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书:太平长公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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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出塞(二)

    阿鸾端坐在宽敞整洁的马车内,里面也坐了冯蓁蓁和春词秋语。

    三个年轻秀丽的姑娘看着拿下团扇的阿鸾,却见她神色复杂,那是无奈且不舍,又透着一股坚毅。

    春词秋语因为离开故土都很悲伤,却不敢出呜咽出声,恐他人瞧见。进了马车内又怕惹阿鸾伤怀,只是暗自垂泪。

    蓁蓁倒是淡定,因为她早些时候被迫离开故土,以及她骨子里就有家族武林江湖的气魄,故而早已养成以坚韧洒脱的性格。如今有了在乎和守护的人,才一直伴随左右,只是蓁蓁很为自己姐妹日后和亲的日子有几分担忧。

    “妹妹,你可还好?”蓁蓁忍不住问道,看阿鸾这副复杂的神色,心中不免担忧。

    阿鸾平静道:“蓁蓁姐,我还好。”

    蓁蓁点点头,一面细声安慰着春词秋语。

    阿鸾表面平静,心里早已黯然神伤,但故作镇定笑道:“蓁蓁,春词,秋语,如今你们都愿随我到遥远的雪域,我真心地感谢诸位姐妹!剩下的便尽人事听天命。若有一日你们当中谁想回去,我一定遣人送你们回去,谁都有亲人挚友在故土,我理解。”

    众人听了,蓁蓁一脸坚定抱拳道:“妹妹,你我姐妹先前一见如故,同时我们又是同出药师谷,姐姐虽是紫阳国人,但早已把天辰作为自己第二个故乡,姐姐绝对不会抛弃妹妹一人回故土的,姐姐我会一直陪伴着妹妹!”

    春词秋语也擦了擦泪痕,春词正色道:“姑娘,奴婢私下里还是愿意叫您一声姑娘,显得更为亲切些,请主子莫怪。奴婢和秋语自小便是在萧府中长大,自从跟随您之后,从未吃过苦头,更是有您对奴婢们如同姐妹般对待,奴婢怎敢忘怀?奴婢不会离开姑娘的,这辈子姑娘到哪奴婢到哪!”

    一向忠厚稳重却又少言寡语的秋语也难得的开口说道:“姑娘,奴婢也是,您这般待我们的好,我们这辈子也不会忘掉,您要经历风雨,奴婢便陪伴您左右。”

    阿鸾闻言,不禁莞尔,“诸位姐妹,虽然我们身份各有不同,但这并妨碍我们的情谊,此番远去和亲,有你们相伴便是我最大的幸事!”

    众人闻言,春词和秋语都不再默默伤怀,眼神坚毅地点头,互相拉住彼此的手。

    前后走了一个月,还好有自己母国三位故人来一路护送陪伴,阿鸾不舍中多了几分踏实感。

    此时阿鸾正在闭目养神,外面一声呼喊,原来是准备休息调整。

    阿鸾一面轻挑车帘,一面用团扇遮住脸庞,便看到鄯城城门口高高悬挂的匾额。

    “原来到鄯城了,一转眼便这么快了,再走个几日的脚程,到了赤岭便出了我天辰。”阿鸾感叹道。

    蓁蓁和春词秋语听闻,不禁一阵唏嘘,经历一个月颠簸,如今竟然就要快出天辰了。

    待一切暂时安顿好,阿鸾和冯蓁蓁以及春词秋语安排在肃静的上房,阿鸾在春词秋语的侍候下梳洗一番,换上了简单的发髻和衣裳,英秀的容颜更显几分清雅,阿鸾让蓁蓁等人忙完去休息了。

    此时正值春日,阿鸾自己在房内推开窗透气,望着渐渐暗沉的天际,不禁陷入深思。

    此时的雪域迎亲使团丹嘉使臣携手下人路过阿鸾厢房楼下,趁四下无人时伸展魁梧的上身,仰起头便猛然看到临窗静思的阿鸾,却见她浓黑的云鬓下有着一双明亮足以藏下星河的双眸,身着清淡素衣,虽不及白日红妆时的风华绝美,却在拉长的夕阳中显得娴静美好。丹嘉一时间看的痴了,竟不再挪步。

    阿鸾在渐渐收回眺望远方的目光时,看见正自痴望着她的丹嘉使臣,不禁有些懊恼。

    当二人的目光对上后,阿鸾虽说懊恼,但也看在对方是使臣,不好给人家下马威,只是点头示意,直接将窗户关好。

    甲央格勒反过味来,颇为自慰地笑了笑,一旁的下属满脸堆笑道:“二老爷,您怎么笑了呢?属下看那位长公主刚刚真的是高傲啊!”

    只见甲央格勒听后,便是颇有深味道:“那又如何?太平长公主出身显赫,而且更是与众不同的女子,那日喝酒就看到她的另一面,这让我对长公主充满好奇。”

    那位下属讪讪笑笑,心中也对这位长公主多面表现感到好奇,看着自己主子那般迷恋,怕是迷上长公主的美色了,但不也不得感叹,他所看到的天辰女子真如传言那般肤白貌美、文静内敛,他一想到自己夫人,不禁觉得粗糙了许多。

    阿鸾回想方才的情形,不禁微微恼怒,但人家一路上对自己也是照顾有加,几乎是日日问候,时常会主动与她说起雪域的事情,让她加深理解,甚至还亲自教她藏文。

    阿鸾思及此处,心中不免对日后的雪域生活怀揣着复杂。

    浩浩荡荡的人马不久又整装出发了,颠簸许多日过了赤山,阿鸾用红布将脚下的一坯土装起来,身边的人见她如此做便有些疑虑的,看着眼前的这位长公主殿下,其中蓁蓁便忍不住发问道:

    “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阿鸾淡淡一笑,掩住了眼中的万千思绪,“蓁蓁,我自小在天辰国生长,如今马上就要越过我朝地界,以此作为留念。”众人皆悟。

    看着太平长公主又平静地回到了车辕之上,甲央格勒看到明明眼中思绪万千的长公主殿下,却偏偏用团扇半遮半掩,深知她心中的愁思,心中多了几分怜惜。

    一行人一路风尘,阿鸾和甲央格勒越来越熟识,甲央格勒也愈加对阿鸾痴迷,迷恋不失欣赏。阿鸾对甲央格勒颇为客气疏离,深觉甲央格勒是个深藏不露之人,心中十分警觉。然而这却没有更改甲央格勒娶长公主的想法。

    不知不觉中行了几个月的路程,阿鸾一行已到了紫山,临时驻扎在若水不远处,阿鸾见安顿好了,便也出来散步透气,一直有三位心腹丫头跟随左右。甲央格勒见状,只能远远看向阿鸾。

    阿鸾站在一片高地上远眺若水,凤冠的流苏随着阵阵大风剧烈摇曳着,正红霞披如同火焰猎猎飘动,此时的她稳稳地手持团扇迎着风,精致的眉眼微凝。

    “殿下,这里风大,再穿上一件吧。”秋语贴心地为阿鸾拿着外披温和道。

    阿鸾浅笑:“好的,秋语真是贴心。”

    秋语盈盈笑着:“应该的,殿下,奴婢在此候着殿下。”

    众人都各自安坐或忙碌着,李子通夫妇和明瑜都上来和阿鸾说话。

    “妹妹,你这番和亲不会孤独的,陛下特许命李将军为我朝驻雪域使臣,以一千名守军驻扎,专门护卫你,并听你差遣,定期还会往来书信,好获知你的消息。妹妹,天辰永远都是你的家!”明瑜不舍地对阿鸾故作坚定道。

    阿鸾眉眼舒朗,郑重地朝故土方向作三次揖,转头对明瑜浅笑道:“二哥,代我向陛下转达谢意,我定不会辱和亲使命,也替我代转亲人们,请他们放心,我会保重自己,也请二哥还有家人们保重。”

    李子通道:“师妹,这回我们夫妇陪着你,一定不会让你感到孤单!”

    只见素来长在老家东海的冠军侯民徽幼女明鸽眼里的热泪不断流转,“二姐姐,你远赴雪域高原,我知道那里苦寒,姐姐心里不知会是怎样的苦闷!但我们是同宗的亲人,有了我们陪伴,你一定会心里好受些,我们今后便陪着姐姐您共历风雨!”

    阿鸾在看到明鸽时便吃了一惊,但听闻自己的二哥的话,也不再疑惑,却没想到虽然关系融洽但一向不在自己和姐妹们身边一起长大的明鸽却说出此番话,心中暖意融融,“师兄,七妹妹,有你们在我心足矣!”

    众人互相宽慰着,甚至都期盼着有朝一日会归回故土。

    甲央格勒看着阿鸾与自己故人相谈甚欢的样子,难得见到她眉目舒朗的笑颜,心中开怀了几许,不免想这要是能日日看到她如此笑颜,自己此生无憾了。

    此时的风虽然阵阵呼啸着,但并不影响众人的忙碌或清闲,这里一直是阳光灿烂,山水壮阔,让众人不禁十分惬意,甚至于此地休整两日。

    可伴随着阵阵风声,众人在惬意中松弛了几分戒备,却不见远处起伏的山丘中,隐隐的浮现着许多蠢蠢欲动的影子,如同沙丘里蛰伏的蛇一般。

    “主人,接下来怎么做?可要直接进功吗?”只见一个身着褐色的年轻男子匍匐在地悄声严肃地问着。

    只见另外一名匍匐在地的身着玄衣的男音低沉难辨喜怒地传来,“他们已然大意,不急于一时,等晚上听我号令发起偷袭。”这名男子几乎只留出了一双眼睛,其余地方都蒙住不见分毫,但那双眼却是分外的炯然有神,锋利的如同淬满毒汁的蛇,直直地看向和亲队伍。

    天边渐渐染上红晕,夕阳的余晖照在辽阔雄壮的大地上,若河依旧湍急地流经紫山,和亲队伍中迎亲的藏人支起火堆,迎请许多天辰汉人加入他们一起吃他们随带的糌粑和牛肉,汉人们不大习惯如此口味,但也给足对方面子吃了一些,而后便烤起一些野味。

    阿鸾早已将白日里厚重的凤冠放下,与众人一样吃的津津有味。甲央格勒主动靠近她,眼里难掩的炽热落在阿鸾和蓁蓁以及春词秋语眼中,阿鸾还是客气而疏离,蓁蓁等人则是颇有几分戒备,这个男人已经三番五次靠近她们长公主殿下,怕是觊觎之心。

    甲央格勒见状,心中不太舒服,但依旧笑意晏晏道:“长公主殿下,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对您心生敬慕,想多与您聊聊。”眼里的动情却依旧难掩。

    甲央格勒看着阿鸾的眉眼和朱唇,脑海里回荡着她纤长的身姿,狠狠地压抑着心头的欲望,毕竟在雪域谁不知道他是逻些出了名的浪荡贵族?被他玩过的女人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无一不是一时起兴。阅人无数的他见到阿鸾却偏偏觉得几分羞涩涌上心头,生出莫名的情愫,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到底算什么,但不见到她却心中难受。

    蓁蓁详装着咳嗽几声,甲央格勒这才转回思绪,唯有尴尬的笑笑。阿鸾不欲双方僵持着,便浅笑:“贵使不必如此客气,那就一叙吧!”

    甲央格勒欢喜不已,便大步流星地迈着稳健步伐,上前拘礼道:“如此,多谢张公主殿下!”

    甲央格勒微嗅着阿鸾身上若隐若现的檀香,只觉得暗香浮动,令人心旷神怡,不多时便与阿鸾谈起今日的晚膳,引出更多的话来。

    夜幕已至,夕阳沉沦,迎亲队伍的雪域使臣们开始围着篝火跳起锅庄,很多人热情地拉着和亲队伍的汉人们一起跳。阿鸾给身旁好奇的七妹和蓁蓁等人讲述自己年幼时在西域偶然见过的一次锅庄。

    “这锅庄舞可是人家特有的,晚上围着篝火众人一起载歌载舞,不失为一件美事,咱们也该去,当年我就是被藏人拉进来一起玩的,故而对于雪域藏人我也知晓几分。”阿鸾笑道。

    蓁蓁和七姑娘早已来了兴致,张望着要跃跃欲试,可惜不会跳,便有些泄气似的。

    阿鸾见状正想说话,只见一只宽厚并大拇指带着玉质扳指的大手伸过来,阿鸾和众人微惊,一抬头便看到甲央格勒正温和浅笑地看着自己,并向自己伸出手。

    “长公主殿下,您和这几位贵人莫怕,锅庄舞不管会不会,我们雪域之人都是热情似火,自然是欢迎诸位来跳,请诸位尽情欢乐。”甲央格勒颇为诚意笑请道。

    阿鸾因笑道:“如此盛情,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请!”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们欢呼雀跃。

    甲央格勒笑着,见阿鸾迟迟并不放手,便在众人不察的时候摸摸收回去。

    只听得篝火处传来阵阵悠扬顿挫的欢曲,早有人们在围着篝火在说笑,火光映着夜幕格外明亮,带动了沉寂。

    甲央格勒看着阿鸾浅笑如花,在火光的映衬下尤为动人,或明或暗,直撩人心,故而决定大胆一把。

    只见甲央格勒似是无意般笑意浓郁地拉住阿鸾的手便小跑,阿鸾惊了下,不知何时这个男人宽厚温和的大手握紧并拉住她的手,被这个男人一下子带到人群和篝火中。

    甲央格勒几乎不舍得撒手,但到了人前还是默然地缓缓松了手,阿鸾松了口气,她承认这个男人的手宽厚温暖,但终归是自己不允许男人牵着她的手。

    恰巧这一幕落在了眼尖的蓁蓁眼里,她几乎是暗暗瞪了甲央格勒一眼,让阿鸾不禁心里发笑。

    火光浮动,歌舞并载,阿鸾渐渐带动起七姑娘等人跳着锅庄,一身红装在火光下或暗或明,熠熠生辉,甲央格勒在她的身边边跳这边时时炽热迷恋地看着她。

    就在一片热烈的歌舞中,月光如笼纱般在热烈中渗出几分寒意,夜幕下一群黑影快速朝这边涌来,而载歌载舞的人们还沉浸在欢乐中,全然不知此时已危机四伏。