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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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面授机宜

    郑异道:“此案的简单脉络是,有人提前知晓谢府无人,遂以檀方名义骗得公主前来谢府相会;见到公主车驾到得谢府门前后,便赶去窦府向窦勋、窦骏兄弟谎报久不在家的小姐谢滴珠回来了。于是,窦家兄弟当即领人赶往谢府,冲进阁楼中的闺房,将在内等候檀方的蠡懿公主错当成谢滴珠抓回了窦府;然后,又叫来小侯爷阴枫,试图帮其成就好事。不料,却中了他人圈套,酿成一场凶案!”

    众人屏住呼吸,凝神倾听。

    郑异道:“由此可见,欲做成此案,首先须得知晓阴枫垂涎谢滴珠美色之事。东市路口时,檀方、阴枫、王康以及洛阳府的公人俱都在场,所以,此事王康显然知晓;其次,其人还须同信阳侯府厮熟,知晓窦勋兄弟有求于阴枫,这对王康来说自然不是难事,他此前曾是信阳侯府的总管。”

    班超道:“凭此两点,仅仅证实了王康与信阳侯府厮熟,恐尚难以令人信服。显而易见的是,如欲完成此案,幕后之人不仅须与信阳侯阴府,还须同窦家,甚至南宫都要熟识,缺一不可。至于王康与窦家、王宫有甚关联,郑司马可否知晓?”

    余人尽皆称是。

    郑异微微一笑,道:“各位稍安勿躁,我自会详细解释清楚。既是推测,不妨就多设下几条路径,只需先证明王康能够完成此环节即可。比如,在谢府门前监候的人中,既有窦府,又有阴府的家人,则王康理应可以调动阴枫前往窦府,或者王康另辟蹊径,收买窦府中人,助其行事,也未可知。”

    田虑道:“郑司马此言虽有道理,但听起来虽难以证伪,却也似乎难以证实!”

    卫羽也道:“不错!若如此就说王康是幕后之人,未免有些牵强武断。”

    耿恭道:“王康与南宫又有什么熟识关系,此刻郑司马可否知晓?”

    郑异摇了摇头,道:“此事尚不得而知。”

    众人闻言,立时议论纷纷,均不明郑异此举何意,他自己列出蠡懿公主案成立的三个条件,又提出嫌犯乃是王康,说了半天,只能证明其一,却证明不了其二,其三更是毫不相关。

    但班超深知郑异为人,绝不会就此没有下文,笑道:“郑司马还有什么高论,就不用故弄玄虚了,都请讲出来吧!”

    “此案实在复杂,且当前处境又十分危急。非常之时,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法,然后有非常之功。故此,郑某不得不故弄玄虚啊!”郑异道,“各位试想,如果本案幕后之人,不止王康一人,其同谋能达成王康所做不到或者不能完全做到的其二,其三,则此案能否成立?”

    “那当然可以成立。但不知郑司马此刻是否已有这第二个‘王康’的线索?”班超道。

    “有!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新近接替虞延的司徒邢馥。”郑异一字一句的说道。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

    正在此时,卫戎从外面回来了,见亭中突然坐了这么多人,顿时一愣。

    郑异道:“可曾把需要的消息打探回来了?”

    卫戎点了点头。

    郑异道:“且先坐下,待我讲完案情,再给你引荐!”

    卫戎遂坐在田虑身旁。

    “郑司马何以会怀疑邢司徒?”班超问道。

    “邢馥与王康曾经都在太子府任职,二人应当对南宫不陌生吧?”郑异问道。

    众人又是一愣,耿恭奇道:“太子的东宫就在南宫之中,适才问及王康是否与皇宫熟识之时,郑司马为何不言明,而是推说不知?”

    郑异笑道:“适才如果径直说出来,证据未免不足。而且,如何能再引出邢馥?邢馥加上王康一同合谋做出蠡懿公主案,这个设想此时可以成立了吧!”

    班超道:“毋庸置疑,足以成立。只是仅仅空有设想,苦无证据,岂不是徒劳无功?而且,这二人究竟是否暗地勾连,此刻也仍然不得而知。”

    郑异道:“东市路口拦截信阳侯府车驾之时,这邢馥也在现场,当时是洛阳府的府丞,与王康的一番唇枪舌剑,打动了暗伏在旁的太子,也就是当今陛下。过后不久,便将二人先后调往东宫。”

    班超道:“原来如此,如果是此二人策划蠡懿公主遇刺案,不知有何动机?”

    “激化阴、郭两家矛盾,加剧东西州重臣积怨,分裂阙廷,引发海内淆乱。”郑异道。

    “这图谋岂不是与苏仪同出一辙?”卫羽道,“适才郑司马提及苏仪知道此案,莫非是怀疑苏仪与此二人存有勾连?”

    “正是!”郑异道,“王康到沂国后,有意处处掣肘沂王,令其寸步难行,逼得沂王出离愤怒,违越法度行事,一步步走向与阙廷分庭抗礼的道路。然而,他对陛下与阙廷,却只字不提沂王的不是,反而尽献溢美之词,肆意欺瞒。如无险恶意图,断断无法解释其为何如此诡异行事。”

    “那苏仪乃是赤山乌桓王子,图谋不轨,不难理解,但这邢馥、王康一个已身居司马,一个官至司隶校尉,行此不善之举,却是意欲何为?”卫羽问道。

    “闻得好!”郑异朗声道,“苏仪,真名赫丁,乃是赤山乌桓之四王子!其上面还有三位兄长,第一位就是前乌桓王,赫甲,第二位名叫赫乙,第三位名叫赫丙,这些年一直下落不明,即便赫甲身亡,都未曾露面。”

    众人闻言又是大惊失色。

    “苏仪竟是乌桓王子?”卫羽先是满面不可思议的惊愕之色,忽而又恍若大悟,道,“难怪那日在渔阳会盟之时,总觉得他有些诡异。若早知道此事,卫某必将手刃此贼,岂能容他如此兴风作浪,肆意乱为?”说罢,一掌拍在石案之上,余人立时感到地面抖动。

    班超道:“郑司马的推断虽然合情合理,但对邢馥与王康而言,总不似如苏仪那般证据确凿。”

    卫羽此时倒是已心开目明,道:“我想起来,当初王康来信阳侯府时,就是渔阳太守公孙弘所举荐。而这公孙弘,恰恰就是苏仪的同谋,大名亦在盟单之上。后来,他当上信阳侯府总管之后,还曾向阴侯爷推荐了一位心腹羽士,名叫郭法。”

    卫戎道:“这郭法现在是北宫司马令!”

    众人大吃一惊,此时才开始明白郑异为何面色凝重且如此一反常态的分析事理了。

    卫戎又道:“邢馥任司隶校尉以来,极少向陛下举荐官员,河南尹薛昭就是其中之一,此人早先是南宫的郎中。”

    “此人何时擢升为河南尹?蠡懿公主案发前,还是案发之后?”耿恭忽然问道。

    “蠡懿公主案发后不久。”卫戎道。

    “把蠡懿公主骗出南宫之人,说不定就是这个薛昭。”卫羽道。

    田虑忽道:“不知邢馥、王康与檀方是否已有勾连?檀方是否知道二人身份?”

    “自东市路口一案后,沂王、淮王、檀方、邢馥、蠡懿公主等人经常前往谢府聚会。”郑异道。

    “正是!”卫羽道,“当初谢滟任沂国国相时曾提及这段往事,言及沂王、淮王、檀方等人都垂涎其妹美色,唯独邢馥是个君子,博通古今,才高八斗,与谢滟甚为投机。”

    “谢滟便是谢滴珠之兄!而且檀方还曾任过洛阳府尉,与邢馥一同共过事。”郑异道,“但是现在,檀方是驸马都尉,暂代卫为一职,职典皇城禁军。”

    众人又是面倏变,此刻方才意识到了眼下京师的形势竟是严峻到何等程度。

    卫戎又道:“薛昭有位从弟,名唤薛布,早先就在窦府,是窦勋的下人;现在是北军步兵校尉!”

    “当前情形就更加严峻了!”郑异道:“京师汉军几乎都随陛下巡行而去,薛布所辖的步兵营已成为剩下京师汉军的首要主力。”

    众人再次惊得目瞪口呆,难怪素来从容不迫的郑异何以如此忧心焦虑。

    “如此一来,这蠡懿公主之案的幕后之人与案情原委就都完整清晰的浮出水面了。”耿恭道。

    “今日请大家前来,分析蠡懿公主案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集思广益,商讨如何破解眼前京师的危局。”郑异道。

    “那京城汉军岂不是已被邢馥与王康所尽数掌握?我等又如之奈何?”田虑道。

    “不尽然,眼下卫尉马防、执金吾马光名义上还是京师当前最高汉军将领,手中还掌握少许汉军。”郑异道。

    “马防、马光虽然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公子,但二人毫无治军经验,更是从未行军打过仗,如何能指望得上?”耿恭道。

    “正因为如此,此刻我等须得商讨出扭转乾坤之方略。”郑异道,“相信诸位皆是慷慨壮烈,智勇过人,只要齐心并力,必可摧破奸党。”

    卫羽道:“我曾与郭法相熟,今晚可前去拜访,探听虚实。”

    郑异道:“此议可行。卫令携带盟单举报沂王之事,此时已是天下人人皆知,径自去见郭法,必然不会惊扰于他!”

    班超道:“我倒想起一人,受到些此案的株连,被罢官禁锢宅中,实在冤枉。此刻如能挺身而出,不仅能为其正名,而且还可独当一面。”

    “所言莫非是窦固?”郑异道。

    “正是!他身为帝婿,无辜遭受窦勋一案牵连,被陛下削职回家,清修苦读,至今已在家中闭门数载。”班超道。

    “我也了解窦固,他熟读兵书战略,又久经战阵,所向无敌,阙廷迟早必会启用。此事对他正好是一个转机!此外,那薛布早先既是窦府家人,或许不会有违窦固之意。”郑异道,接着道:“这谢府既是蠡懿公主之案的重要之所,我带着田虑,前去走访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印证我先前所断。耿恭离家已久,不妨暂时先回府上探望亲属。”

    耿恭道:“你等都出去打探,我又岂能独自因私废公?既然马防与马光兄弟眼下是京师汉军最高统领,那我就去登门拜访,让他们提防有变。”

    郑异道:“适才所言皆是我暂时的推断,尚须加以证实。此时拜访马防兄弟,是不是为时过早?况且,令叔耿舒与马家还有过节,你贸然上门,恐怕难免事与愿违啊!”

    耿恭道:“正因为有此隔阂,我更当上门代家叔请罪,携手尽弃前嫌,共克时艰,方能与马家笑泯恩仇。”

    郑异道:“目前,摸清楚京师汉军的状况以及马家兄弟的态度最为重要。若能顺利说服他们固然好,如果不顺利,也不宜勉强,回来后咱们再商定对策,从长计议!”

    接着,对卫戎道:“穆姜与关雎公主经常相见吗?”

    卫戎道:“她与媛姜每日都要进宫陪关雎公主说话解闷。”

    “正好,请她留意宫中动态,必要时能派上大用场。”郑异道。

    当下,众人起身准备离去,郑异又道:

    “今日所言,皆为推断,尚待核实!然而,如果属实,京师已在他人之手,众寡悬殊之下,敌在明处,我在暗处,出奇制胜,方为上策。所以,此次出门,各位以打探消息为主,切勿泄露所行之意图与彼此行踪,以免一焚俱焚,影响大事。”

    刚说完,便见老家人郑安从外面匆匆忙忙趋步入内。他上了年纪,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半天,才说出话来,道:

    “北城门下剑拔弩张,差点动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