昏星已现,白影逐渐远去。

    赵韵听完浪轻轻的话愣了很久都没有动,只是觉得风吹到身上时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