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书:太平长公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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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失忆

    桑吉待众人出去后,缱绻的目光多了几分伤感,他慢慢靠近她,眼见阿鸾安静地合着眼,静静的躺在那里,他不自主的喃喃说道:

    “鸾儿,我以为此生咱们缘分断了,我知道当初你定然心痛,你知道吗?我的心也极痛,但时过境迁、往事如风,我想你安安稳稳的活下去,而不会因为我而生出种种烦恼,所以我想不复相见,光阴会冲散种种。可我没想到,你竟会突如出现,叫我既惊又喜,看来是冥冥中的天意,这次我定要不负这情谊,与你再续前缘。”只见桑吉神色坚毅道。

    桑吉温柔仔细地为阿鸾褪去外袍等衣服,之前桑吉从未如此对待所爱之人,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桑吉宽厚而略有粗糙的手滑过阿鸾细腻如羊脂般寸缕下的雪白,一张半面俊脸微微红着,将自己心下那份激动压抑下去,接着为阿鸾擦拭身体。

    达娃和女仆贴心的为阿鸾准备好了新衣物,把脱下来的那套穿枝花纹红袍等衣物收了下来并进行浆洗。桑吉感激地对其道谢,达娃是豪爽热情的康巴女子,总是笑得十分利落,说他总是客气,如今幸运的很,碰到自己昔日的故人。桑吉和子义笑着不语。

    经过三日汤药的调养,阿鸾一张秀美而苍白的脸渐渐恢复些神色,桑吉等人都放下不少心。

    阿鸾感觉自己像是陷入泥潭中难以自拔,觉得混沌一片,但好在她还是渐渐转醒些,睁开了倍感沉重的眼皮,却只觉得神智仍是一片混乱,脑海中偶有零星的画面,一往深了想就感觉头痛。

    阿鸾躺在简单搭建的板床上,安静地环视四周,映入眼帘是搭建的敞着口的白布帐篷,里面的一张看起来能拆卸的桌上放着若干茶碗以及陶壶陶罐等,还有几只雕琢精致的木箱。

    阿鸾刚环视完一圈,就听到帐篷门口一阵脚步声,只见一个高大英挺却有几分清瘦,并带着半张面具也难掩俊美风华的年轻男子大步迈进来,眼见他那双璀璨如星的眸子与阿鸾的眼眸相撞,一瞬间,二人都愣了片刻。

    “鸾儿,你,你醒了?”桑吉忍不住惊喜道,眼眸仿佛如星河般动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但见桑吉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阿鸾身边,急忙扶住急于起来的阿鸾。

    “鸾儿,不要急嘛!你身子刚刚恢复些,莫要闪着了。”桑吉温柔的揽着阿鸾,并将茶壶里盛好的温水用陶碗装好,递到她的嘴边,眼里的光未曾黯淡。

    阿鸾却惊觉道:“你是谁?这是哪里?你要干什么?”只见阿鸾立马直挺起身子,虽然仍觉得有些困乏,但目前这一切陌生却让她警觉,眼里的严肃十分浓郁。

    桑吉见状,不禁愣住了,脸上那灿烂的笑意瞬间凝固,半晌,桑吉讪讪而失落道:“鸾儿,你是我的鸾儿,难道你不记得我了?我,我是阿英啊!你的挚爱!”言及此处,桑吉眼里的热泪不断滑落。

    阿鸾紧紧盯着眼前虽带着半部面具却依旧难掩其俊美英姿,只是年纪轻轻却带着几分沧桑和忧愁,明明感到有几分熟悉甚至泛起一股莫名的悲伤,却愣是看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她瞬间觉得脑子涨疼的很。

    桑吉见此,眼里的失落中带了几分探寻,他不信他的鸾儿不认识他,会不会是失去记忆了?他猜测着。

    于是,桑吉决定再试探一番,“鸾儿,你,你晓得你是何人吗?”

    阿鸾仔细想了一会,有些难为地回道:“我,我想不起来了……”

    桑吉见状,心中不禁沉了又沉,默默在心里念叨:鸾儿,你真的失忆了。

    阿鸾迷茫道:“我好多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看来这是真的失忆了。这位小哥你怎么了?看你像是认识我啊?”

    桑吉收起凝重的目光,只是故作放松宽慰道:“是的,鸾儿,我们,一直是故人啊。唉,没事,鸾儿,我们发现你时,你便受伤昏迷导致失忆,等过了时候会恢复好的。”

    阿鸾虽然忘了自己是谁,但也明白此时她受到刺激而遗忘诸多事情,便也只能安居于此,眼前的年轻男子却是让她涌起更多的熟悉感,他在自己身边有一种温暖和归属,竟无形间让她慢慢放下警觉。

    桑吉见阿鸾的神色慢慢缓和了下来,仍是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又眼见到立于她床边的佩剑上挂的半壁并蒂莲花玉佩,便从自己怀中拿出从阿鸾身上取下的另一半玉佩,柔声道:

    “鸾儿,从前的事你既忘了,可我相信你终究会想起来的,这块玉佩你也会记起来的。这本是信物,二人间重要的物什,你有半块,我拿半块,有朝一日你自会晓得。”

    阿鸾听了,望着桑吉愣了半晌,竟鬼使神差的点了头,还任由桑吉将其揽入怀内,男人宽厚的肩膀和温热的气息让阿鸾倍感熟悉和安然,眼眸间淡淡地浮现几分满足。

    桑吉一只胳膊揽着阿鸾,一只手轻抚上阿鸾的头,青丝随意一挽,颇有几分轻盈洒脱之感,重新为她插好

    那支自己亲手送给她的并蒂莲花琉璃步摇。

    待到夕阳尽落,阿鸾被桑吉和达娃领出来,已然是换了一身康巴姑娘穿的衣裳,绸缎织成的乳白内衣,搭上水獭皮裁成的绛红色半只长袖外衣,并拼合康巴特有纹饰,佩戴上达娃送她的银项圈了一大串蜜蜡等,梳上了康巴女孩子爱梳的五彩线编入发辫的样式,加上阿鸾本身生的明艳英秀,愈显得风华妩媚。

    达娃一张红扑扑儿秀眉的面庞,也是充满赞美之色,“妹妹,你可真是好看啊!这身太美了!那丹巴美女见了,也要逊色三分!”

    阿鸾笑了笑:“瞧阿佳啦说的,妹妹还不是靠你收拾才会如此的,妹妹还要谢谢你呢!还要谢谢救助我的诸位!阿鸾在此一一拜过。”

    众人见她如此彬彬有礼,都十分喜欢,众人相邀阿鸾一起品尝甜茶,阿鸾在桑吉温柔注视下,被达娃拉起手进了人群中围坐成一圈,大家一起说说笑笑。

    “卓玛,我看你恢复的还不错,今晚我们一起跳锅庄吧,热闹热闹!”多吉等人豪爽笑道。

    阿鸾隐约似听过锅庄舞,但有些淡忘了,便笑道:“我不会跳锅庄,这样好吗?”

    只见桑吉拉着她的手温和地笑着,却听得他说道:“鸾儿,没关系,各位大哥和阿佳啦都是热情似火,我和边巴当初也不会跳,后来都是慢慢会了。”

    众人笑道:“这位卓玛,不会不要紧,正如桑吉老弟说得那样,你生得这么漂亮,跳起锅庄一定会好看的。”

    阿鸾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便不好拂了大家的美意了。”

    天边的红霞烧得满天泛红,夕阳微醉夜幕初露,大家都架起火堆,开始哼起歌来,围成一圈,手挽着手,简单地先唱唱跳跳。

    阿鸾和桑吉和达娃分别挽着手,桑吉情意浓浓的看着阿鸾,眼中的温柔一片烂漫,阿鸾泛起一丝含羞,达娃悄悄地在一边偷笑。在众人欢快的气氛下活跃着,阿鸾也渐渐适应并学了大概,众人直夸她厉害。

    众人跳累了,一起嬉戏玩笑,阿鸾一直挨着桑吉和达娃,阿鸾和达娃时不时说笑,桑吉偶时与阿鸾温柔对视,众人都笑道:“桑吉老弟!有这么漂亮卓玛相伴,可真是好运呢!”

    桑吉看看红了半边脸的阿鸾,笑得熠熠生辉,半张俊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愈加生动,“去,别拿我的姑娘开玩笑!”

    大家纷纷笑着,阿鸾则是笑着,此时有人喊话:“这位汉家卓玛可会跳舞?我们藏人没看过汉家舞蹈,想看看,不知道你愿意跳不?”阿鸾笑道:“诸位,我虽是汉女,但会点歌舞,可以为大家助兴。”

    众人兴致盎然道:“请汉家卓玛来一段吧!”小伙子们和姑娘们欢快地笑着拍掌欢呼,阿鸾笑了笑,抽出青花宝剑,便开始舞起了心中深处的那段与一位俊美绝伦男子相携剑舞的记忆。

    桑吉眼里的泪在眼圈里打转,他见阿鸾舞着剑却不住地红了眼,怕是也如自己伤感,这段破阵曲剑舞是属于他们二人的回忆,哪怕阿鸾忘记自己是谁,却没法抹去那份深情。

    桑吉忍不住抽出长剑上前,在众人注视下,与沉醉其中的阿鸾相携起舞。

    阿鸾举着青花剑悠然转身,眼见得桑吉持剑矫健的飞身而来,二人时隔数年再度翩翩起舞,仿佛如两条相伴相随的游龙。边巴见此便吹起曾经破阵曲的曲调,这曲却让阿鸾倍感亲切和熟悉。

    众人都沉醉于此,阿鸾的眼神时而与桑吉相碰,阿鸾探寻中有几分动情,而桑吉却是温柔缱绻地笑看着她,阿鸾偶尔微微失神。众人见二人如此,脸上露出浓浓笑意。

    自此,失忆的阿鸾被康巴商队的众人唤为卓玛,与众人处的极为融洽,桑吉陪伴她左右,令阿鸾感到熟悉又温暖,桑吉极为珍惜二人重聚的时光,甚至祈祷阿鸾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以往的事,暗暗决意一定要与鸾儿有属于自己的骨血。

    在甘孜没过一个月,阿鸾随着康巴商队经过苍莽的大山,跨过广阔的草地,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辗转来到雪域第一圣地逻些附近,众人先在林周热振寺附近简单安置。

    热振寺在逻些城外的附近,阿鸾和桑吉随要好的达娃多吉姐弟俩趁闲下来的功夫前往寺庙礼佛,寺庙宽阔庄重,主要以白色和红色为主,不同于内地寺庙的风格,僧人们讲经说法、参道悟道,都身着绛红色长袍,有些个别的还带着黄色高帽,也有一些进进出出的香客,身着雪域特有的服饰,有一些身着华美的贵族,也一些穿着褴褛的平民。

    阿鸾由于早年曾跟随自己的师祖去过不少地方,接触过藏族人,知晓他们其中的一些礼节,不仅会说燕凉话,还会说一些藏话,这让她身边的人不禁吃了一惊。

    阿鸾和众人一同礼拜,学着身边的人磕长头,虽然还不习惯,但慢慢的也都学了下来。

    在袅袅的香烟中,僧人们阵阵拨动佛珠呢喃的声音传入耳中,阿鸾双掌合起,睁开微闭的眼,静静的看着眼前金灿灿的佛像,此时一阵,微微细声道来:

    “阿弥陀佛,有缘自远道来,幸会幸会。”只见说话的是一位额头光洁、面色红润的年长僧人到来,只见他双目含着慈悲的目光,眼中的清澈如同古井清泉。

    阿鸾见此人不疾不徐地朝自己迈步,急忙恭敬有礼的鞠躬回礼:“阿弥陀佛,扎西德勒!”

    只见那长者淡然一笑,手中不停的拨弄着佛珠,另一只手又一次回礼:“阿弥陀佛!”

    阿鸾笑道:“不知长老找我,可是有何事?”

    那长者微微笑道:“并无何事,只是看施主面相慈善,乃是与佛法有缘之人。看施主这一身风尘,想来必是远道而来,施主的燕凉话说的不错,然而并不是燕凉国国人,施主更不是我雪域高原之人,但有缘千里来相会,老僧有幸与施主在此相会,何不多来此处潜心悟道?”

    阿鸾听到,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但又不得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想来眼前这位喇嘛不是一般人物,但他怎么又会劝自己潜心悟道,难道说自己当真是与这雪域的佛法有着莫名的缘分?自己从前一直以来信奉的是小乘佛法,也可以借此机会了解了解大乘佛法。

    “阿弥陀佛,您说的有理,我本是一名中原人士,随朋友游历到此处,看见贵寺香火旺盛,实乃幸事,在下也是笃信佛法之人,相信因果轮回,自会潜心悟道。”阿鸾笑道。

    那年长的喇嘛也并不回语,只是微微笑着。

    不久,只见那长者笑说道:“鄙寺承蒙众位的布施,得以香火延续,不如诸位留下来,暂且在老僧这地方用上一顿斋饭,谈谈经,聊聊法。”

    阿鸾看了看桑吉等人,众人都觉得这位老僧甚是慈善热心,都觉得不好意思,“活佛,想来您是德高望重的热振寺大堪布了,我等远道而来,也未曾给予您多少布施,这样怕是给您添了麻烦。”

    只见那年长的喇嘛却是微笑着摆手:“哪里哪里,施主说的是哪里话?今日老僧便是认定诸位都是有缘人前来,相邀诸位可莫要推辞。”多看了阿鸾几眼,清澈如古井般平静的眼中多了几分深意。

    众人见状不好再推脱,便在活佛的安排下,几位小喇嘛连忙安排。

    在活佛的指引下,众人随他来到了一处寂静的后堂,众人都席地而坐,却见桌上摆着阿鸾不明所以的肉食。

    桑吉微微笑意地看着她,只见那位活佛却笑着坦言道:“施主勿怪,因我雪域高原生计所限,故而只能以食肉为主,当年莲花生大师传法便是穿着氆氇食肉。”

    阿鸾笑着点头:“长老所言有理,一切都是要因时因地而宜。”

    却见那位活佛点头微笑,众人开始渐渐地谈起小乘佛法与大乘佛法,阿鸾秉持着众派有众派的教义,而万教终归一的本原来探讨,因此她以虚怀若谷的态度来接纳不同教派的教义。

    桑吉并不通晓佛法,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坐着,暗暗地看着时而与活佛交谈的阿鸾,午后的艳阳洒下一片金光,衬得阿鸾犹如镀了金身般的菩萨柔和而静好。

    众人终是在大约过了两柱香以后告别这位道法深沉的活佛,离开林周热振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