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山
繁体版

第4章 折剑离山

    大周位于东洲的东南,沃野几万里,多山多水,其中最出名的山叫做离山。

    入冬后的离山依旧青草茵茵如画,画中有飞瀑流泉汇于云雾,有白墙黑瓦隐于葱郁……这里有着让文人骚客止步的妙景,也有着让全天下人望而却步的盛名。

    离山是山,也是宗门。

    自从天书化成碎页散落人间之后,这世间的道统首推净土,但净土如坐云端,早已避世多年,所以,除了那些佛门和道教的弟子之外,在普通人心目中,净土的声名反而不及世间的一些修行的世家宗门来得响亮。

    离山无疑就是这样的地方。

    夕阳下,儒生模样的莫南山一袭白衣伫立在圣峰之巅,拖出长长的影子,因为那晚运剑三万里,阻拦了北柯寺老僧三十息的缘故,让这位离山的一宗之主面色有些憔悴。

    茫茫云雾中,离山六峰高矮不同尽收眼底,莫南山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东边荒凉的拙峰上,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远的地方,一男一女两位随行的师尊望着白衣背影,彼此相视一眼,皆是沉默不语。

    三天前,净土北柯寺的撞钟破天荒的敲了十二下,接着,一条举世震惊的消息开始在世间流传:李布衣在北幽之地魂归星海,净离火被匿于落城市井。

    “取道江南,即便明知是死也不愿意回来,那你为什么还要把这把火烧在落城?”莫南山低声喃喃,儒雅而清俊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哀愁。

    李布衣,这位被北柯寺誉为剑道上可以直追苦竹的天才,曾经……师出于离山!

    “从他折剑离开剑庐,抛下拙峰的三百二十名弟子的那一刻起,离山就与这个人再也没有瓜葛了。”

    风吟秋是离山六位峰主中中唯一的女性,尤其在三千离山弟子的心目中,这位看起来更像师姐的师尊,一向温柔婉约,不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显然听不出这些味道。

    “再无瓜葛?”莫南山摇了摇头,说道,“谈何容易……哪怕是剑折了,他手里的剩下的半截还是叫拙锋,敢问,这天下又有几把拙锋,这世间又有几座拙峰呢?”

    风吟秋莲步轻移,等脚再落下时,一枚青石子顷刻间化作齑粉,她抬起那张看不出岁月痕迹的面庞,依旧不屈不饶说道:“师兄,你是不是忘了他在剑庐墙上留下的那句诗了?”

    “旧人容颜未沧桑,布衣裹锋断离山。”莫南山抬头望向渐暗的天空,轻轻念道,“世间九万字,最难写的就是一个情字,别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落城,你们难道不知道嘛?”

    一旁的吕听苦涩一笑,风师尊终于沉默。

    “再说,人都走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莫南山遥望天宇,过了许久,再度开口:“不管怎么样,先把那个孩子接到离山来吧,落城的风雨岂是他这样的身子骨能经得起的。”

    吕听连忙郑重说道:“我马上安排修文下山。”

    莫南山摆了摆手:“此行不是年轻一辈的历练,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净离火在落城,修文去……还是年轻了点。”

    吕听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师兄,我亲自下山。”

    莫南山摇头说道:“你去了,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两位师尊面面相觑,不再说话。

    莫南山转身负手,再度望向拙峰……

    就在这一夜,拙峰上一间破败的木屋中,一位驼背老人背着个檀木剑匣,孤身下了离山……

    就在这一夜,东海之上出现了一叶孤舟……

    就在这一夜,净土倒悬山的南麓,有位年轻的僧人敲响了他的木鱼……

    就在这一夜,落城定国侯府邸的世子殿下终于醒了过来。

    已入不惑之年的定国侯大人坐在床塌旁,眉目间早就没有了几日前风雪之夜的怒意。

    李浪一屁股坐了起来,揉揉眼望了望窗外的漆黑,惺忪地问道:“我…躺了几天?”

    李承清狠狠翻了个白眼,伸出四根手指,然后又缩回三根,点了点这位逆子的脑袋:“你说你狗日的,过了这个年就能行冠礼了,能不能让老子省点心。”

    李浪丝毫没有为人子的觉悟,他歪头躲过戳过来的手指,恬着脸,笑嘻嘻地拍了一下定国侯的肩膀,说道:“老李,骂谁呢。”

    李承清瞪大了眼,很认真地板了三秒钟的脸,最终还是败给了世子殿下玩世不恭的笑容,他苦笑着摇摇头,拍着床榻说道:“你跟老子说实话,是不是想有个女人替你暖暖被窝。”

    李浪乐呵呵反问道:“你说呢。”

    定国侯站起身,搓着手说道:“正好,北边薛疯子又来信了,你也知道,这个老家伙惦记你不是一年两年了,我看过完这个年,你干脆去京城走一趟,老子可听说了,他家那个小丫头现在水灵的很。”

    “拉倒吧,老李,这话说出来你自己能信嘛,我可还记得,跟你入京的那一年,那个黑丫头我是见过的,当时我就以为是柴房的小伙计。”李浪嘴角掀起嘲讽,故意将那个“黑”字吐的很重。

    “女大十八变嘛,去看看也好,实在不合意再回来。”李承清呵呵一笑,接着道,“再说,有六七年没见到你小姑了吧。”

    李浪斜眼望向这位别人眼里高高在上的定国侯大人,不禁想起了远嫁京城的小姑。

    “是该去看看。”李浪鼓了鼓腮帮,仰面躺下。

    李承清呆呆望了一会儿闭目养神的李小侯爷,轻叹一声后转身出门,只是步子还没有来得及迈进黑夜,身后却传来李浪慵懒的声音。

    “老李,我这趟远门没有个小半年恐怕是回不来,你要是实在无聊,干脆续个弦吧。”

    定国侯顿时怔在原地,过了半响,他微微撇头,对着廊亭里摇曳的灯火呢喃骂道:“狗日的,又起风了!”

    李承清前脚刚走,李浪就翻身下了床,来到了窗前,此时,他的眼中多出了一丝清明,知微之后,他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虽然入了夜,但天地间元气如丝,穿梭于万物之间,它们有的綿柔至清,有的灿焕如炎,有的幽幽沉沉……这些元气相互掺杂,形成了浩瀚而柔润的能量。

    这些柔润的能量流淌在凛冬的夜中,然后跟着风一道飘进窗,落在了李浪的身上,最后如同穿过指尖的空气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

    修行最讲究两个字:根和法。

    何时叩开道门,以哪部经文叩开道门,这就是根,说白了就是资质。

    而法,就是法门,怎么样才能将天地间的能量化为己用,这才是真正进入道门求证长生的钥匙。

    偌大一个定国侯府,不敢说道藏通全,怕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但要说到关于法的秘笈,却是一部也没有。

    李浪皱着眉盘膝而坐,直到自己神渊中的虚山气海再次浮现,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神火悬于虚山之巅,那道银弧在气海上空很不安定的盘旋着。

    无论怎么看,年轻的小侯爷都觉得这道银弧与自己神渊中的景象格格不入,神识上次和银弧触碰时,爆发出的剑鸣声回想起来仍然令人心悸。

    未知的东西带来好奇的同时,也会带来担忧,尤其感受到银弧中凛冽气息后,一向惜命的小侯爷在已经叩开道门的情况下,不会介意来一次“过河拆桥”。

    如果自己能有把刀……

    奇怪的念想刚刚萌生,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一把巨大的斩刀出现在虚海上空,神识无形,却可以幻化万象,这把刀带着小侯爷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大无畏精神,有模有样地向着气海中的那道银弧劈了过去。

    轰隆隆……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年轻的小侯爷再一次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