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听歌
一天中午,我们正准备下班,钱宽到车间找王孝文,说要四个人去电厂干活,商量了一下,就让我和于封,吴令南,王良斌,四个人去。
钱宽开着一辆面包车,拉着我们四人,就去了电厂里面,顺着海边一直开到一处很荒凉的地方,靠近海边停下。
只见海面上用泡沫隔开很大的一片区域,里面有一艘小船,有俩人就用拖把,在沾海面上的油,然后就把油篡到一个桶里,桶满了就再倒到一个大的油桶里。
钱宽就和我们说:“我们来把这些油拉回去,放到公司的库里。电厂的油漏到海面上,环保局抓住了,罚了电厂十二万。”我们一听都一齐说:“啊呀,怎么罚款这么多?”钱宽说:“环保局在电厂专门有办公室,每天都有罚款,不过电厂有钱,不怕。”
然后就每人给我们发一付手套,安排说:“咱们就是负责把每一桶油弄到叉车上,然后叉车就把油挑到货车上,就可以了。”
他去开叉车,让我们把一桶油挪到叉爪上,他开着叉车挑到货车车厢,叉车爪落到车厢上面,我们再把油桶弄下来,落到车厢上,再去挑下一桶。
每一桶油都差不多装满了,一两个人几乎就弄不动,我们四个人齐心合力才能移动,累得我们够呛。钱宽就嘱咐我们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让油桶倒了,也不要压着我们的脚。
每移动一桶油,就要用尽全力,就会出一身汗,挑了四桶,司机柳丁纯就说:“可以了,我先拉一趟试试,别压爆了胎,公司那边仓库里有人卸车吧?”钱宽说:“有人,你路上慢点跑。我去买点包子,买点火腿,咱们就在这里吃饭,这几天要抓紧时间。”
不一会儿,钱宽就去买了狗不理包子和胶南大火腿回来,包子一人一份,胶南大火腿就三人一根割开,一人一段,全部是精肉,真的是很好吃,狗不理包子肉馅也是一个肉丸,比那天去赶集买的包子要好吃。
吃了饭有力气了,只要是货车回来我们就装车,货车走了我们就住下等着,对于我们来说,只要是没有做过的,就是新鲜的事情,就感觉比在一个地方,老是重复一件事情好。
不过确实是很累,全凭咬牙支撑,一下了班,累得不想动弹。晚上还没做饭,突然停电了,吴令南下班后,换衣服早出去了,于封就说出去买饭,就走了。
我还有分火腿时候,多出来的一块,装在裤兜里,我就着剩下的馒头,吃了晚饭。没地方去,睡觉又太早,我就去二楼找王孝文。
停了电,王孝文点了蜡烛在喝酒,他每顿晚饭都要喝一两杯白酒,酒肴就是一个咸鸭蛋,还有一颗大葱,他笑笑说:“奇怪,怎么还停电,吃的没有了,我也不愿意出去买,就这么凑合着吃点吧。”
就让我坐下来,两人说话。就说到潍坊,说到郑板桥,王孝文说:“郑板桥是扬州八怪之一,诗书画三绝,在潍县做县令,潍县大集朝天锅,就是郑板桥发明的。潍县大集号称十万之众,赶集人多就要吃饭,郑板桥看贫民百姓辛苦,就在集上露天支一口大锅,内煮猪下货,俗称头蹄下水,猪杂碎。舍得花钱的就吃点肉,喝碗汤,泡大饼,泡煎饼,不舍得花钱的,就直接喝汤不要钱,泡个煎饼吃,也能解了馋,吃个饱。不用锅盖,所以称为朝天锅。当其汤沸肉烂之际,香气迸发之时,赶集者围锅而坐,就以锅台为桌面,吃着煎饼或者大饼,吃猪下货,喝碗老汤,流传到各地,各地又根据各地饮食习惯及特色,加以改良。”
正说着,忽然来了电,就忙不迭的吹灭了烛,王师傅酒还没喝完,谈兴正浓:“郑板桥的字,他的书法,很有个人特色,近期书法家协会给起了一个名字,叫乱石铺街,就像一个山村街道,用乱石头铺起来,字的大小疏密,长短肥瘦,参差不齐,连缀成篇,灵动而不刻板,有序即在无序,实则脉络相连,相互照应,错落有致,这与国画的造型布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正说得高兴,突然又停了电,就让人扫兴,我看王孝文又点了烛,就告辞回来。正碰到于封在门口,看见我说:“你来的真是时候,多亏来了一会电,我把虾爬子煮熟了,吃吧。”就递给我几个一身硬甲尖刺的东西,让我吃。
我就问他是什么,他说:“是虾爬子,我刚才去买的,九角一斤,我就买了两斤,”我就问:“这个东西怎么吃?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说:“就这么扒开皮吃里面的肉,很好吃。”我就学他的样子,扒着吃,就是有点扎手,没多少肉。
于封边吃边说:“咱们快吃,不要让吴令南看到,不给他吃。”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不喜欢他,他比咱大个两三岁,心眼子多,和咱不是一路人,他还笑话咱。”
第二天,还是我们四人继续去装车,四个人,用尽全力,一齐使劲才能弄动那么沉的油桶,王良斌干着干着就不愿意了,说:“怎么让我们干这样的活?有点欺负人。”
我们三人倒没觉着,干什么不是干,就都没说话,车来了就全力以赴。午饭还是狗不理包子加胶南大火腿,吃的我们都很满意,三个人分一根大火腿,我们五个人分的时候,都会余下一块,钱宽都给了我拿着了,司机不在我们这边吃饭。
晚上没事干,邵海燕就约我去晨光园那里听卡拉OK,就是在马路边上摆放一台录像机,播放着歌曲,画面一般是泳装丽人,各种动作,或者散步,忧伤状,欢快状,寂寞状,无聊状。
或者是点缀故事情节,或者是一男一女,撕心裂肺状,深情恩爱状,欲罢不能状,求而不得状,录像机前大约一两米位置摆放两个支架,放两支麦克风,能取下拿在手上,可以点歌跟着唱,各种风格歌曲都有。
唱三首歌一元钱,四周围一群人欣赏,有唱的好的,就有人鼓掌喝彩,一般敢出来唱的,都是唱的很不错的,才敢唱,唱的不好的,就不敢出来献丑。
就有三个青年人,都很帅气,衣裳很时髦,腰里挂着BB机,他们唱的最好,惹来一阵阵掌声,人也越聚越多。他们先是唱了郑智化的水手,又唱张雨生的大海,孟庭苇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直接就是原声原唱。其中一个唱到间歇,还大声吆喝一句:“掌声有没有,已经无所谓啦。”就惹得一阵疯狂的鼓掌和欢呼。
就有一个一人分唱男女双角色,更是惹得现场氛围达到了高潮,是高明骏、陈艾湄演唱的你悄悄地蒙上我的眼睛,
女声:
你悄悄地蒙上我的眼睛,
要我猜猜你是谁,
从Mary到Sunny和Ivory,
就是不喊你的名字。
男声:
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
让你猜猜我是谁,
从Mary到Sunny和Ivory,
只是没有我的名字。
女声:
为什么你的双手在颤抖,
笑容凝结在你的眼中,
难道你对我会有所改变,
我不再是你的唯一,
我只是故意在逗你。
所有的人的情绪都被这个帅哥点燃了,现场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此起披伏。
邵海燕眼睛都亮了,也是拼命地鼓掌,和我说:“唱的真好,帅哥啊,歌星啊。”只可惜他们唱完这一首歌,就走了,再换别人唱,虽然唱的很好,但是珠玉在前,也就感觉索然没味了,我们就走了,往回走。
路上说的还是工厂里的事:“今天吕辉这个骚货,又和马宋撩上了,我今天去冲洗暗室里,碰到他俩抱在一起蛄蛹,看到我,吓得立马分开了,吕辉还装摸做样的和我说,过来找马宋要剪指刀,以为我没看到,真不要脸。”
我说:“她们怎么都这么开放?是不是离开了家,来到外面,没有管辖,就都疯狂了,在家乖乖女,在外疯魔女。”
邵海燕就说:“我就和你说嘛,你离着她们远点,不要学坏了,她们都不是些好人,我可和她们不一样,你姐我谈对象,就是正儿八经的谈,不像她们胡乱搞,今天这个,明天那个的,都是些烂货。”
我就说:“她们这样太疯狂了,正儿八经的人会瞧不起的。”邵海燕说:“你看看吕德春,一心要嫁给正式工,人家没要的,她就成老姑娘了,吕辉,让她叔叔给耍着。”我就插一句:“是她亲叔叔吗,那不是乱伦,她父亲不知道,不管?”
邵海燕说:“也不知道是亲还是不亲,都说是她叔叔。你看看薛银玲,就到处发骚,见个男人就拔不动腿,是个男人就能摸,你们刚来那天,晚上我从家回来,就和我说,今天来了三个中专生,真好玩,有一个,下午就摸我柰子,我就说,你就这么个货色,走到那里招惹到那里。”
“还有,那几个也都不是老实的,都和好几个男的扯连不断地,你姐我可和她们不一样,我最瞧不起她们了。”
她就好像是和她们有宿怨一样,不停的揭她们的短,用很难听的话说她们,乍一听,没什么,听多了,就总结出两条内容:一条是她们都不好,一条是她和她们不一样,她好。
我禁不住就感叹:“这人,是一人一个脾气性格啊。”邵海燕又和我说:“你离着薛银玲不要太近了,她最近好像是和一个有妇之夫靠的太亲,那人来找过她好几次了,不清不白的,不是好事。”
她说的话,给我感觉,半真半假吧,也不一定就全部如她所说,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
我们这几天一直在装车,拉油,累得腰酸背痛,不过下了班后,又精神了,就出去到处逛游,期间有天早晨,于封约我去晨跑,说是要锻炼身体。可是跑出去四、五公里后,要上厕所,一路子找不到厕所,难受毁了,第二天我就不再去跑了,于封一个人坚持了两、三天,没人一起,也不跑了。
有一天下班,还没回宿舍,在路上碰到薛银玲,招呼我和于封,让我俩陪邵海燕去她老乡那里一趟,家里有事找她,邵海燕自己一个人去,路上太远,要路过一片荒坡,就害怕,要我俩陪着她。
就有了英雄救美的胆气,赵匡胤千里送京娘的豪情,我俩都爽快的答应了,邵海燕本来就不好打扮,当下就洗了把脸,领我们上路了。
一开始还是在城市里面走,越往北走,就越荒凉了,基本是无人的荒坡了,走在陌生的地方,我其实心里也害怕,但是不能表现出来,估计他俩和我也一样,好在三个人说着话,也能缓解紧张,就是感觉怎么这么远啊,一路上,都是邵海燕给我俩讲工厂女人的事情,她只要一讲起来,就是滔滔不绝。
终于到了一个冷库厂,邵海燕和门卫说了,门卫就让我们进去找,说:“快下班了,你们去宿舍里直接找她吧。”
邵海燕就领我俩进了工厂里面,到了一间门朝东的大砖瓦房里,门开着,有两、三个女的在里面,是没上班的女工。一大间宿舍,很密集的大约安了有二、三十张双人床,上下铺都有人,住着有五、六十个人,还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宿舍,比我在湖岛,双埠民工工棚可是大多了。
邵海燕还在问那几个女工,她老乡的床铺是哪一个?就见一群穿工作服的女工,潮水一般拥了进来,眨眼功夫,整个宿舍就满了,叽叽喳喳的像喜鹊一样,说话都听不清楚了。
邵海燕找到了她的老乡,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俩人说什么话,根本就听不清,不过能看明白她打手势,领我们来到她床前,让我们坐下。上下左右前后都是女的,吓得我也不敢乱看,眼角捎着,有直接就把工作服脱下来,再找衣服换的;有外衣不脱,直接从里面把乳罩解下来的;还有的从床上垂下来两条大白腿,刷刷把长筒丝袜从粉腿上剥下来的,然后脱了就换上裙子。
根本就没计较有俩男人在她们宿舍里,或者是根本就没想到,没看到我俩。我看于封脸通红,老僧入定一般,半闭了眼,低着头,极其的尴尬。
我和于封一样很不自然,眼观口,口观心,不敢乱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邵海燕就和我俩说:“没事,没事,你们坐着就行。”她那个老乡也说:“她们换完衣服就去吃饭了,不用紧张,你们坐着就行了。”
下班的女工,哗啦啦来到宿舍,首先换了工作服,换上衣服,换完衣服,还有梳头的,还有化妆的,然后就三三两两的,拿着餐具去吃饭了。来的也快,走的也快,十几分钟,就全部呼啦啦走了。
使我见识到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的奇景,五六十个女工,在拥挤的房间里,换衣服,穿衣服,粉臂招展,玉腿纷乱,直接就让我十八周岁的大脑转的速度失控了。
邵海燕和她老乡把话说清楚了,和我们往回走,她老乡出来送我们,邵海燕说:“不用送了,你快去吃饭吧,不要耽误了打饭。”她老乡就说:“没事,这多人,来得及,你们路上慢点,等有空我去找你玩。”邵海燕就说:“嗯嗯,我俩住一间,你可以住在我们那里。”
我们从冷藏厂出来,我问邵海燕说:“邵姐,她们这个工厂是做什么的?”邵海燕说:“就是海货鱼类加工厂,这里面工资高,但是在这里干活不好,容易得关节炎。”
往回走的时候,天色就暗下来了,经过荒坡,看到有些三三两两的人在闲逛游,我们就有点紧张,怕万一有人上来找我们麻烦,那就坏了。好在一切太平,只是自己吓自己,到了城市里,人多了,我们也就放下了悬着的心。
邵海燕就说:“谢谢两位师弟了,要不我自己去,还真不敢,荒坡这段路,怪吓人的,你们来宿舍坐坐吧。”于封就说:“邵姐,我们不过去了,太晚了,明天还要干活,我们回去睡了。”我俩就一起回来了。
第二天下班后,我和于封早早吃了饭,就去晨光园听歌,他是听我说了,也动心了,要我和他一起去听歌,他说他爱听歌。
有一男一女,唱了毛宁和杨钰莹的涛声依旧,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我都由衷的鼓掌喝彩。又来了一对,手挽手唱张学友,汤宝如的相思风雨中,模仿着粤语唱的,如泣如诉,深情意切,相思难说,使我俩心潮澎湃,聚精会神的听下去。
又来一个女的,边舞边唱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一袭白裙,披肩秀发,面如银盆,唇如涂脂,优美的舞姿和天籁之音,点燃了现场的热烈,掌声、喝彩、呐喊,此起彼伏。正在高潮时候,突然有一群人追打一群人,纠缠在一起有十几个人,一霎时,人仰马翻,就有好几个人被打翻在地,扰攘纷乱,惊吓了很多人,唱歌都停下了。
于封比我还害怕,对我说:“这外面也太乱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怪吓人的。”我俩就一起往回走,走出很远了,还听到后面的唱歌声传来:
我拿青春赌明天,
你用真情换此生,
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
何不潇洒走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