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还没什么想法。”

    楚和侧头看了眼佟若水，正好撞上了她的目光。

    她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深黑色的眼睛毫不遮掩地盯着楚和，这样的双眼总让人感觉……她在审视他。

    不过很快，佟若水就把头转了回去。

    她为什么要在他们都还没获得什么有用信息的时候，问他有什么看法？

    楚和总觉得佟若水在试探自己，或者说是在套自己话。

    且不说宁晨这个事情是她跟自己说的，何况她自己是契约者的身份也完全避而不谈，那佟若水又有什么目的呢？

    但还没等楚和想出个所以然，他们就找到了琴芸所在的诊室。

    诊室里没有人，穿着白大褂的琴芸正坐在桌前低头书写。

    正午的阳光照过来，给她有些蓬松的梨花头镀上了一层光，温婉的平眉微微蹙着，正在低头拿着笔在不知道写着什么。

    她就这么坐在那里，但却能让人莫名地感到平静和安宁，就周围的空气都放慢了脚步。

    “琴医生？”楚和轻轻叩响了诊室的门。

    琴芸抬头，楚和这才看清这梨花头下是一张怎样的脸。

    她脸圆圆的没有棱角，也不能说是很好看，但就是给人感觉很舒服，很柔和的一张脸。

    楚和觉得他要是患者，他也很愿意对着这样一张脸吐露全部心声。

    “进来吧，”琴芸放下了手中的笔，对他们礼貌的露出了微笑“我是琴芸，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见两人不像是来就诊的，便没有让他们在给患者准备的座椅上入座。

    她指了指诊室后面的小沙发，示意他们可以坐那里。

    两人顺从地坐了下来，楚和犹豫了一会，看着琴芸温和的双眼，决定还是开门见山。

    “琴医生还记得宁晨吗？我们是想来问问他的情况，他是我们的同学，我们很担心他现在的状况，听说他有来您这里做心理咨询，所以……”

    “嗯，我记得他……他的情况确实不太乐观。”楚和还在思考用什么措辞，这边琴芸就已经贴心地接话了。

    “我也在一直关注着他的情况，但由于你们不是他的亲属，我只能告诉你们一部分。”

    “之前他来找我心理咨询的时候，我初步判断是有比较严重的突发性恐慌症，但有很大的可调节空间。”

    “咨询结束后的几天，他的情况已有明显的好转，在我的预想内，再过些日子就能完全恢复正常。”

    “可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一段时间后，他竟然会因昏迷不醒被送进我们医院。”琴芸说着说着，脸上不免有担忧的神色。

    “现在是除了因昏迷无法正常进食而导致的营养不良外，我们没有发现别的问题。”

    “怎么会这样……”

    “不过你们也别太担心，我们已经专门组建了小组研究宁晨的病情，一定会让他快点好起来的。”琴芸舒展了双眉，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浅笑。

    听了琴芸的话后，楚和也莫名觉得放心了些许。

    但此番下来，除了切实了解到了宁晨病情的怪异外，他们就没有获得什么特别的信息了。

    佟若水细长的双眼微微眯起，似乎在思考。

    见状，琴芸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没事的，别担心，宁晨收到你们对他的关心，也会更快好起来。”

    佟若水往常冰霜似的脸难得柔和了些，她抬头看了琴芸一眼，点了点头。

    “那没别的事情的话，你们也快些回去吧，毕竟医院也不是什么值得多待的地方，现在也到饭点了，记得去吃饭。”

    “好，谢谢琴医生。”楚和连忙起身对琴芸道谢。

    琴芸笑着摆摆手：“不客气，下次还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找我，除了下午一点到三点外，我都会在这个诊室。”

    楚和跟佟若水跟琴芸道别后，就离开了诊室。

    走在出医院门口的路上，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楚和低头踢着石子儿，脑子里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怎么会昏迷不醒，但又找不到原因呢？”

    “唉，又一个昏迷的……”医院大门的看门大爷听到楚和的话后，叹了口气。

    楚和跟佟若水转头看了那大爷一眼。

    大爷有些胖，普普通通的寸头里夹着好些白发，看上去有60好几了，穿着有点紧绷的保安服，靠在门边亭子旁看大街。

    这大爷怎么好像知道些什么？

    “大爷，你刚刚说‘又一个昏迷的’是什么意思呀？医院这几天来了很多昏迷的人吗？”楚和赶紧上前问道。

    大爷瞅了楚和一眼，勾了勾手示意他们走近些。

    “小伙子腻可不知道啊，这哪是只来了很多昏迷的银，俺听说啊，这些昏迷的银不久前都是来这看过病的……”

    看门大爷的普通话有浓厚的乡音，而且他还越说越小声，楚和听得很是费劲儿，只好凑越凑越近。

    “也有不少银是在这看病住院，住着住着就昏迷不醒咧！”

    说到这，大爷顿了顿，往四周扫了几眼，才继续往下说。

    “……这些病银啊，医院都用各种理由打发，要是再不醒啊，就要被转到内啥，精神病院继续治。”

    “俺听说内精神病院，可瘆人辽，有好多吓银的传闻……”

    “什么传闻？大爷您再仔细说说？”

    可大爷没再说下去了，他抿了抿嘴，一双细小的眼睛左右看，觉得自己好像说太多了。

    “哎呀大爷，就再说一点点嘛！”

    “不得行，不说了不说了……”

    后面任楚和怎么问，这大爷就是不肯再透露出一点信息，一副铁了心不开口的样子，楚和最后也只得放弃。

    两人听了门卫大爷的一番话，感觉更是陷入一阵混乱。

    回学校的路上，佟若水认为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说明可能有很多跟宁晨一样的人，他们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但都昏迷不醒，”

    佟若水托了托眼镜，“听说过梦魇么？”

    “梦魇？”

    楚和摇摇头。

    “宁晨自从回来之后便一直被噩梦所扰，明明身体没问题却一直像睡着一样陷入昏迷。”

    “梦魇即是与控梦完全相反的一种情况。”

    “人会在梦里完全失去对自我的掌控，进入一种混沌的状态，然后被困在一层又一层的梦里，没法醒来。”

    “那一般来说，怎么才会有梦魇？”

    “正常来说，健康的人或者说没有为了控梦自己走旁门歪道的人都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那只有一种可能……”

    “他的灵府之力突然变得极低，低到他会轻易迷失在梦里，难以醒来。”

    听到这里，楚和走路的双脚顿了顿。

    “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吗？”佟若水侧头问道。

    楚和顺势看着佟若水的眼睛，想在她的眼神中读到更多的情绪。

    “我觉得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你好像知道很多。”

    佟若水的声音还是那么不带什么温度：“是么？从小感兴趣便了解得多罢了。”

    “那你知道有什么办法会让灵府之力突然变得极低？”

    “……没有办法。”

    楚和明显感受到佟若水刚刚犹豫了，前面她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后面再次开口却是直接说“没有办法”。

    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不愿意说。

    “她隐瞒了。”脑海里传来应无冷漠的声音。

    “我知道，你说宁晨这事会不会跟她也有关系？”

    “不一定，我能感受到宁晨仅剩的灵府之力里，有些许痕迹，但这些痕迹里没有佟若水的气息。”

    “诶，怎么灵府之力里还有痕迹这种东西？”

    “有，神物从梦中汲取能量，有人干预梦境，或者与他共同进过一个梦境，都会在他的灵府之力上留下痕迹。”

    “可是……我记得佟若水说过宁晨和她都一起进过我之前的那场噩梦。”

    “痕迹是会随时间消散的，只能说近期佟若水都没再跟宁晨的梦境有关。”

    “痕迹一般多久会消散。”

    “少则一周，多则半月。”

    “这样……”楚和摸了摸下巴。

    一旁的佟若水却突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啊？我在想我待会去干什么饭！”楚和打了个激灵，差点撞上前面的柱子。

    佟若水点点头，看似没太在意。

    “噢对了，明天我们要不要再去一趟医院？”回到学校后，楚和提议道。

    “好。”

    楚和没想到佟若水答应得这么爽快，他刚刚在脑子里想的理由还一个都没说啊！

    “若宁晨是被困在梦里，就这么一直呆在医院也是无法救他的。”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所以你想继续调查这件事，找到唤醒他的办法？”

    “对，根据看门大爷的话，这医院很多陷入昏迷的人都是不久前来看过病的，宁晨昏迷前只接受过琴医生的治疗，琴医生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突破口。”

    “嗯，你说的没错。”在校道的分岔路口，佟若水停了脚步，夏风吹过，微微带起了她的及腰长发。

    “那我们明天下午课后在东门等？”

    佟若水点头答应了，她挥挥手与楚和告别后，就转身往校道的另一边走去。

    看着佟若水慢慢走远，楚和总觉得她的身影在校道的树荫下显得格外清瘦，透着一股没有由来的孤独感。

    她隐瞒了什么？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和不知道，也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